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乞(民間故事)

民俗 嚴嵩 山東 溜溜球的春天 2019-05-21

拜別劉御史剛過半月,司馬霖已身在山東境內。

回望京城,不由感慨萬千,想自己空有一腔報國志,此番應試,卻榜上無名。果然像御史老爺所說,朝中大權由嚴嵩以及他信任的諸多貪官汙吏把持著,那是非賄不取,非親不用的唉。真如此,為國募才豈不成了空話,那國家又有什麼希望呢?

司馬家與劉御史是鄉親,並且能論上親戚的。臨上路前,父親反覆叮囑:“霖兒,你一定得先去拜訪劉御史,稱他表叔公。眼下的世道,朝中無人難作官,你只有先獲取了功名,才有報效國家的機會呀。”

司馬霖恥於靠龍附鳳,他要憑自己的實力。三場過後,覺得自己才學都發揮出來了,既然落榜,也就沒什麼遺憾的啦,說明自己不是那塊料。他代替父親去拜見完劉御史,就於當日離京。

司馬霖發現這一路行來,總有些不對頭。

距他三五百步,有個推獨輪車的漢子,看車轍印兒,知道車上的東西極重,大概有上千斤的樣子;五天前吃飯時,跟這人打過一個照面,這漢子凶猛異常,不像個良善之輩。然後,司馬霖順著大道走,那漢子推著小車走大道;他走小路,那漢子也走小路,就那麼攔在他司馬霖前面不緊不慢;漢子車上究竟推的是什麼,卻要走這麼長的路程?莫不是惦記上自己的盤纏了……他覺得應當離這漢子遠一些。然而,他慢走,那漢子也慢走,他快走,那漢子也快走,想要超越,那是辦不到的,就這麼掙不脫甩不掉,纏上了。

司馬霖越想越認為這漢子反常。於是他乘漢子推車下一段陡坡時,閃身轉入另一條岔路。

誰知道他在岔路走出去不遠,卻看到那輛獨輪車仍然不緊不慢地移動在他前方五百步!獨輪車是從天上飛落在他前方的嗎?司馬霖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車軸相磨的“吱嘎”聲攪得他肝膽俱寒!

拜訪劉御史時,老人家親手交付給司馬霖一個蠟封紙筒,再三叮囑,讓阿霖一定送到他家中,親手交給太夫人。蠟筒內是什麼東西呢?朝廷機密,或者是在錢莊的鉅款金銀票子?反正很重要。司馬霖恍然大悟,前面那推車人就是衝他來的,絕非為他那點盤纏,而是對方盯準了他懷中的蠟筒!

劉御史再三囑託的,他決不能丟失這東西。

日已黃昏。夕陽垂掛在西山上,把大地塗得金燦燦一片。司馬霖不經意地一回頭,雙腿禁不住又是一軟。原來,在他身後五百步遠近,更有一個挑擔的漢子跟隨著他。那漢子用的是一根厚厚的鐵扁擔,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扁擔飛顫,擔子肯定不輕,那漢子也是虎背熊腰,面目猙獰,眼睛的餘光一刻也沒離開司馬霖。

司馬霖如同芒刺在背!

這裡是韓王爺的轄地,治理得頗嚴,歹人不敢輕易造次。但出了這地界,這兩歹人可能就要下手了!司馬霖膽突突地睡了一夜,又躲在客房裡待了兩天。他暗暗祝禱上天:但願一切都是錯覺,與那兩個大漢是巧遇,明天準會各奔前程,他本是一介書生,沒得罪過任何人的。

第三天,司馬霖辭店上路。開頭果然沒有什麼推車挑擔的。可是到了傍午天,那推車和挑擔的不知什麼時候又出現了,這回是挑擔的在前,推車的在後,他們挑著推著那麼重的東西,就如同空手逛街一樣自如。這樣的大力士對付司馬霖,只消一隻手捏住他的脖梗兒,就會輕易地扭掉他的腦袋!

司馬霖進退兩難。

中午,到了一個集鎮,再往前,幾十裡少有村落,他還能走過去嗎?

