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處處學唐太宗,卻因一把尿壺暴露出差距

宋朝 唐太宗 孟昶 唐朝 草上風語 2017-07-17

五代後蜀後主孟昶,在宋軍入川后一槍不放就開城投降,與蜀漢後主劉阿斗如出一轍。這事挺不光彩,就連他老婆,後來成了趙匡胤妃子的花蕊夫人也瞧不上前夫的窩囊,矯情地寫了首詩討好新歡:

君王城上樹降旗,妾在深宮哪得知;

十四萬人齊解甲,更無一個是男兒!

這首詩與宋代女才子李清照的一首政治諷刺詩可謂一時瑜亮,羞煞眾多老爺們兒——

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

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

但孟昶並非人們想象中的昏庸無能。事實上,這孩子從小既聰明又上進,他以唐太宗李世民為學習標兵,一心想有所作為,並且一度乾得很出色,被人稱頌為賢明之主。

他處處學唐太宗,卻因一把尿壺暴露出差距

五代十國後期形勢圖

小孟祖籍邢州龍崗(今河北邢臺沙河),生於太原,是後蜀開國皇帝孟知祥第三子,母親李氏本是後唐莊宗李存勖嬪妃,後被賜給孟知祥。公元934年孟知祥在成都稱帝,同年病死,15歲的孟昶就毫無準備地匆匆被推到前臺。

為穩定人心,孟昶表現出了與年齡不相符的成熟,他先是祕不發喪,順利接班後沒有改元(換年號),直到兩年後才將他爹的年號“明德”改為自己的“慶政”。

孟昶出身官二代,課餘生活相當豐富,鬥雞走狗打馬球樣樣精通,小小年紀還跟著一幫方士研究房中術,即位後下令廣選美女充實後宮。樞密副使韓保貞當面勸諫,小孟立時醒悟,趕緊將美女們放回家,並重賞韓保貞,將他喻為自己的“魏徵”。

在納諫方面,小孟學得最像。曾有人上書,說任用官吏應當選擇“清流”名士,小孟不以為然地嘆道:為啥不說應當選擇與職位相匹配的人呢?旁邊人一聽,馬上建議去質問這個上書者,小孟擺擺手說:當年唐太宗連小小獄吏的上書都能嘉獎吸納,你們這麼做不是讓我拒諫嗎?

朝中將相大臣多是他爹的老哥們兒,他爹生性寬厚,不免有些縱容。孟昶接班後,這幫老臣更囂張,驕橫不法,跑馬圈地,奪民良田,弄得天怒人怨。孟昶雖然年少,卻頗有政治手腕,即位數月就將折騰勁兒最大的李仁罕滅了族。封疆大臣李肇到成都述職,本來擺老資格,柱著柺杖稱病不下拜,看到這一幕,嚇得立即扔掉柺杖趴在地上連連磕頭。

其後,孟昶又剷除了在家裡設置監獄、敲詐勒索百姓的權臣張業,以及擁兵自重不聽招呼的安思謙、王藻等人,並迫使另外幾個不法老臣退休,並向武則天學習,在朝堂設置銅匭(告密用的意見箱),確保下情上達。

孟昶並不滿足於偏安一隅,他趁中原五代更迭無力西顧,派兵奪取秦、成、階、鳳等漢中各州,盡數恢復了前蜀的地盤,並東出大散關,進逼關中。不走運的是,他碰上了五代第一英主周世宗柴榮,蜀軍大敗,漢中之地再次丟失。

但孟昶並不打算服氣,他分遣使者到南唐、東漢各國修好,大搞“反周聯盟”,抱團取暖。柴榮為達到各個擊破之目的,主動釋放善意,放回了全部的蜀軍俘虜。孟昶也回了封信,語氣雖然恭敬友善,卻絲毫沒有臣服的意思。柴榮氣得夠戧,“怒昶無臣禮,不答。”

次年,柴榮大敗南唐,取得淮南十四州,孟昶聽聞後驚懼膽寒,想著體面地降周,但因上次與柴榮不愉快的筆墨官司,又倚仗蜀地險絕,橫下一條心決定死磕到底。

不久之後,孟昶得到一個喜訊:年富力強的柴榮突然病死了。他覺得從此天下“莫予毒也”,開始盡情享樂,驕奢淫逸,連尿壺都用七寶裝飾,為花蕊夫人修建了避暑的摩訶池,寫下了一首傳世之作《玉樓春》——

