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沙塵暴（讀史專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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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康二年四月，北宋都城開封被金軍攻佔，宋徽宗、宋欽宗父子和大量趙氏皇族、後宮妃嬪，以及貴卿、朝臣等三千多人成了金軍的俘虜，金軍像趕牲口一樣將他們趕到金國，開封城也被金軍洗劫一空，這就是史上著名的“靖康之變”。

“靖康之變”的發生，成為北宋滅亡的標誌。

作為趙氏皇族的重要成員，康王趙構卻倖免於難，這是因為，“靖康之難”發生的前一年，趙構就受命為河北兵馬大元帥，率軍駐紮在今河北大名，隨後又轉移到山東東平府，從而避免了趙氏皇族被金軍一網打盡的悲劇。

“靖康之變”後，趙構在今河南商丘即位，改元建炎，成為南宋的開端。

無論是在人們的印象中，還是歷史的定論，宋高宗趙構都是個投降皇帝，並以殺害民族英雄、主戰派重要將領岳飛而臭名昭著，遺臭萬年。

然而，繼位後的趙構首先想的卻是收復失地、恢復中原，雖然起初被金軍追著到處跑，但當他最後在臨安府穩定下來，抽調精兵鎮壓了荊湖、江西、福建等地的農民起義軍和盜匪後，便開始著手部署對金兵的防禦，任命主戰派將領岳飛、韓世忠、吳玠、劉光世、張俊等分區負責江、淮防務。

02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趙構起初對岳飛積極抗金是持肯定和支持態度的——

公元1129年，歷時半月之久的建康之戰結束、岳飛收復建康後，上司張俊想派岳飛到饒州扼守江南東、西兩路，岳飛卻認為守衛建康的戰略意義更大，而當時趙構在越州，岳飛押解戰俘去見他時，再一次強調了自己的觀點：

建康為要害之地，宜選兵固守，臣以為賊若渡江，必先二浙，江東、西地僻，亦恐重兵斷其歸路，非所向也，臣乞益兵守淮，拱護腹心。

趙構深以為是，並改變了張俊之前的打算，賜岳飛、金帶、馬鞍等物品，表示對他的支持。

紹興三年，當岳飛先後平定李成、張用、曹成等人和吉州、虔州叛亂，趙構又升岳飛為神武后軍統制，並賜給岳飛一面錦旗，錦旗上的“精忠岳飛”四個大字，是他親筆書寫的。

那以後不久，為了擴充岳家軍的兵力，趙構又將牛皋、董先、李道所部撥給岳飛。

有了最高領導的支持，決心恢復中原的岳飛隨即給趙構上書，提出收復被偽齊政權佔領的襄陽六郡，得到許可後立即從江州向鄂州進軍，於紹興四年五月五日抵達郢州城下，六日黎明時分即發起總攻，殲敵七千多人後收復郢州。

收復郢州後，岳飛馬不停蹄，命張憲、徐慶分兵攻打隨州，他自己則率軍直撲襄陽，嚇得敵方主將李成落荒而逃，岳飛兵不血刃地奪回了襄陽，另一路也出奇地順利，不但拿下了隨州城，還俘虜了五千多敵人。

03

經過連續不斷的血戰，岳飛不但全部收復了襄陽六郡，還對金、偽齊聯軍給予了重創，僅鄧城一戰，就斬殺對方無數。

襄陽六郡的收復，震動了朝廷，接到捷報後，宋高宗趙構由衷地讚歎：“朕雖素聞岳飛行軍極有紀律，未知能破敵如此。”隨即任命岳飛為清遠軍節度使、湖北路荊、襄、潭州制置使。

這一年，岳飛年僅三十歲，成為“有宋一代最年輕的建節者”。

然而，當隨後岳飛連續兩次取得北伐勝利，並收復了大片失地，其他各路宋軍也在各個抗金戰場節節取勝、恢復中原指日可待時，趙構卻突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下令各路大軍班師。

尤其是正當岳飛進軍離故都開封很近的朱仙鎮，並以少勝多擊潰金軍10萬大軍，即將收復開封時，趙構竟然向他連下十二道金牌，命令他班師回朝，正準備乘勝追擊、一舉收復開封的岳飛仰天悲嘆：“十年之功，毀於一旦！”

趙構這個彎轉得太大了，大得令人費解，大得不合邏輯，成為多年來一直困擾人們的一個謎。

然而，細讀有關史料，卻不難發現，趙構的轉變又是那麼“合情合理”——

據《宋史·岳飛傳》，岳飛是個大孝子，母親流落河北時，他派人千方百計找到並接到身邊，母親生病，煎藥喂藥岳飛都親自動手，母親去世後，他傷心難過得三天水米未進。

而趙構的孝並不亞於岳飛，甚至過之而無不及，他雖然沒有老祖宗趙匡胤的雄才大略，他們趙家的“孝基因”，卻被他不折不扣地繼承了下來。

所以，當趙構得知朱皇后和鄭皇后先後被金人折磨而死、父親悽慘地死在五國城的囚牢裡，他的小心臟受不了了，失聲痛哭。

04

鄭皇后是趙構父親宋徽宗的皇后，朱皇后是趙構哥哥宋欽宗的皇后，當年與徽、欽二帝一起被抓到金國。早在1128年，也就是“靖康之變”的第二年，朱皇后就因不堪金人凌辱投水自殺身亡，鄭皇后則因不堪折磨，於1131年病死於五國城，五年後，宋徽宗又淒涼地死去，而趙構是1138年才得知他們的死訊。

當年一同被金兵抓走的，還有趙構的生母韋賢妃（宣和皇后），鄭皇后和朱皇后的死令他寢食難安，整天擔心母親會遭遇同樣的命運。

如果真發生了那樣的事情，是他萬萬不能接受的，他必須把生母救回來，而救回母親的唯一辦法，是與金停戰、議和。

自古忠孝不能兩全，關鍵時刻，趙構選擇了孝。他對金國使者的話，可謂相當地令人“感動”：“朕有天下，而養不及親，徽宗無及矣。今立信誓，明言歸我太后，朕不恥和。”

——朕雖然擁有天下，卻未能奉養親人，如果讓我母親回來，我並不以議和為恥。

那時的金軍，實際上已被各路宋軍打得連招架之功都沒有了，岳飛和他率領的岳家軍更是成了金軍的噩夢，宋高宗在這種明顯佔優的情況下居然想議和，金人還以為他想玩兒什麼花招，當金使回國後，趙構又派人再次求和，金人才信了。

大喜過望之後，金人提了四個條件，其中之一就是殺掉抗金主帥岳飛。

這筆交易，不可謂不骯髒，然而，為了迎回母親，為了他的孝，趙構答應了對方的所有條件。

殺害岳飛及其兒子岳雲等人後，趙構如願以償地迎回了母親和父親的棺槨。

雖然後世對趙構為什麼殺掉岳飛做過各種各樣的分析，也“找”到了不少原因，但最後起決定作用的，無疑是趙構與金人做的那筆交易。

雖然殺了岳飛，但趙構明白，岳飛不該死，殺他是個錯誤，這也是後來他的繼承人宋孝宗為岳飛平反昭雪，而他未予反對的原因。

殺害民族英雄岳飛，雖然成全了趙構的孝，他卻把自己永遠地釘在了歷史的恥辱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