司馬霖決定,就賴在這集鎮上不走了,跟他們耗。一般情況,任何人不敢在韓王爺的地盤上撒野。他拐進了臨街的一家客店。

然而,司馬霖剛剛進入房間,就聽到院外有人聲如霹靂:“店家,有潔淨的房間嗎?”他舔破窗紙,見那挑擔的在前,推車的在後,都住進了這家客店!司馬霖告誡自己要沉著再沉著,他關門作午睡狀,從後窗溜出去,一直往北走,住進了小鎮最北邊的一家客店。他把房間開在二樓。

窗外小雨無聲地下了起來,下得公子心中好不煩悶,便要了一壺酒,當窗獨酌。

忽然,聽到樓下吵嚷之聲。司馬霖出門看時,見店小二拉住了一個瘦小人兒,這人衣衫破爛,滿臉病容,分明是個乞丐。

“你這樣光景,還配在這兒坐?莫要嚇跑我的客官。”小二嚷道。

“店家,我確實是遭了賊,銀子全給偷掉了。”那病乞辯解道,“我拉不下臉來乞討,所以賒頓酒吃,日後會還你的,大丈夫言而有信。”

“唔哈哈!”小二仰天大笑,“你這樣的還有臉,還稱男子漢大丈夫?你渾身剝光了,也抵不了一壺酒錢!”

司馬霖不由就生出幾分憐憫來。人到了危難時,連這見人點頭哈腰的店小二都敢譏笑!他踱過去,把一塊碎銀拍在桌上:“別吵鬧了好不好,我來請他吃酒。”

小二一見銀子,立即改換了一副笑臉,並對那病乞說:“這位公子爺慷慨大方,如此才稱得上男子漢大丈夫。你還不快叩頭道謝。”

司馬霖不耐煩地衝小二揮揮手,轉身對那病乞說:“請去樓上坐吧,我們一起喝酒。”他實在悶極了。

病乞默默地跟在他身後上了樓,進入司馬霖的房間,他突然說:“公子人很善良的,我要保護你。”

司馬霖哭笑不得,像他這樣瘦弱的病人,連雞都綁不住,能保護誰呀。於是他問道:“能喝點吧?”

“您有錢,我就有肚子。”病乞憨憨地笑了,“公子果然善良。”

司馬霖想,反正我這點錢遲早得被劫了去,倒不如成全他吧。就喚來小二,再溫兩壺酒。那病乞並不多說,你倒,我就喝,連個“謝”字也沒有。

不覺雨歇天晴,明月東昇。公子吃到七分醉,那病乞出門解溲,回來對司馬霖說:“有人盯上公子啦?”

司馬霖順著他的目光往外一看,不由暗暗叫聲罷了,那兩個跟蹤他的漢子早已尋了來,索性在二樓走廊裡點著四支蠟燭喝酒,那條鐵扁擔就斜倚在牆角,漢子若是掄起它,足以抵擋數十名持械武士,司馬霖現在就是想溜,也辦不到了!

“狗東西,敢攪吾酒興!”病乞騰地站起來,居然平添了一股英氣,對司馬霖說:“我去教訓教訓他。”說著,搖搖晃晃出門。

這麼瘦小的人兒,他的腰還不如人家胳膊粗,教訓哪個呀。不過是藉著酒力發瘋,過去還不是找死啊。司馬霖豁出去了,他搶先攔在病乞前面,衝那兩條漢子厲聲說:“你們總盯著我不放,是何道理!”

“大路朝天,各走半邊,你嚷什麼?”那漢子一揚手,把杯中酒潑到司馬霖臉上。公子雖也練過武功,可此杯酒來勢甚猛,挾著一股不可抗拒之力,把司馬霖推倒在牆角,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以為敢攬這要命的差使,必是行家裡手,卻原來是個雛兒。別跟我們撒潑。”那推車的冷笑著說,“把劉老兒的蠟筒交出來。”

“你說什麼?我不知道。”司馬霖艱難地掙扎起來,他知道今天自己的死期到了,事到如今,他反而不再害怕。

誰知道那病乞此時過來了,酒力催得他口齒不清,舌頭僵硬:“怎麼兩人欺負一個?”

