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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多川 造偶像的人

喜多川是那個為偶像下定義的人。他以傑尼斯為大本營,一點一滴地搭建起偶像帝國的運轉體系。“傑尼斯式微笑”,便是喜多川所定義的偶像操守之一。他非常清楚偶像與歌手、演員等藝人之間的行業差別,甚至從一開始就承認,偶像在某些專業方面的缺失。他也定義了他們的追隨者——粉絲,粉絲行為的註腳,就是偶像。

作者:王不易

來源:商業人物(ID:biz-leaders)

當喜多川著手開始建立他的偶像帝國時,開局只是一支“棒球隊”。他挑選了4名棒球隊隊員組成團體出道,以自己的英文名命名——“Johnny’s”。“Johnny’s”在戰後的日本以美國show場的演出模式吸引眼球,打破了日本傳統的表演模式。

這就是偶像團體組合的雛形。

那是1962年,“娛樂”二字無論在亞洲哪個國家,都還是一個新鮮的名詞,“偶像”二字就更是遙遠,如今活躍在偶像帝國之下的諸位人物,離登上歷史舞臺還有幾十年的距離。那時,溫飽與經濟發展,才是最重大的主題。31歲的喜多川,以拓荒者的姿態,行走在一條完全嶄新的航道上。

20多年後,喜多川捧紅了一個又一個組合,少年隊、澀柿子隊、光GENJI、SMAP、嵐,他改寫了娛樂生態。偶像風潮如傳染一般四溢,歌手出身的李秀滿、樑鉉錫、樸振英臺前轉幕後,相繼成立娛樂公司,推出偶像組合,壟斷韓國娛樂界近30年。這股風潮又傳導至中國,先粉絲,後藝人,再娛樂公司,愈演愈烈,愈烈愈瘋狂。

2019年7月9日,喜多川去世,留下了他一手締造的偶像帝國與偶像文化,也留下了一句名言:“THE SHOW MUST GO ON!”

十幾天後,微博上掀起一片血雨腥風,虛擬世界裡的打榜之戰,將一位新晉偶像和一位國民歌手推至輿論頂峰,鬧得沸沸揚揚,成為2019社交場年度事件。

喜多川說得對,THE SHOW MUST GO ON。作為日本偶像製造公司傑尼斯的創始人,亞洲偶像工業自他而始,卻不會自他而終。

喜多川的葬禮流出來一張照片——傑尼斯藝人們面帶微笑的合影。這張照片頗具時代意義,當年,喜多川以“傑尼斯式微笑”拉開偶像文化的大幕,如今,J家藝人用微笑回以已凝固在時間軸上的這位老人。

毋庸置疑,喜多川是那個為偶像下定義的人。在他手下,以傑尼斯為大本營,一點一滴地搭建起偶像帝國的運轉體系。如今司空見慣的所謂偶像,關於他的勾勒與意象,都成型於喜多川時期。

喜多川帝國的基礎離不開兩樣核心——美國show場文化與日本寶冢劇團文化。前者豐富了日本本土藝人的表演模式,後者為喜多川提供了藝人挖掘與管理的模式樣本。

喜多川在美國待了多年,做過舞臺經理,在東京寶冢劇場洛杉磯分公司裡打過工,對於美國show場表演文化很深愛。他最愛的歌舞片是《西區故事》。這是一株小火苗,即便後來傑尼斯發展已經上了軌道,他還是會跑到拉斯維加斯看show,讓自己保持對錶演的敏感。現場表演也一直是傑尼斯業務的重中之重。

一場豐富、多樣、熱鬧的演出,區別於日本當時傳統的歌舞伎、演歌等表演形式,著實能令人耳目一新。傑尼斯旗下的藝人,從誕生之日起,就與其他藝人氣質不同。

至於寶冢劇團,在日本已有一百多年曆史,自1913年開始運營,全國招收團員,團員均為未婚女性,大概類似於戲班子。此種經過幾十年驗證的藝人培養模式,給了喜多川很大的啟發,與傳統藝人經紀公司不同,傑尼斯開始大批量“養成”自己的藝人。

這種“養成”模式就是後來韓國造星工業所沿襲的練習生制度——在成為真正的藝人出道之前,先到所屬公司做練習生,學習唱歌跳舞等基本功。

每一年,傑尼斯能收到40萬封履歷,最多的時候可達150萬封。這些寄來履歷的十幾歲的孩子,最終只有100到200名有機會成為傑尼斯的練習生。

成為練習生,是出道的第一步。練習的辛苦、出道的艱難,是“養成”模式最大的核心,譬如後來大火的韓國組合Bigbang隊長權志龍,就先在SM當了4年練習生,後又到YG訓練6年後才出道。去年大火的綜藝《偶像練習生》,便是將練習生制度擺上了綜藝的檯面。

