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論|當哪吒成了魔童,他的反叛才有了更多“現代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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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神話進行解構式“新編”,這年頭已不稀奇,但編得好的,必定是能引發人們內心共振的。暑期檔“黑馬”《哪吒之魔童降世》(以下簡稱《魔童降世》)的高口碑,就再度印證了這點。截至目前,該片在豆瓣上取得了難得的8.8分,在票房上也後起直追,一舉成為中國動畫電影票房冠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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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神話進行解構式“新編”,這年頭已不稀奇,但編得好的,必定是能引發人們內心共振的。暑期檔“黑馬”《哪吒之魔童降世》(以下簡稱《魔童降世》)的高口碑,就再度印證了這點。截至目前,該片在豆瓣上取得了難得的8.8分,在票房上也後起直追,一舉成為中國動畫電影票房冠軍。

藝論|當哪吒成了魔童,他的反叛才有了更多“現代性”

這原本並不是一部被看好的電影,《XX之XXXXX》這樣的片名模式,向來被認為是爛片的標誌之一,而且之前有《哪吒鬧海》等經典在前,給後續翻拍製造了不可逾越的高度。更何況,將哪吒定位為“魔童”,挑戰了哪吒在人們心目中早已根深蒂固的形象。可《魔童降世》就成功在將哪吒形象設定在“魔童”上。當哪吒成了魔童,他的反叛才有了更多“現代性”。

每個人心目中都有一個哪吒,但每個人印象裡的哪吒大致都相同:在外形上,哪吒永遠是那個穿著紅肚兜、戴著銀手鐲、手執火尖槍等八種武器、腳踩風火輪的萌娃。這樣的萌娃雖然武功了得,但過於萌的外表,讓人很難相信他的戰鬥實力——儘管《封神演義》記載,哪吒殺了16個敵人。哪吒的氣質,似乎也決定了他沒法成為“魔”性的人。眾所周知,後來的哪吒,是他的師父太乙真人用荷藕做骨、荷葉做肉“打造”出來的,他已經不再是當年被他父親李靖一劍劈開的肉球。

作為年輕的不老童子,哪吒身上的複雜性已隨著肉身消失,他註定成為民間傳說中的一位吉祥神。所以,《魔童降世》開篇將哪吒定性為魔,是不小的冒險,但恰恰是這種冒險,成就了這部電影。或許是受到了周星馳《西遊·降魔篇》、田曉鵬《大聖歸來》這兩部電影成功將孫悟空形象妖魔化的啟發,《魔童降世》選擇了以相似的手法來重新塑造哪吒。

從社會心態來看,人們其實早已對所謂的“神魔”定義,有了更多元、寬容的認識——因為在人性的投射中,“神”與“魔”有時是並立或共生的存在,可以存在於一人的性格中。這些年來,經歷諸多公共事件的洗禮,很多人評斷人與事物的邏輯,已跳出了“非黑即白”的框架。對問題的洞察能力的增強,包括共情能力的提升,使得大家在分析具體現象時,除了有更堅定的立場外,也有了更靈活的切入角度。

以哪吒與其家庭為例,最初哪吒的故事深入人心,在於他是個悲劇人物。《西遊記》中的哪吒雖然頑劣,但罪不至死,他的父親李靖出於捍衛傳統秩序的需要欲殺之,由此才導致哪吒的“割肉還母,剔骨還父”。這是詮釋中國式父子關係最為暴烈的一個故事,哪吒作為兒子的反抗,完全達到了莎士比亞悲劇作品中理想破滅後帶來的震驚效果。哪吒的反權威形象,已經在《西遊記》的描寫中被定格。

但在漫長的父權社會當中,是不會允許、承認與擴大哪吒“自殺”行為寄予的反叛意義的。哪吒的被萌童化,是長期以來父權陰影籠罩的結果,但有些人為了推卸李靖的責任,認為是哪吒不孝。但這其實是個偽命題,無論是用“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的倫理角度,還是從“不自由毋寧死”的現代權利維護角度,哪吒之死都與孝無關。他的命運變化,確切地說,更多指向了很難被放在案頭討論的傳統父子關係與家庭代際衝突。

哪吒的“剔骨還父”是悲劇。對於悲劇,魯迅有個定義,“悲劇將人生的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喜劇將那無價值的撕破給人看”。哪吒把自己的命毀滅給自己的父母看,是絕望到極點的表現。後來作家蔣勳在評價哪吒時,說到了哪吒的孤獨來源於“無法做自己”。毀滅、絕望、孤獨才是他最後的“武器”。

可惜的是,哪吒之死並沒有換來李靖的悔意。這也意味著,不是所有家庭裡的親密關係,都是以“天倫之樂”收場的。這些年來,隨著年輕人走上舞臺,對傳統家庭美德的捍衛開始在“子女權利”的討論中有所鬆動。新一代的年輕人也有了暢所欲言的平臺。社交媒體上有關“原生家庭”的討論,每一次都驚心動魄。

一場家庭內部的“平權行動”,正在悄無聲息但又不可逆轉地進行著。這給予年輕人以平等表達的空間與自由獨立的機會,也讓很多父母有所反思。《魔童降世》受歡迎的背後,就跟這類現代化表達有關:雖然讓哪吒在外形上陌生化了,卻給“藕骨荷肉”的哪吒注入了真實的人性。他不再是個神仙,而是個敢於表達憤怒也敢於表達愛的凡人。他的表達方式,也很“年輕”。

在這部電影裡,哪吒與父親的和解,也有著可信的現代性與倫理表達的多樣性。這樣的哪吒,才是真正走出了神話故事、與每個人都有聯繫的哪吒。他是哪吒,也是我們很多人。

(文/韓浩月 刊於《燕趙都市報》2019年8月5日15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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