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世紀初，日本薩摩藩發兵攻佔了看似人畜無害的琉球王國。此舉也讓薩摩的島津氏得以進一步參與傳統的南洋-日本-大明三角貿易。這也讓琉球的陷落，堪稱是東亞版本的馬六甲之戰。

與世隔絕的貿易小國

琉球王國出行圖

琉球王國在傳統的東亞貿易網絡中，有著及其特殊的歷史地位。這既是因為琉球在成為明朝藩屬後，獲得每年朝貢的優厚待遇。也是因為明朝在歷史上曾經兩次斷絕與日本的貿易往來，讓擱在當中的琉球佔了便宜。因此，只要東亞世界的整體封閉格局不變，琉球就可以在海上扮演貿易樞紐角色。

當然，琉球商人在定期趕赴福建的泉州港之外，還會想辦法繼續擴張自己的業務範圍。所以，在明朝地官方放鬆貿易控制的廣州和浙江沿海的雙嶼島，都有琉球商人的身影。一些來自北方的朝鮮商人，有時也會造訪琉球進行交易。

特定情況下 琉球的位置是敲到好處

於是，在宗主國明朝的關注範圍外，琉球人實際上一度成為了日本、朝鮮、明朝與南洋四大經濟區的緩衝地帶。鉅額的貿易收入，也讓琉球貴族們得以致富。

但琉球本島在地理上並不是靠近任何貿易對象，所以有限的航海技術只能做到勉強為之。這就促成了原本並不統一的內部，開始出現激烈的兼併戰爭。勝利者的最大成果，便是作為琉球的唯一合法涉外代表，獲得商貿收入的大頭。原本位於島嶼中央的琉球中山國，就是在這種大背景下完成了制霸全島戰略。

中山國最終統一了整個琉球

當琉球國王開始坐成鉅富時，東面的日本卻開始了一系列翻天覆地的變化。原本只是依靠北方港口進行對外貿易的他們，在近代開始後接觸到從西南方向抵達的歐洲商人。包括島津氏在內的眾多西南大名，便利用戰國亂世搞起了自己的獨立貿易。這種新式的明朝-南洋-日本三角貿易，基本上沒有琉球人太多事情。因此，琉球實際上在16世紀已經出現了衰退跡象。不少人通過繼續進行的朝貢貿易、日本貿易和倭寇協作，支撐著自己的貿易大國地位。

但隨著豐臣秀吉與德川家康先後重建權威，日本的對外貿易也被重新圈回了長崎。這讓日本西南各藩的自主貿易受到打擊。因此，琉球作為一個具有更古老貿易傳統的基地，開始受到薩摩關注。

長崎港的發展 威脅了島津的貿易

島津氏的預謀

德川幕府建立初期與琉球有過外交矛盾

1603年，由於幕府和琉球王國的一系列外交摩擦，德川家康致書薩摩大名島津家久，委婉表達了對琉球的厭惡。島津家對此如獲至寶，立即發佈了《琉球軍眾渡海之御法度》，為攻打琉球積極備戰。

但幕府隨即表示，自己不建議島津攻打琉球。因為進攻琉球最大的得益者，是作為貿易參與方的島津氏。幕府不僅撈不到什麼好處，還要冒與明朝交惡的風險，導致已經停止很長時間的明日直接貿易難以恢復。所以，薩摩方面一直到1609年才初步完成了遠征準備。這也將是日本歷史上少見的大名對外出兵作戰。

位於日本西南邊陲的島津氏

在琉球方面，對於即將到來的威脅仍舊是渾然不覺。根據日本僧人的記載，當時的琉球官方厲禁民間持有武器。雖然這種政策很難完全實行，但也的確限制了琉球王國自身的武力基礎。國王在皇宮府庫內儲藏有藤弓500張、箭50合和大小火銃200支。近戰武器包括一些劍、戟和長刀，以及300套甲冑。

