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耐煩文化”下的極簡和極繁,中文會因此失去靈魂嗎?

“不耐煩文化”下的極簡和極繁,中文會因此失去靈魂嗎?

關注並在對話框回覆“搜索”

點擊鏈接後即可按關鍵詞獲取全部資訊

黃集偉丨發言人

樊文丨整理

雒文佳丨編輯

“不耐煩文化”下的極簡和極繁,中文會因此失去靈魂嗎?

黃集偉

專欄作家、書評人

縱觀近十幾年來中文的變化,“極簡”和“極繁”是變化的焦點。中文的極簡與極繁,更確切地說是中文的節儉與鋪張。

中文節儉時,彷彿法國大作家巴爾扎克筆下的吝嗇鬼葛朗臺,真正做到了惜墨如金;而中文鋪張時,則如同莎士比亞《威尼斯商人》中的鮑西婭,話語滔滔,足智多謀。中文在這兩個端點間遊走變化,常常讓人眼花繚亂。

“不耐煩文化”下的極簡和極繁,中文會因此失去靈魂嗎?

中文的極簡,例如中國人和陌生人見面時,都會做自我介紹。我在介紹自己時會說:“我姓黃,草頭黃。”我將自己的姓氏“黃”拆分為兩個部分,以便對方快速地瞭解。在中文修辭裡,這種漢字拆解介紹的歷史也很悠久,描述很精準,方便記憶,如言午許、口天吳等;中文的極繁,我認為可以和愛斯基摩人的語言類比。愛斯基摩人可以用30多個詞彙描述不同狀態的雪,中文也有這樣複雜的格式。同樣以自我介紹為例,中文的自我介紹可以非常複雜,其中最大的一個特點是“講故事”。我曾經見過一個職場新人,他在入職時介紹自己說:“我姓簡,不是簡單的‘簡’,而是不簡單的‘簡’。”他利用“簡單”和“不簡單”兩個詞的語意落差讓人對他印象深刻。再如,另一位職場新人介紹自己時說:“我叫周倩倩,周是周杰倫的‘周’,倩是《倩女幽魂》的‘倩’。”透過她的介紹方式,我們可以猜到她可能是周杰倫的粉絲,也可能電影愛好者。雖然周倩倩的自我介紹只有20多個字,但信息量很大,因為她是以文化私生活作為切入點,既豐富多彩又複雜繚繞。

“不耐煩文化”下的極簡和極繁,中文會因此失去靈魂嗎?

其實,中文無論是極簡還是極繁,都是為了表達中文使用者的文化性格。雖然這種變化不會改變中文的特性,即無論過去、現在或是將來,中文仍是一種高語境的文字,但是在互聯網時代,含蓄內斂的文化性格已不再是唯一。特別是對年輕一代,中文傳統的自謙、自抑之味顯然過於刻板。他們的語言時尚是,即使“自黑”、自嘲,也要用花樣百出、轟轟烈烈的語言形容。

這方面通過美劇的中文字幕翻譯就可以感受到:不久前,我看了美劇《少年謝爾頓》。劇中主人公的外婆說:“男人都是笨蛋。”此處“笨蛋”的英文是“dumb”,中文字幕將這個詞翻譯為“竹本疋蟲”,即將“笨蛋”做了漢字拆分。這種翻譯非常俏皮,中國觀眾看到會會心一笑。這就是中文的妙處。

“不耐煩文化”下的極簡和極繁,中文會因此失去靈魂嗎?

極簡中文是“惜字如金”

據我觀察,在互聯網時代,中文的極簡主要表現為三種形式:

一是新成語

成語是中文中非常有意思的部分,成語字不多,一般為四字組合,看上去很簡單,含義卻非常豐富。傳統成語有“胸有成竹”“鄭人買履”“揠苗助長”等。

互聯網時代除了傳統成語,還誕生了很多新成語,如“不明覺厲”“十動然拒”“號大招風”等。但是無論是傳統成語還是新成語,它們都是語言生活中的定型詞,是語言也是文化,是現實也是歷史。想象一下,我們今天的新成語,對於未來的文化考古者而言,也和今天我們通過研究傳統成語來了解歷史一樣,是一座歷史的富礦。

“不耐煩文化”下的極簡和極繁,中文會因此失去靈魂嗎?

