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 香 五 月

五月初，仍然是塔克拉瑪干的漠風最暴戾的日子，當你衝破大漠，從漫無邊際的戈壁從黃沙彌漫的迷茫中，突然投進綠洲的懷抱，適才壓抑甚至令人窒息的沙塵暴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以白楊為主色調的綠。一排排高峻的楊樹，護佑著它身後的果園和麥田。麥是青綠青綠的，間作在果園林間——這是南疆獨有的田園風光，因為充足的日照——一大片一大片，林間地頭有色彩絢爛的維吾爾女人們忙碌的身影，或蹲著或躬著或鋤著或採著，給這一片綠野增添了讓視覺為之一振的生機。

這是大漠西南邊的綠洲，這是比江南更富庶更具潛質的一片沃土。

提振起滿懷興奮，便輕輕打開車窗，才一回深深地呼吸，一陣濃濃的花香直往心扉深處鑽！吸一口迫不及待再吸一口，一聲感嘆竟脫口跌落：“好馥郁的花香！”

是的，這樣的馨香只有“馥郁”倆字可以形容。如此濃烈的馥郁，貴族般高雅，似乎只在某一位酷愛法國香水的時尚女人身上領略過。而在南疆，在大漠戈壁盡頭的葉爾羌綠洲卻隨處可以擁有。我困惑於大自然如此瀟灑大度的恩賜。

於是把車窗全部打開，好讓這田野裡的芬芳把車內的濁氣洗滌一番。四處找尋那應該是一簇簇豔麗的鮮花，想在這馥郁的芳菲裡尋覓花姿的婀娜與靚麗，自然就放慢了車速，朝著那馨香的潮流撲過去，竟然見不到想像中的奼紫嫣紅，原來是一樹樹不露聲色悄悄盛開著的沙棗花。

沙棗花，由於其抵禦嚴酷乾旱和耐鹽鹼的極強生命力，在大漠邊上幾乎隨處可見。樹身不高，不過三四米。也不大，主幹三十公分即為大樹。花開五月，綠色的樹葉透出灰白，而細小的花，在矜持的花萼上，沒有花瓣，若花骨朵一般，淡淡地黃，遠看以為是樹葉，近了，才看清楚那是花。與其說是花，不如說是花蕊兒似乎更恰當。

這是大漠邊上生長的最為謙卑的花，因為它幾乎與樹葉銀色茸毛下的青綠融為一體。毫不嬌豔，淡淡的黃蕊，卻把芬芳瀰漫了整個綠洲。所以沙棗花別名還叫七里香和桂香柳。

停下車，摟過一簇，擁入懷裡，憐憫地撫慰著。這哪兒 是花，這分明就是一種品質，一種隱匿而謙卑無比的高貴品質。我底下頭，讓柔柔的花蕊兒，在我的胡茬上輕輕走過，一直走到我的鼻尖上……

——黃沙百丈瀑，綠野悄然開；不為鮮妍事，五月暗香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