冰肌玉骨清無汗,水殿風來暗香暖。

簾開明月獨窺人,欹枕釵橫雲鬢亂。

起來瓊戶寂無聲,時見疏星渡河漢。

屈指西風幾時來,只恐流年暗中換。

他處處學唐太宗,卻因一把尿壺暴露出差距

花蕊夫人劇照

這段時間的孟昶充分展現了過人的才華,他組織刊刻的“十一經”第一次將《孟子》收錄諸經之中,後經朱熹列入“四書”,最終確立了儒家“十三經”的經典地位。

他是中國歷史上有記載的第一副春聯的發明者,《蜀檮杌》載:“蜀未歸宋前一年歲除日,昶令學士辛寅遜題桃符版於寢門,以其詞非工,自命筆雲:新年納餘慶,嘉節號長春”。

他還是位神醫,喜歡研究藥方。他母親李氏得病,太醫換了幾撥兒都不見效,他“自制方餌進之,遂愈。”並讓人編撰了著名的醫藥學著作《蜀本草》。後來孟昶名氣大了,群臣得了病都來找他,金殿改成了診所,每日生意興隆。

讓他想不到的是,篡奪了後周勝利果實的趙匡胤已經盯上了蜀地這塊肥肉,派遣王全斌、崔彥進、劉光乂、曹彬分路出征,自信滿滿的老趙在大軍出師前,特地在京城汴梁右掖門旁邊為孟昶挑了塊臨水的宅基地,建了五百多間房子,配好傢俱,單等小孟入住。

成都是座“來了不想走”的人間仙境,孟昶當然不想搬家,他派出親信王昭遠率軍抵抗。王昭遠自稱諸葛再世,穿衣打扮樣樣都學諸葛亮,不同的是,諸葛亮手搖羽毛扇,王昭遠手裡拎著把鐵如意。出師前,王昭遠藉著酒勁吹噓:我這一趟,何止是克敵,更要帶著這兩三萬“雕面(臉上刺青)惡少兒”,取中原如反掌!

孟昶倒不敢這麼樂觀,他又讓太子孟玄喆帶精兵數萬扼守劍門。這位太子爺隨身帶著美姬、樂器和一支數十人的文工團慢悠悠往前線走。剛到劍門,就遇到從前方退下來的王昭遠,兩個慫貨一商量,燒斷柏江浮橋,合兵一處傻傻地等著宋兵攻劍門。

誰知宋將王全斌根本不強攻,而是分兵從來蘇小路繞到劍門後方,形成南北夾擊之勢。崎嶇難行的山地反而讓蜀軍動彈不得,地利之便轉眼前變成了死地和“牢地”,結果王昭遠被擒,孟玄喆僥倖逃回。

劍門一破,蜀中門戶洞開,各地將帥紛紛不戰而降。孟昶慌了神,更重要的是他已經對手下這幫飯桶失望到了極點:俺爺倆好吃好喝供養他們四十年,打起仗來這幫孫子連朝東面放一箭的勇氣都沒有,雖然想堅守,可誰願意跟我守城啊!

於是,孟昶請李昊寫降書,決定不辜負老趙的盛情邀請,搬家到北方過日子。李昊寫降書比較有經驗,前蜀王衍滅亡時降表就出自他的手筆,這次重操舊業,讓蜀人很是瞧不起,趁夜裡在李昊家門上寫了一行字:世修降表李家。

搬家到汴梁的孟昶得到了相當的禮遇,被封檢校太師兼中書令、秦國公。但耐人尋味的是僅僅七天之後就蹊蹺死亡,被追封為楚王。他母親李氏一滴淚水也沒掉,在靈前灑了杯酒說:你小子不能死社稷,苟且偷生自取其辱,我之所以不死,是因為你活著,現在我也該走了!於是絕食而死。

趙匡胤接收了孟昶的花蕊夫人,當眾砸爛了那把七寶尿壺,並嘆道:奢靡至此,安得不亡!

他處處學唐太宗,卻因一把尿壺暴露出差距

黃庭堅書寫的官箴戒石

奢靡的孟昶其實什麼道理都懂,問題是說一套做一套。他曾寫過一首著名的《官箴》來警告貪官汙吏:

朕念赤子,旰食宵衣。託之令長,撫養安綏。政在三異,道在七絲。驅雞為理,留犢為規。寬猛所得,風俗可移。毋令侵削,毋使瘡痍。下民易虐,上天難欺。賦輿是切,軍國是資。朕之爵賞,固不逾時。爾俸爾祿,民膏民脂。為人父母,罔不仁慈。特為爾戒,體朕深思。

這篇東西寫得實在是好,以至於宋朝雖然滅了他的肉體,卻將他的文字奉為圭臬,宋太宗趙光義將其中的 “爾俸爾祿,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難欺 ”十六字讓人刻成石碑,置於各地官衙之上警示提醒,這不能不說是個巨大的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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