二是單音字

單字是表意漢字的單個個體,看上去很簡單,但每個單字的意義都豐富多彩。互聯網時代的中文有很多有趣的單字表達,例如“萌”字。“萌”的本意是描述植物生髮的狀態,延伸意是事物的發始。但在互聯網時代,“萌”是可愛、討人喜歡的意思。並且這個字幾乎成了百搭詞,甚至有種說法是萬物皆可“萌”,人人皆可“萌”。

“不耐煩文化”下的極簡和極繁,中文會因此失去靈魂嗎?

三是表情包

表情包是互聯網時代全世界共通的語言,甚至從2014年起,每年7月17日被定為“世界表情包日”。在7月17日當天,臉書、推特等社交媒體都會為經典的emoji圓臉表情慶生。2015年,emoji表情的代表“喜極而泣”被牛津辭典評選為當年的年度詞彙,入選理由是這個表情成功地跨越了語言和文化障礙,在全世界範圍內被廣泛使用。

表情蘊含豐富的滋味,實用方便且意味深長。在強調多元化語言的當今世界,人類已經無法拒絕表情包。因為在快節奏的現代生活中,表情包是最便捷的單個意義符號,它既廉價又珍貴,也是一種文化。

“不耐煩文化”下的極簡和極繁,中文會因此失去靈魂嗎?

當前,極簡中文無意識的約定已經基本完成。當然,我們也必須承認,大部分新成語並不符合中文造詞規範,那些被超負荷使用的單音字和詞語意思非常曖昧,很難被規範和定義。那些被高頻使用的表情包,可能比中國更多、更重要的領域率先實現了國際化。但已成為共識的是,這些極簡中文是流行文化的符號,成為了現代中文“講故事”的方式。

極繁中文是“鋪張浪費”

互聯網時代,與極簡中文相對的極繁中文也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面:

一是長句化

留意中國的文藝作品,我們發現現在無論影視還是圖書的名字都越來越長了,很多標題長達七八個字,有些甚至超過10個字,如《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涼生,我們可不可以不憂傷》《為了你,我願意熱愛整個世界》《人生是一場盛宴,別總點那幾道家常菜》《你要愛上自己,給她飯吃,給她水喝,給她情書》等。

“不耐煩文化”下的極簡和極繁,中文會因此失去靈魂嗎?“不耐煩文化”下的極簡和極繁,中文會因此失去靈魂嗎?

有網友戲稱,影視劇和書名如果再這樣“長”下去,可能以後整個屏幕或者書封都裝不下了。但標題不是越長就越能概括故事,反而標題越長,越把故事複雜化,越讓觀眾摸不著頭腦。

二是故事化

其中較為典型的是歌名的故事化。例如有一首歌叫《像暗殺似的繞到背後突然擁抱你》,聽上去像一個超短篇懸疑故事,再如《最近遇到的破事很多於是特別想念你當時無聊的心靈雞湯什麼只要有付出就會有回報的鬼話你再給我說一遍好不好》。這兩首歌的歌名像是故事大綱或是短篇小說,敘述非常繁瑣,但表意其實很簡單:前者表達的是“我愛上你了”,後者是“我很無聊”。

“不耐煩文化”下的極簡和極繁,中文會因此失去靈魂嗎?

