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與千尋》《龍貓》《幽靈公主》《哈爾的移動城堡》《風之谷》……宮崎駿的“妖怪”世界

妖 怪

日本神道教是一個多神論崇拜，民間傳說中有各種精靈妖怪，多神崇拜使日本妖怪文化盛行，而妖怪的善惡往往具有兩面性，並不是絕對的。

《千與千尋》劇照

“神道”認為萬物有靈，宮崎駿在作品中塑造了各式各樣有靈性的妖怪，從風格和來源上看大致分為三種：第一種是來自於日本的民間傳說，《千與千尋》、《龍貓》、《幽靈公主》中的不少角色都是根據日本傳統的妖怪形象塑造的。第二種類型是帶有科幻色彩的神祕生物，比如《風之谷》中的王蟲荷母，造型大而醜，情緒反應簡單，通過眼睛顏色的轉變來表現情緒，具有終極破壞力量和高度智能的人造生物巨神兵也屬於此類。第三種類型是吸收了異國傳說與神話而塑造的妖怪，例如《哈爾的移動城堡》中的火魔卡西法、稻草人菜頭等。

《哈爾的移動城堡》劇照
神道哲學中的“尚強”心理在宮崎駿的動畫片中也有體現，宮崎駿電影中的主人公往往都是小人物，而且面臨困境。《千與千尋》中千尋必須通過辛苦地“工作”才能救出自己的父母，《魔女宅急便》中琦琦的修行之旅也並不是一帆風順，《幽靈公主》中阿希達卡要穿越森林跋山涉水、經過艱苦的戰鬥才能拯救自己，宮崎駿的動畫不會有普通人一夜之間就具備了超能力的情節，主人公需要不斷超越自己才能實現某種意義上的成功。

《幽靈公主》劇照
《千與千尋》中輪番出場的各路神仙妖怪更是讓人著迷。“湯婆婆”高鼻大眼，能夠展開雙翼飛翔，這個形象是基於日本妖怪中法術高強的“大天狗”來塑造的。“大天狗”在日本是眾多妖怪中的一種，通常身材高大，穿高齒木屐，長著雙翼、紅臉和大長鼻子，居住在深山之中。相傳它是起源於中國的神物，到日本之後淪落為半神半妖，同九尾狐、酒吞童子一起並稱為日本三大妖怪。日本民間傳說中的蘿蔔神、春日神、雞仔神等也在影片中有所展現，在影片中幫助千尋坐電梯的白蘿蔔客人正是日本東北、關東、中部地方民間信奉的農神蘿蔔神。

湯婆婆房間內的三個跳動的人頭，很像日本民間名為“五體面”的妖怪。“五體面”的原型，是腦袋上長著四肢而沒有身體。相傳在一些地主和貴族的宅子裡，一般都設有主人接待客人的房間，據說如果有客人來，“五體面”就會時不時地出現，表演一些雜耍，逗客人發笑。

《幽靈公主》中森林的護佑者山獸神，白天是人面鹿身、鳥足獸尾的形象，晚上會化身為熒光巨人，它代表著大自然力量的最高之神，掌控著一切生命。在電影中，山獸神有善的一面，也有惡的一面，在阿希達卡身受重傷的時候，山獸神救活了他，但當黑帽夫人射下了山獸神的頭時，它就變成了一團巨大的陰影，為了尋找頭顱，身體流出黑色的黏液瞬間毀滅生命。

宮崎駿在一次訪談中說，山獸神是源於巨人傳說裡的角色。由於體形太過龐大，在日本神話傳說當中，從來不曾被人類收服過，他兩腳跨立在佐渡和越後之間（新瀉縣）。它的真正名稱叫大太法師。他是傳說中的巨人，據說他在一夜之間做出富士山，而且以榛名山（群馬縣）為座椅，將腳伸進利根川（群馬縣和新瀉縣境內）清洗，而且附近的足形湖沼都是他的傑作等等。
森林中的木精靈很像日本鄉間的“水滴子藏”，即前掛紅色圍兜的石像，樣貌似嬰兒，藉以超度因小產或墮胎而未成形之嬰靈得以脫離血海。宮崎駿後來說：“我想每個人都會覺得，森林裡應該住著哪種東西才對。但如何把它表現出來則是個大問題。有個人說他能看見森林裡許多看不見的東西，我就請他把他們畫出來，結果就具體成人形了。”這便是木精靈的形態。