這些武器中的絕大部分源自日本，所以是典型的日式風格。只有部分弓箭、環刀和火器採用朝鮮樣式，表明主要採購自北方的半島。至於已經在明朝和日本兩頭都得到肯定的歐式槍炮，在琉球府庫中不見蹤影。連需要士兵集團使用的槍矛類武器也沒有大量裝備，說明琉球軍隊實際上更依賴少量武士階層的臨場發揮。儘管島上也曾是明朝騎兵的戰馬來源地之一，但琉球騎兵本身的數量和質量也不容樂觀。

琉球軍隊的戰鬥力實在是不堪大任

由於自恃有宗主國明朝護佑，琉球王室主要專注於加強自己對島內的控制。有限的軍事投資被用於重點保衛沖繩島上王宮和港口，但都建設的不足以應付大規模進攻。軍隊的最大也是主要職責，就是用武力鎮壓本地的暴亂和抗命。

作為入侵者的島津氏軍隊，這剛剛經過戰國時代與萬曆朝鮮戰爭的鍛鍊。除了質量不錯的火槍手部隊，薩摩士兵的盔甲、刀劍質量也均屬上乘。九州士兵吃苦耐勞，島津家的將領又勤於鑽研戰術。同時由於貿易往來頻繁，島津對琉球海域的海況和各島兵力配備也比較熟悉。

戰前，島津氏特地從領地內抽調精銳，組成了3000人的遠征部隊，並以家中第一重臣樺山久高為主將、老中平田增宗為副將。他們還僱傭了琉球本地海盜作為嚮導，為渡海作戰進行了周密的準備。

島津船隊的進攻琉球路線

迅速獲勝

成功登陸的島津氏部隊

1609年3月4日，島津遠征軍分乘100艘大小戰船出海。由於在途中遭遇風暴吹散，大軍被迫在琉球主島的三個不同地點上岸。琉球王國雖然在名義上也擁有水師，但從未預料自己的島國會遭遇入侵。遠征軍得以在毫無阻礙的情況下，順利完成搶灘。

如夢初醒的琉球國王，立刻下令奄美首領聚集地方民兵3000人，臨時建起柵欄工事抵抗日軍進攻。但樺山久高命令火槍手對守軍進行了密集的輪射，讓第一次見到如此大規模火槍的島民驚慌潰退。負責臨時帶兵的當地首領也被島津氏俘虜。

日本軍隊中常見的火繩槍手

在附近的德之島，薩摩軍遭遇到了最頑強的抵抗。由於登陸這個偏遠小島的人數不多，入侵者很快卻遭到大批手持削尖的竹矛和菜刀的村民圍攻。有些村民甚至將滾燙的稀飯當做化學武器，大量潑向立足未穩的入侵者。如果不是島津軍充分發揮了火槍齊射威力，很可能就被憤怒的島民消滅。

在付出戰死6人的代價後，島津軍成功控制了德之島。他們隨即以此為跳板，準備攻打琉球王國首都所在的沖繩島。

那霸港的石垣遺蹟

除了陸續趕來的各地民兵，琉球王用於抵抗的主力是駐紮在都城首裡的1000親兵。此外，在島上的主要港口那霸港，還有比較完善的火力體系。琉球人在東西兩側，分別修建有三重城和屋良坐森城這兩座要塞。城頭都架設有大炮，可以在港口內形成交叉火力來抵禦艦船進入。由於日本戰艦不具備壓制性火力，所以貿然進攻肯定會損失慘重。加上島津軍本身數量也不夠多，自然不願意陷入正面消耗戰。

因此，島津軍首先選擇在沖繩北部的運天港登陸，然後步行進攻附近的歸仁城。隨著城中守軍的大敗潰逃，入侵者在沖繩也有了立足點。島津全軍分成水陸兩支前進，陸軍直指琉球王宮所在的首裡城，水軍進逼琉球主要門戶那霸港。