這一過程融合了夢想、汗水、競爭、成長、努力等最容易激起人類基礎情感的東西。因為有這一過程,粉絲與偶像之間的綁定才愈發堅定。這與此前藝人和觀眾間疏離的情感關係截然不同,“陪伴與共同成長”,是這一屆粉絲和藝人之間的情感維繫。

在此基礎上,喜多川開始定義偶像。

開頭所提到的“傑尼斯式微笑”,便是喜多川所定義的偶像操守之一。令人快樂,給人以正向力量,是偶像存在最大的意義。在傑尼斯之前,日本的男藝人是極少笑的。

另外,他非常清楚偶像與歌手、演員等藝人之間的行業差別,甚至從一開始就承認,偶像在某些專業方面的缺失。如果唱歌唱不好,那就寫一些口水歌給他們,舞跳不好,總有其他的才藝可以補上。之所以成團,也是互補的意思。已經出道的成員,可以多棲發展,在綜藝、電視劇、舞臺劇等多種表演形式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吸引不同的人群。天分好的如木村拓哉,在電視劇領域連連開花,《悠長假期》《Hero》,經典不斷,於是坐穩了娛樂圈頭把交椅。

“人設”這個東西,雖不是自傑尼斯而始,卻是傑尼斯將其推至頂峰。為了維持偶像的神祕感,J家對偶像管理十分嚴格,偶像不能隨意握手、私自給粉絲簽名,戀愛和結婚更是不被允許,2018年之前,甚至沒有屬於自己的社交賬號。偶像如同活在一個真空世界,“人設”閃閃發光,承受著粉絲們愛的供養。

這一系列操作,更加將偶像藝人與普通藝人區隔開來。

喜多川在塑造與定義偶像的同時,也定義了他們的追隨者——粉絲粉絲行為的註腳,就是偶像。粉絲跟隨著喜多川的遊戲規則,加入俱樂部,成為會員,買專輯、演唱會門票、周邊產品,所有可與偶像接觸的活動,都在這個體系內嚴密地完成。

可以算一筆賬。

1987年光GENJI出道時,粉絲俱樂部會員數就已超過50萬,可見J家吸粉能力之強,也可見粉絲經濟在當時就已成規模。

2019年1月27日,J家大熱組合嵐宣佈停止活動,兩天之內,粉絲俱樂部增加約15萬人,俱樂部總人數達255萬人。按每個組合每年會費4000日元(約250元人民幣)算,僅嵐一家,2019年會費就可達6.38億元人民幣。

再算上其他業務線,演唱會、舞臺劇、廣告演出、周邊、專輯等,據日本《週刊POST》雜誌估算,傑尼斯事務所年收入超過1千億日元(約人民幣63.85億元)。其中會費與演唱會收入佔大頭,僅10個主要男子團體的會費與演唱會收入就達46.64億元。①

偶像帝國金光閃閃。

粉絲們在這場大型飢餓營銷中,甘之如飴地付出金錢與精力。

喜多川造偶像的時期,正處於日本電視機普及時期,是電視為王的時代。電視節目諸如綜藝、打歌類節目、電視劇對偶像的塑造與推廣起到了極大的作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起來的那批組合——少年隊、SMAP、嵐,都乘上了電視文化的東風。

同一時代還產生過一個女子團體——小貓俱樂部,電視選秀的結晶,也是依託電視這一媒介的娛樂產物。它背後的操盤手是秋元康,也就是前幾年紅遍日本的女子組合AKB48之父。

在偶像界,向來女子組合比男子組合要難做,秋元康卻是個例外,做紅了兩個女子偶像團體。小貓俱樂部即便曇花一現,脫生於其中的兩名女藝人卻在日本娛樂圈舉足輕重——一個是工藤靜香,嫁給了木村拓哉;一個是高井麻巳子,嫁給了秋元康本人。

秋元康在偶像帝國裡,或許比不上喜多川“開創時代”的位置,但他是在時代拐角上,最先做出反應的人。

2005年,小貓俱樂部失敗十幾年後,秋元康再次孤注一擲,投入所有資金,創立了AKB48。

秋元康曾通過電視選秀捧紅小貓,這一次,他迴歸了最傳統的方式——劇場演出,首場演出的地點選在了宅男聚集區——秋葉原。門票很便宜:坐票1000日元(約63元人民幣),站票500日元(約31元人民幣)。那一天,臺下坐了7名觀眾。

與喜多川類似,秋元康也是寶冢劇團模式的忠實擁躉。不過他看重的是劇場演出模式,相信面對面接觸的力量。行內有這麼一句話:女看秋元康,男看郭德綱。把劇場做到極致的,除了秋元康,就是郭德綱。一個捧偶像,一個捧角兒。