《龍貓》中小梅和小月發現了古宅精靈“煤煤蟲”，它們膽怯怕人，喜歡藏在古宅的牆縫中安家。它在日本的民俗傳說中也被記為“煙塵渡”。這種與人類相伴的“小妖怪”似乎只有孩子才能看到。龍貓則是宮崎駿發明的一種妖怪，它是森林的真正主人。

神 隱
雖然《千與千尋》被譯成多國語言，但原名裡“千と千尋の神隠し”中的“神隠”一詞很少恰當體現出來。神隠是日本的一種民俗現象，指孩子某一天突然受到神、天狗、怪物的引誘，從日常生活中消失不見，來到異境體驗一番之後，再返回人類世界的現象。日本自古以來就有很多關於“神隠”的民間傳說，如浦島太郎的故事，講一個年輕人去龍宮，再回到現實早已物是人非，這和我們聽過的“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類似。
日本民俗學者小松和彥認為，“神隠”這個詞不僅有黑暗悲慘的意蘊，同時還有從痛苦的日常生活中解放出來而感受到的柔和、甜美的一面。《千與千尋》的故事裡，千尋雖然遇到了各種各樣的困難，但她也在這個過程裡激發了自己的潛能，這正是神隱在黑暗之外的另一面。“神隱宣告了‘社會性的死’，迴歸是‘社會性的再生’。神隠是一種異域體驗，同時也是作為社會性存在的人的休息時間，也可以說是在日常生活的另一邊作為一種新的社會性存在而活著。”

“神隠”這個詞在古代的日本常被提到，在現代社會很少被說起。這可能和古時候兒童失蹤案頻頻發生有關，在偵破手段貧乏的時代，神隱成了一個更合適的解釋。一方面讓丟失孩子的父母們有理由做更樂觀的想象，相信自己孩子被神仙帶到另外一個地方。另一方面，為了防止小孩走失，人們也會利用神隠的故事來提醒孩子不要亂跑。
偶人信仰
《千與千尋》中有這樣一個情節，白龍偷了錢婆婆的印章之後，被一群紙鳥追擊，其中，有一隻紙鳥幻化成了錢婆婆，擁有她的面容和魔法。日本自古就有對人偶的崇拜，相信人偶的通靈性，在繩文時代，就開始製作各種土偶。他們相信萬物有靈，把土製人偶作為祭祀之物，作為殉葬的替代品，代表人類服侍自然神，表示對自然神的順從、敬重，是活人的替代者與扮演者。

華東師範大學中文系教授詹鄞鑫在《心智的誤區———巫術與巫術文化》一文中提道：“偶像巫術是巫術中的一個門類，並對其定義道，偶像的意義在於他被認為是事物的替身，凡利用偶像代替本體進行的法術。”“偶像在巫術魔法中幾乎可以充當任何一種被當作目標的角色，大致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作為現實的人或物的替身，一類是作為神靈的替身。”
作為人的替身的偶人信仰在日本衍生出不少民俗活動，每逢女兒節時，有女兒的家庭會在家中設偶人陳列架，祈禱女兒未來的婚姻幸福。也有一些地方通過偶人進行祈福的活動，如日本東北地區福島縣西部的三島町，女孩們自己製作紙偶，在三月三日那天將紙偶裝飾在偶人架上，偶人的數量與家中女性成員的人數相等，三月四日下午，鄰近的男孩子們到女孩家收集紙偶放入木箱，女孩及其母親跟隨手持木箱的男孩到河邊，將紙偶箱放入河中，任其漂流，意將自身不潔之物移向偶人，放入河中漂走。
（本文原載於《三聯生活週刊》2013年第4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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