鄉村建設應該怎麼建，或者說，未來的鄉村應該是什麼樣子？
——在過去的鄉村建設中，我們似乎在走兩個極端。
之前，大拆大建，趕農民上樓，像城市一樣將農村建得整齊劃一，曾是一個階段的主旋律。
不過很快，這種觀點就得到主流學界和輿論的批判。如今比較多的觀點是：鄉村應有自己的味道，要有迥異於城市的特色，要有傳統的風格和文化。
以至於現在，一提到傳統，就認為是正確的。一提到時尚元素，提到拆字，就認為是對鄉村的大不敬。
不過我們想探討的是，傳統的，就一定是好的嗎？
什麼是傳統？
現在的很多鄉村旅遊點，包括一些鄉村的改造，都在談要恢復傳統鄉村建築風格。
但是很少有人問，到底什麼才是傳統建築風格？
如果我們把清末或者民國時期的建築風格當做傳統的話，那麼更早之前的建築風格是不是更傳統、更有文化、更符合我們的所謂情懷？
事實上，從原始人的天然洞穴居住，到新石器時期的榫卯和綁紮的幹欄式建築，到秦朝的庭院式木架夯土建築，再到唐宋元明清的木構樓閣不斷豐富，我們可以看到，所謂傳統風格，只是一個相對的偽概念。
在任何時代，建築的發展，都是以新材料的發現、技術的進步、生活的改善需求、審美的變化為基礎，而進行不斷演化迭代的。拉大時間維度看，任何朝代，很少出現為了“祖制”而堅守“傳統”的案例。否則，至今人類還住在洞穴。
到了現在也是這樣，在沒有外力介入的鄉村，村民們對居住的需求也在發生不斷變化。比如越來越多的新居都把衛生間建在室內，裝上抽水馬桶。傳統的紙糊木窗，也被寬敞明亮的鋁合金窗戶所取代。
由此可見，鄉村的演化進步，從來不是以“傳統”為核心，而是“以人為本”。任何文明的發展，也都是以滿足人的美好生活為根本屬性。
更何況，現在真要按照傳統，原汁原味地建設鄉村，去恢復舊民居，且不說和村民需求不符合，單說改造成本，也是農民無力承受之重。
所以，任何事情都有自然規律。即便在古村活化中，老房子，並不一定意味著價值。按照村民們現在生活需求建的新房子，或許對村民們更實用。
當然，支持建現代化房子，並不意味著要放棄傳統。將村莊建設得既有傳統味道，又有現代功能，這才是對鄉建者能力的考驗。
不只是民居的新與舊，對於鄉村建設而言，很多領域都存在著傳統秩序與新現實的衝撞問題。
比如在鄉風文明上。如今傳統的鄉村秩序，早已被商品化的市場經濟沖垮。以往依靠鄉賢來維護的鄉村文明秩序，也已經不復存在。
怎麼辦？如何恢復鄉村文明。現在很多學者和從業者，都希望重建道德榜樣，來恢復傳統的鄉村文明秩序。
事實上，不管是傳統鄉賢，還是融入了時代元素的新道德權威，在如今的市場經濟衝擊下，都很難達到我們預期的效果。
傳統鄉賢這種精神信仰的權威地位，是根植於單純而封閉的農耕社會之中。和西方商品經濟突出個人主義不同，農耕社會的生產關係更講究“群體合作”，個體必須依靠“組織”才能生存。
但當下的鄉村，農村的主要生產結構和農民的主要收入來源，逐漸脫離傳統農耕範疇，已經融入了市場化的浪潮之中，以年輕人為主流的鄉村價值觀開始不斷多元化。
這時，傳統鄉賢的道德權威地位開始不斷下降。再依靠傳統的道德中心化模式維持鄉村秩序，已經難以為繼，更不能在破碎中建立新秩序。
且不說外出打工青年，就連留守在村裡的村民，也都不願多聽那些傳統鄉賢們“囉嗦”。這些曾經一言九鼎長輩們的“苦口婆心”，更多時候被當做“迂腐”和“老頑固”。他們的一萬句，有時候還比不上馬雲的一句話對年輕人更有影響。
所以，我們經常看到，很多地方的村委會、鄉建志願者通過刷標語、大評選、文藝活動等各種方式宣傳鄉風文明，但收效甚微。
就像很多村民所言：又沒有外人來我家，幹嘛要每天把大門口清理得一塵不染？有那功夫，還不如去打牌來得爽。
這時，你去埋怨村民刁蠻不講理，不懂大局，不講政治？
抱怨無用時，我們不妨換個思路去解決問題。
我們換一個場景想：為什麼有的鄉村旅遊村子，村民們壓根不用規勸，拼了命地把自己家院子打掃得很乾淨呢？
道理也很簡單，因為這樣才能有客人願意來就餐，來居住。
從中我們可以看到，市場化導致的問題，還要用市場化的規則來解決。市場經濟洪流下的鄉村民風建設，必須與時代同步，必須“接地氣”。我們不能再妄想復辟一百年前的鄉賢模式，而要在市場經濟中尋找新途徑。
當然，在商品化的市場經濟中建立鄉村新秩序，同樣需要有“人”來發揮作用，那就是新鄉賢。
但新鄉賢的價值，不再是傳統鄉賢的中心化道德權威，而是建立一套符合市場化規則和人性規律的運營模式，將村民利益與鄉村發展融為一體，使鄉風文明成為一種村民自發的內在驅動，而非道德綁架。
由此可見，鄉村建設中我們要講傳統、講文化、講風俗，但這一切，都要建立在以人為本的基礎上，用時代進步的視角去審視。
脫離了以人為本和時代進步，那就是違背自然規律的逆水行舟。
作者：靜農
原創來源：參見莊主（id:cjzz3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