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複試地點：風情酒店，510號房。

路芷遙拿著手機，低頭，再一次看了一眼應聘公司發來的複試通知，抬頭看向馬路對面粗鄙的建築物。

初試時，老闆親自面試，無所不聊，相談甚歡。她以為幸運女神降臨。

離開前，老闆最後問了她一個問題：我結婚十幾年了，作為我的助理，如果讓你給我的情人送禮物，給我們訂機票訂酒店，你會不會鄙視我？不用馬上回答，回去等通知。

收到複試通知，路芷遙一點喜悅的心情都沒有，一直在矛盾掙扎。

如果是25歲，她此刻不會站在這裡，會直接刪掉通知短信。

而如今，35歲失業的她，既沒有成家，也沒有立業，家中還有臥病在床的父親、被關進戒毒所的弟弟、被生活壓彎了腰的母親。

她沒有刪掉短信的勇氣，也邁不出腳步走向馬路對面。

往前是深淵，退後是懸崖。每一條路似乎都走到了盡頭。

路的盡頭是什麼？是絕路嗎？

02

馬路上車來車往，川流不息，紅燈變成了綠燈。她隨著斑馬線上等候過馬路的人群，穿過馬路，走到了對面，進入酒店。

路芷遙沒有去510房，直接坐電梯到了頂樓，站在天台上，鳥瞰整座城市。

高樓大廈變成了一個一個盒子，也像她小時候玩的積木。

看了許久，路芷遙有種衝動，爬上欄杆，朝那些童年玩過的積木飛過去，飛到一個沒有深淵也沒有懸崖的地方。

決定這麼做的那一刻，她心中壓著的千斤重擔，瞬時卸下來，她感覺到從未有過的輕鬆。

路芷遙把包扔在地上，雙手扶著欄杆，剛要爬上去，包裡的手機傳來短信提示音。

她沒有朋友，現在也沒有幾個人發短信，誰會在這個時候給她發信息？

她有些好奇，背靠著欄杆坐下來，從包裡翻出手機，打開未讀信息。

果然不是什麼人發給她的信息，只是圖書館系統發來的信息，提醒她按時還書。

她借了太宰治的《人間失格》，已經一個月了，逾期一天要交0.3元的罰款，三天就差不多一塊，六天近兩塊，就可以買一個她喜歡吃的酸辣豆角餡的手工餅。

想到餅，路芷遙才感覺到餓了，這一天都沒吃東西。

再想到，她要是這麼跳下去了，罰款一直漲下去，到時候不得欠一大筆？

她決定先去買個手工餅，再去還書，吃飽了，無牽無掛再來。

03

到了賣手工餅的店，老闆一見到她，就知道她要什麼，不等她開口，拿了一個酸辣豆角餡的手工餅，放入微波爐，按下開關。

等待期間，老闆瞄了一眼她手中的《人間失格》，笑道，“這書我也看過。他們說看了會自殺，我倒相反，看完以後，就不想死了。開了這家店。”

“所以，是太宰治的書救了你？”路芷遙笑問道。

“算是。生而為人，對不起是不夠的。生而為人，誰心裡沒有裂痕？只是我們自己不知道，總拿自己當個正常人。裂痕越來越大，變成了東非大裂谷，就只有死路一條了。太宰治讓我知道心裡的裂痕怎麼來的，我就知道怎麼樣填補了，努力工作，賺錢，解決溫飽問題，對我們這種普通人來，就這麼簡單。”

“……”她望著還有著少年模樣的男子，身上繫著格子布的圍裙，上面沾滿了麵粉，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

“叮咚！”微波爐熱好了，老闆把手工餅拿出來，遞給她。

她接過餅，付了款，準備離開。

老闆叫住她，把一個塑料包裝盒放到她手裡，“冬天嘴脣容易乾裂，這個挺滋潤的。我給我媽和我妹都買過，她們都覺得挺好用的。”

她愣怔住，如果是以前，她會毫不猶豫地拒絕。她只會去專櫃買化妝品，這種超市、藥店裡售的東西，她是看不上的。

可這一刻，她突然覺得，華麗的東西，並不一定就是好的。

就像她曾經交往過的男人，她往往被他們好看的皮囊吸引住，最終發現他們靈魂非常無趣，甚至可以說沒有靈魂，內裡早已敗壞。

在她最艱難的時候，他們早已不知蹤影。

簡樸，實用，更適合現在的她。

她接過脣膏，從包裡拿出一個小本子，按在裝手工餅的玻璃櫃上，寫下她的手機號，遞給他，迅速離開了。

04

這一日，她沒有再回那個天台，在圖書館呆到閉館。

她也沒有再找工作。不久，她成了手工餅店的合夥人，不只是工作上，她也收穫了愛情。

樸實無華的愛情，卻非常實用。

就如她後來習慣用的那款脣膏，小蜜緹。

許多年以後，叮咚牌手工餅食品連鎖店遍佈全國，甚至開到了國外的華人區，最終上市。

魯迅說，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

可世上的人啊，雖然多，有時候你卻找不到同行者。

你只能一個人踏上原本不存在的路。反反覆覆，走的次數多了，便開闢出一條路來。

走在自己開闢的路上，也許會遇到與你同行一生的人。

路的盡頭是什麼？是絕路嗎？

不，路的盡頭，還是路，另一條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