此外,如今的新聞標題也很故事化,如《心臟長在胸腔外的小女孩已經7歲了,醫生曾說她活不下來》《三亞流水席廚師1人同時掌9口鍋,3天炒菜超過2000盤,1盤只賺5毛錢》等。

一項關於新聞標題故事化的調查顯示,2015年閱讀量“10萬+”的微信爆款文章,其新聞標題平均長度為18.02個字,2016年這一數字漲到19.29個字,2017年達到了21.66個字,2017年爆款文章中最長的一個標題長達61個字。新聞標題之所以越來越故事化,是為了“博眼球”。當下快節奏的生活使得人們有時沒有時間和耐心閱讀正文內容,故事化的標題能夠快速吸引人的關注,也在一定程度上概括了正文內容。

三是段子化

段子具有高度的娛樂性,用戲謔的方式抒發情緒、表達觀點。在嬉笑怒罵間反映我們的生活狀態,用荒誕的想象和隱喻表達我們不便直接表達的內容。

極簡和極繁中文殊途同歸

通過對比極簡中文和極繁中文的特點,我發現極繁中文其實是極簡中文的鏡像反轉。在注意力稀缺、關注度稀缺、時間成本稀缺的“三缺”時代,極簡是為了快,極繁也是為了快,二者看似矛盾,但其實是互為彼此、遙相呼應。

美國小說家埃德加·愛倫·坡在小說《莫斯肯漩渦沉浮記》中提到了莫斯肯漩渦,與這種在洋流和潮汐共同作用下形成的自然奇觀一樣,中文極繁和極簡的變化其實就是信息“莫斯肯漩渦”的一個副產品。信息爆炸時代,每個人都無可避免地身處信息的“莫斯肯漩渦”中,人人都是信息“莫斯肯漩渦”的見證者。

詩人木心的短詩《從前慢》如今廣為人知,受到很多人追捧。這首詩之所以能引發廣泛的共鳴,是因為詩中傳達了對於“慢生活”的緬懷。當今時代,我們被及時滿足的流行文化慣壞了,眼中只有效率和速度,等待變得既模糊又陌生。因為“快”,所以有了極簡中文和極繁中文,兩者在本質上都是及時滿足文化背景下的一種應急之變。

“不耐煩文化”下的極簡和極繁,中文會因此失去靈魂嗎?

正如“餓到發飆”是2018年牛津辭典收錄的一個新詞,在我看來,這個詞其實是席捲全球的“不耐煩文化”的一個縮影。當代人因為焦慮和不安全感,隨時隨地都在不耐煩。極簡和極繁中文恰好表達了這一切,它們已經成為“不耐煩文化”的呈現者。

我們身處的時代雖然充滿了越來越多的信息,它們帶給我們的意義卻越來越少。正如法國哲學家培根曾經的提醒,我們應該關注意義和真相,關注極簡和極繁中文的中文之變也是如此。培根還曾說過,任何人失去了耐心就失去了靈魂。我不禁思考,極簡和極繁中文會不會在未來也因為我們越來越不耐煩而失去靈魂?在我看來,當代人的不耐煩也是一種“病”。有病就有“藥”,希望大家能夠一起尋找治療互聯網時代的“病”的藥,一起服“藥”,讓我們的語言、我們的文化保有靈魂。IP

*以上文字內容根據黃集偉2019年6月1日在故事驅動大會上的演講整理,有刪節。

點擊橙色關鍵詞看更多有料新聞:

故事驅動丨網文“出海”丨德黑蘭書展丨亞馬遜“退華”丨巴黎聖母院丨質量管理2019丨倫敦書展丨《成為》丨非洲出版業丨“她故事”丨俄羅斯出版業丨2019出版業預測丨新聞出版業互聯網發展報告丨歐洲圖書市場丨改革開放40週年特刊丨《紐約時報》年度好書丨華郵評出10本書丨亞馬遜2018十佳丨斯坦·李丨上海國際童書展丨一人出版社丨日本出版業報告丨金庸丨法蘭克福書展丨BIBF丨全國版權輸出數據

這裡的留言區

等待有態度的你

不“在看”一下嗎?

相關推薦

推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