這在電視節目大行其道的當時,是不可思議的。沒有傳播媒介的幫扶,AKB48沉浮了4年,始終不火。直到2009年10月21日,秋元康為AKB48製作的單曲《RIVER(河流)》正式發售,首周賣出近18萬張,AKB48火了。2010年,AKB48專輯銷量突破百萬,打破了日本60年來的記錄。

一群普通女孩,人人都看不懂的AKB48火了。與喜多川背道而馳的秋元康似乎在開啟另一種偶像生態。“觸手可及的偶像”——秋元康所秉持的理念,已經和初代偶像製造商喜多川的飢餓營銷產生分歧。他的人生哲理——“要有被討厭的勇氣”,似乎也在昭示著另類偶像的合理性。《創造101》楊超越的流行,或許可以溯源至此。

秋元康更多地擴大粉絲權益,增加粉絲與偶像近距離接觸的機會——譬如發明握手券、總選,灌輸給粉絲一個概念——“我的努力程度,決定了偶像的命運”。這種驅動力在幾年後的中國也日臻成熟,去年夏天逆風翻盤的蔡徐坤們,讓外界見識到了什麼是偶像宗教。

這或許是電視時代向網絡時代過渡時期,偶像製造者們做出的第一波自我反應。神祕感不再是偶像賴以生存的土壤,這點在韓國偶像身上也同樣成立。SM公司推出的一代團如H.O.T,規矩嚴格,團員相處幾年,甚至沒有聽過其他人上廁所的聲音。但到2005年推出super junior時,給予偶像的空間其實更大了。

網絡有著反應快速、傳播廣泛的特點,做神祕感難度太大。80年代出生的粉絲們,對偶像的要求也越來越多。

時代在變,喜多川的偶像鍛造白皮書,在某些市場漸漸式微。當木村拓哉在演唱會上宣佈結婚消息時,其實就是對原始偶像制度的一次重大而正面的衝擊。

中國粉絲真正認識到K-pop的力量,或許是因為那件事——2005年,韓庚以首位在韓中國藝人的身份出道。等到2010年韓庚與SM公司解約,韓流在中國已經培育出了成熟的粉絲土壤。

這段時期,國產偶像尚未甦醒。本土除了快男超女,基本沒有其他所謂偶像的存在。韓國三大娛樂公司——SM、YG、JYP再加上CJ旗下CJ ENM,趁此時機攻城略地,與傑尼斯一起塑造了中國粉絲對偶像的基本想象。本土粉絲由日韓copy了一整套應援、站子、打榜等粉絲行為,先於本土偶像進入偶像時代。

韓國的偶像製造公司,基本仍走在喜多川規劃好的造星之路上,只是不斷推出強化版本,並順應網絡時代不斷調整策略。

韓國公司自誕生起就自生力與擴張力並存,因為本土市場小,他們必須從外部市場汲取營養。據韓國文化體育觀光部統計,2018年韓國文化產業銷售額達116.4兆韓元(約7161.14億人民幣)。其中,以偶像組合、偶像歌手為主的音樂產業銷售額為6.2兆韓元(約381.43億人民幣),2016年,這個數字是5.3兆韓元(約323億人民幣)。② 這組亮眼的數據背後,海外粉絲的貢獻不少。中國當然是最大的韭菜地,除此之外,日本、越南、泰國、新加坡等也都是兵家必爭之地,最近幾年K-pop進軍南美之勢也很猛烈,而“反攻”歐美一直是他們的夢想。

三大巨頭與中國公司的合作也不少。2014年,YG獲騰訊3000萬美元的投資、微影時代5500萬美元投資。2016年,阿里以1.95億元入股SM,獲得4%股份,SM旗下藝人的音樂、MV等作品在蝦米音樂、優酷視頻等獨家上線。③

但中國這片沃土,最終因“限韓令”變成一片冰土。正是這個空窗期,給了本土偶像成長的機會。

其實早在2010年韓庚解約回國,各方勢力對偶像這個大盤就動了心思。韓庚的超高人氣,在“流量明星”這個詞尚未誕生的當時,極大地衝擊了娛樂公司的眼界。他們紛紛伸出橄欖枝,但韓庚最終選擇了杜華在2009年成立的樂華娛樂。

韓庚的迴歸,一定程度上而言,將韓國造星工業引進回國。有了韓庚加持,2011年,杜華就挑選了一批練習生,預備組團出道。

此後,各路人馬,伺機而動。

2013年,時代峻峰推出TFBOYS組合,平均年齡不到14歲;2014年,李冰冰前經紀人紀翔搶奪吳亦凡,並於2017年創立偶像廠牌覺醒東方;2015年,王思聰創辦香蕉娛樂,簽下韓國組合T-ara,推出練習生培訓制度,培養偶像藝人;2016年,壹心娛樂搶奪歸國的鹿晗,離開了范冰冰的楊天真在自己的經紀版圖上擺上偶像組合這枚棋子;2017年,2008年曾推出過“至上勵合”組合的龍丹妮成立了哇唧唧哇,她旗下推出的X玖少年團,這個夏天因《陳情令》,終於火了肖戰,而杜華當初挑選的練習生王一博,也因這部劇迎來了屬於自己的春天。

