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賈府收藏唐伯虎和仇英的美女圖
陳能雄/文
有人說，《紅樓夢》是以明末清初為歷史背景，書中多處可見明朝元素，還提到了明朝多位文化名人，如“吳中四才子”、“明四家”等。賈雨村與冷子興一起談論榮國府的軼事，他評價賈寶玉這種類型的人時，說了一句話：“近日之倪雲林、唐伯虎、祝枝山……”這裡的唐伯虎和祝枝山就是“吳中四才子”中的人物。而賈雨村所說的“近日”二字，讓人想到他所處的時期，就是接近於唐伯虎、祝枝山生活的時代。
小說作者是個詩文書畫樣樣精通的才子，他喜歡同樣通才的唐伯虎，《紅樓夢》中林黛玉葬花，以及她所寫《桃花行》詩，都有唐伯虎的遺風。而引起賈寶玉深思，進而夢遊太虛幻境的，也是唐伯虎的《海棠春睡圖》。賈寶玉有一次去寧國府作客，坐到中午時分，他昏昏欲睡，秦可卿帶他到自己的房間。賈寶玉看室內陳設典雅，香氣氤氳，牆上掛著一幅唐伯虎的《海棠春睡圖》，畫中的美女臉泛紅暈，醉眼迷離，體態婀娜。賈寶玉看著這幅畫恍恍惚惚地睡去了，夢境中有一個長得酷似秦可卿的女子，帶他走進一處山環水繞、瓊臺樓閣的仙境，賈寶玉在這裡翻看了“金陵十二釵”圖冊，欣賞了《紅樓夢》十二支曲子。
“海棠春睡”出自楊貴妃的一個典故，唐玄宗在沉香亭宣召楊貴妃，貴妃酒醉未醒，侍兒扶著她去拜見皇上。唐玄宗看著楊貴妃嫵媚的醉態，笑著說：“豈妃子醉，直海棠睡未足耳！”唐伯虎畫過《海棠美人圖》，還作了一首《題海棠美人》：
褪盡東風滿面妝，可憐蝶粉與蜂狂。
自今意思誰能說，一片春心付海棠。
唐伯虎的這首詩寫美女暗懷春心，無處訴說，只能交付給眼前的海棠花，把她的心理活動描摹得細緻生動。這裡的海棠不止是一朵花，而是有感情、懂人意的花兒。一直以來，詩人們都把海棠花擬人化，賦予人的情態。寫海棠詩最著名的是蘇軾的“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蘇軾閒情逸致，大半夜不睡覺，拿著燭臺去照海棠花。
小說《紅樓夢》中多次化用或引用蘇軾這句詩的典故，賈寶玉的怡紅院裡種有海棠和芭蕉，他在一首五律《怡紅快綠》中寫道：“綠蠟春猶卷，紅妝夜未眠。”當怡紅院中的一株海棠花枯死，賈寶玉聯想到了沉香亭的木芍藥，這又一次把海棠花和“海棠春睡”的女主角楊貴妃聯繫在一起。
賈寶玉生日那天，史湘雲醉臥在芍藥花間，夢中猶在念詩，這是另一幅動人的《海棠春睡圖》。巧合的是，當晚大觀園的姑娘們在怡紅院參加夜宴，史湘雲搖到一枝海棠花籤，簽上題寫的正是蘇軾的那句詩：“只恐夜深花睡去。”
唐伯虎善畫山水、仕女，他的春宮圖也是一絕。在《紅樓夢》中，薛蟠邀請寶玉喝酒，賈寶玉想送一些字畫給他做生日禮物。一提到繪畫，薛蟠就說前幾天在別人那裡看到一本春宮兒，他看了很喜歡。薛蟠所說的春宮兒，就是唐伯虎所畫，他對賈寶玉的親筆墨寶不感興趣，倒是對唐伯虎的春宮圖大感興趣。
圖為仇英《漢宮春曉圖》
與唐伯虎齊名的仇英，也善畫仕女圖，如他的《漢宮春曉圖》，描繪漢宮中美女的各種情態，設色鮮麗，栩栩如生。仇英，字實父，號十洲，他和唐伯虎都是“明四家”中的人物，兩人都跟周臣學過繪畫。仇英遍學唐宋名家的畫法，深得宋畫之精髓，他的畫細緻入微，精妙絕倫。仇英與唐伯虎畫工各有千秋，仇英的詩書涵養比唐伯虎略遜，匠氣過之，而文氣不及。
仇英的仕女圖，深受官宦之家的青睞，《紅樓夢》中的賈母就非常喜歡，她屋裡掛著一幅仇英的《豔雪圖》。有一年大雪天，賈母坐著轎子和林黛玉、薛寶釵們在大觀園欣賞雪景。遠遠看到雪中的薛寶琴披著鳧靨裘，有一丫鬟手抱紅梅，侍立在旁，美人與白雪相映成趣，豔光四射。賈母被這絕美的畫面吸引住，她問身邊的人：“你們瞧，這雪坡兒上，配上他這個人物兒，又是這件衣裳，後頭又是這梅花，像個什麼？”大家都想到了賈母房中的《豔雪圖》，賈母卻覺得現實中的薛寶琴比畫中人更美，她穿的鳧靨裘比畫中人的衣裳更名貴。
唐伯虎和仇英都是名噪一時的書畫大家，他們的畫無論是在當時，還是現在都是極其珍貴的藝術品。誰家中有一兩幅唐仇的真跡，這是很體面的事情。賈府中懸掛有唐伯虎、仇英的畫作，可見賈府詩書簪纓之族的文化品位，也彰顯他們的實力和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