“沒他的什麼事。”司馬霖很可憐這個病乞,這一生可能就吃過今天這麼一頓好飯,再被對方一巴掌拍死,豈不等於是他司馬霖害了人家?“你走你的,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料理。”

病乞罵了句:“不知好歹。我想幫你還不用,逞什麼能啊?”踉踉蹌蹌地從司馬霖身邊繞過,惹得兩個漢子哈哈大笑:“不如一塊成全了,讓他兩個到陰間對酌,豈不是……”話沒說完,兩條漢子的話頭竟然一下子齊刷刷咬斷!

他們看見病乞從鐵扁擔旁邊經過,手臂不經意那麼一揮,那鐵扁擔就如同一根軟面,順著牆根塌了下去,彷彿麻花那樣擰了勁兒!

“狗孃養的,放個玩具也不曉得揀個地方,老子如何得過!”

兩條漢子嚇得臉色煞白,想要起身,見病乞一掃病容,雙目如炬,牢牢地盯住他倆,碰癱一根鐵扁擔就在一揮間,捏碎他兩顆狗頭,還不像吃個窩頭!

兩條大漢跪在地上,叩頭如搗蒜:“好漢爺饒命!”

“是嚴老賊派你們來的?”病乞淡淡地問。

“是!好漢爺!可憐孩兒們的家小都在相府裡押著……”

“放屁!”病乞喝道,“你們就是老賊的幫凶,哪裡有什麼家小。本想捏死你們,日後傳出去,必教同行人笑我。現在借你們的舌頭,回去告訴老賊,蠟筒我已收下,他那筆賬遲早有人清算的。不過,我不能這樣放你們走,你們回去得太快了,我事沒完呢。”病乞又喝一聲:“滾!”

司馬霖只覺眼前一亮,並沒見那病乞有什麼動作,可兩條漢子卻慘叫連聲,當真順著樓梯滾到了樓下,他們各自有一條腿從根部齊刷刷斷掉,血流如注,就宛如用利刃切去了一般,一人剩了左邊的,另一人剩了右邊的,病乞從懷裡掏出兩帖膏藥扔下:“自己包紮,別讓我明天早上看見你們!”

兩名鷹犬車子扁擔都不顧了,匆忙撕破衣服,扎住斷處,相互攙扶著,兩人合成一副腿,挪出了客店。

司馬霖感動得熱淚盈眶,想不到自己危難中遇到了這麼厲害的救星,他那病態完全是為麻痺敵人裝的!

“酒沒喝夠。”病乞衝司馬霖笑笑,“可否再破費些個?”

司馬霖彷彿從夢中驚醒:“對,對!小二,上兩罈好酒,把走廊好生清洗一番。”將恩人請入室內,司馬霖問:“恩公想必跟蹤小生一路,是不是早知道那兩條漢子要對小生下手了?”

病乞嘆道:“什麼恩公,你才是我的恩公,剛才賞我飯吃了嘛。劉御史一家已被滅門,那蠟筒你就交給我吧,嚴嵩老賊心狠手辣,劉太夫人想必也遇了難。”

司馬霖將蠟筒雙手呈給病乞:“能否告知小生,這裡面是什麼寶貝?”

“寶貝?”病乞鼻子哼了一聲,“嚴賊富可敵國,什麼寶貝也不會希罕。這蠟筒內是劉御史用微筆寫下的文章,洋洋數萬言,字字歷數老賊貪贓誤國的罪行。但是御史將此物託付恩公不久,老賊就從耳目中獲得消息,派人殺了劉御史全家。最後沒有搜到蠟筒,就把目標鎖定在你身上,於是指派武士搶奪回去。老賊也怕自己遺臭萬年哪。”

“恩公是……”司馬霖試探地問。

“別問。”病乞掏出一封信,“此南去二十里,有孔家莊,找孔太公,家有少女,乳名珠兒,即是舍妹,你與她在那裡過一生吧。我還有事,告辭了。”

“如此說,我與恩公是親戚了。”司馬霖說,“我可以問一下,您去辦的是什麼事嗎?”

“我說過,別問。”病乞搬起一罈酒,“咕咚咚” 倒入肚子裡,“舍妹拜託了。”說罷,只見窗戶一抖,病乞已從縫隙間飛出,夜空中劃過一道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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