本土偶像工業,同樣沐浴著春天的甘霖。

自2015年起,電視平臺曾推出過多檔偶像養成節目,譬如《星動亞洲》《燃燒吧,少年》《蜜蜂少女隊》《國民美少女》,但水花不大,傳統選秀的時代高光,停留在05超女李宇春的桂冠之上。

2018年夏天,愛奇藝一檔抄襲綜藝《偶像練習生》,徹底掀起了偶像二字的能量,對於國產偶像的需求正面噴發。《偶像練習生》中,多達幾十家娛樂公司將練習生送往節目,這盤棋,早已就緒。

《偶像練習生》之後,《創造101》《以團之名》相繼跟上,本土偶像第一次獲得如此之多的注意力。二次出道的至上勵合張遠應該頗有感觸,多年前他們的環境並未如此之好,那時仍是韓星的天下。

流媒體的迸發、網綜話語權的增強、真人秀等真實綜藝的流行,令偶像世界的遊戲規則悄然發生著變化。新一代粉絲追求偶像真實,習慣用鼠標爭取權利。在微博、貼吧等社交媒體大行其道的年代,他們會做數據、會控評、會打黑,他們的多種手法甚至強於一家公司。有組織的洶湧之勢,與《請回答1988》裡為H.O.T瘋狂的前輩們相比,已經進化太多。

他們的注意力被收割,他們的購買力也令人驚歎:《偶像練習生》贊助商農夫山泉線上銷售額增長 500倍,你我貸新增159萬下載量,斯凱奇訓練服賣斷貨,比賽期間,粉絲在Owhat平臺上集資1300萬元;《創造101》比賽期間,粉絲在魔點平臺集資6000萬元;⑤《青春有你》官方應援棒售價259元,開售12天,賣出超6000個,收入超150萬元。④

據艾瑞諮詢等調查數據顯示,目前,中國追星群體人數已超5億,其中36%的追星族願意每個月花費100-500元,年市場規模達900億元。⑤

粉絲與偶像之間的關係與初代相比,開始變得微妙,這種微妙令他們更緊密地相連。這大概就是蔡徐坤三個字所代表的力量的祕密所在。

2012年,SM推出天團EXO,以此為分界點,韓團被傳統三大娛樂公司(SM、YG、JYP)壟斷的時期不再,進入多團混鬥期。

2017年,比EXO晚出道1年的BTS防彈少年團爆紅,背後的公司Bighit靠著這單一團,2017年營業利潤達325億韓元,而SM為109億韓元,YG為252億韓元,JYP為195億韓元⑤。去年BigHit營業利潤為325億韓元,SM為256億韓元,YG為258億韓元,JYP為179億韓元。⑥Bighit老闆、JYP製作人出身的方時赫一時成為韓娛新貴,就像時代峻峰憑著TFboys站到浪潮之巔一樣。

偶像世界充滿了不定之數,傳統格局正在被新力量衝擊。中國的偶像產業,正在這塊世界版圖的中央。無數雙手伸進這塊新興之地,琢磨著如何以最快的速度催熟產業,收割果實。

這個產業裡所涉及的多種角色,都做著“蔡徐坤第二”的夢。

2012年,EXO成立。同一年,3個小學生參加選秀綜藝《向上吧!少年》被淘汰。他們分別是:蔡徐坤、易烊千璽、王俊凱。

你永遠猜不到未來的戲碼。

唯一確定的是,THE SHOW MUST GO ON。

無論以何種形式。

參考資料:

①《傑尼斯事務所社長喜多川逝世,享年 87歲,對傑尼斯事務所有什麼影響?》,

音樂財經,知乎。

② 《偶像專題|韓流總結與展望:轉戰歐美和東南亞的2018,區域本土化的2019》,作者:劉婉瑩 Lydia Liu,東西文娛。

③ 《偶像專題|締造BIGBANG的YG:盛名之下,或難副》,作者:劉婉瑩 Lydia Liu,東西文娛。

④ 《經濟公司爭先佈局偶像周邊,粉絲的錢真會如此好掙?》,作者:龍承菲,毒眸。

⑤《粉絲帝國的崛起:戰爭、金錢、偶像和崇拜》,作者:盧或者,文娛觀察。

⑥《EW偶像案例|防彈少年團:小公司走出的“全球知名”的頂級韓國男團》,作者:東西偶像研究組,東西文娛。

⑦《韓國三大娛樂公司再洗牌》,作者:宋子軒,音樂財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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