島津對那霸和首裡展開分頭進攻

但那霸港完善的岸防系統，還是在這時起了作用。兩座堡壘用大炮和飛石火矢，猛烈轟擊衝進港內的島津船隻。島津軍副將平田見強攻不敵，就留下一小隊戰船封鎖港口，派大部分人繞到北面的炮臺射擊死角處登陸。通過猛烈的火繩槍掩護，島津軍隊從背後突入到那霸城附近。

在那裡，他們遇到了規模最大的一支琉球守軍阻擊。琉球人的佈陣在某種程度上與日本戰國時代的軍隊類似，但在士兵素質方面還是大大不如。他們使用大盾牌掩護正面，並部署了職業部隊保護陣地。一些弓箭手還迂迴到兩翼進行射擊，甚至為了抵抗對手的突擊而丟出大量毒蛇去擾亂對方。但在3天的激戰後，守軍還是因不堪重負而潰散。前所未有的戰爭強度，讓他們的箭矢和彈藥都消耗完畢。

琉球守軍一度使用毒蛇助戰

為了防禦都城，琉球王派出100多武士坐守通向首裡的要道--太平橋。這些人主動向島津軍發起衝鋒，卻遭到了火繩槍的齊射狙擊。前排先鋒當場中彈身亡，其他人也立刻潰散。島津軍便一路無阻的抵達首裡城下。琉球的尚寧王率軍堅守不出，但也無力阻止島津軍在城下進行焦土作戰。由於首裡沒有多餘存糧，城中守軍的食物供應也很快斷絕。尚寧王屢屢派人突破島津軍包圍到遠處山中尋找食物，卻大多無功而返。

到1609年的4月2日，糧盡援絕的尚寧王只能開城投降。樺山久高留下部分兵力看守那霸港，自己攜帶琉球國王、王子和官員等百餘人返回薩摩。

島津軍隊以硬實力壓服了琉球

《掟十五條和約》

被島津軍隊擄去日本的 尚寧王

琉球國王在1609年6月26日面見島津家久，獻上了白銀等貢物，表達自己的臣屬之義。次年，得知此事的德川幕府下令按照接待朝鮮使節的規格，將琉球王迎往幕府所在地江戶城。尚寧王在晉見德川家康並獻上禮品之後，也得到了德川家康的讚許和世代保留王位的承諾。

這被後人看作是德川幕府阻止島津家完全吞併琉球、防止其貿易壟斷而實行的外交策略。但島津雖然不能吞併琉球，但奪取貿易主動權的目的已經達到。這是通過尚寧王從江戶返回時和島津簽訂的和約實現的。

琉球成為了薩摩對外貿易的空殼公司

在被稱為《掟十五條》的合約中，琉球在未得島津許可時，不得和明朝進行朝貢貿易。也不得向日本其他藩派遣貿易船，即使其他藩前來貿易也必須得到許可。貿易式必須使用日本度量衡，並禁止強買強賣。在貿易遇到糾紛時，應該交由薩摩的奉行所進行裁斷。至此，琉球完全成為了薩摩進行對外貿易的一個空殼公司。

然而，控制琉球的島津，實際上也不能從戰果中收穫太多的貿易增額。因為明朝方面還是緩慢知曉了琉球的事變，並逐步減少了琉球可以進行朝貢貿易的頻次。琉球人若要繼續南下進行私人貿易，還要面對已經在福建沿海成長起來的新一代海商勢力。明朝自己則可以通過澳門和福州，分別同葡萄牙與西班牙完成南洋貿易。至於依然會來日本的西洋商船，仍舊以長崎為主要停泊點。因為琉球在當時的技術環境下，並不是海船停泊的理想地點。

琉球+薩摩 終究比不上長崎重要

所以，島津氏雖然在控制琉球后增加了收益，但從未達到預想的豐厚成果。薩摩真正成為日本各藩中的燈塔，還要等到黑船事件後的19世紀後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