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朱元璋與陳友諒會戰鄱陽湖
元末明初，風雲際會，湧現出了一大批傑出的軍事將領，這其中，又以朱元璋手下的第一大將徐達最為著名。徐達（1332年—1385年），字天德，明朝開國元勳，中國古代著名軍事統帥，淮西二十四將之一，濠州鍾離（今安徽省鳳陽東北）人。元末，徐達參加了朱元璋領導的農民起義軍。至正二十三年（1363年）大敗陳友諒。至正二十四年（1364年），朱元璋任命他為左丞相。至正二十七年（1367年），率軍消滅張士誠集團。同年，任徵虜大將軍，與副將常遇春一起揮師北伐，推翻元朝，為明朝的建立立下了汗馬功勞。
相傳，朱元璋當上皇帝后，害怕那些手握重兵的開國功臣威脅到他的皇位，於是打定主意要將他們除掉。而徐達作為第一名將，註定也難逃朱元璋的屠刀。恰好洪武十七年（1384年），徐達生了病，背上長了毒瘡。朱元璋聞訊後，詢問太醫此病有何忌諱。太醫說，此病最忌食用蒸鵝等發物。朱元璋聽後，立刻讓人蒸了一隻燒鵝賜給徐達。徐達知道吃蒸鵝會致死，但是雷霆雨露莫非天恩，不得不謝恩領旨。當著使者的面，徐達流淚吃下蒸鵝，最終在不久後死去。
這個故事還有另外一個版本，那就是實際上徐達吃完蒸鵝後並沒有什麼事。但是朱元璋將蒸鵝賜給他的時候，他馬上就明白了皇帝的想法，所以在吃了蒸鵝後，自盡而亡。
這個故事在民間流傳頗廣，不少史學專家甚至將其當作了史實，比如，吳晗在《朱元璋傳》中就持此說。千百年來，廣大群眾也對這一說法深信不疑。而冤殺徐達，也成了朱元璋凶狠毒辣、濫殺開國功臣的一大罪證。那麼，問題來了——徐達真的是這樣死的嗎？他的死真的是朱元璋痛下殺手嗎？
（圖）大明太祖高皇帝朱元璋（1328年—1398年6月24日），字國瑞，原名重八
一、正史中並未有朱元璋賜給徐達蒸鵝的記載
首先，我們來看一下正史的說法。據《明史.徐達傳》記載：“達在北平病背疽，稍愈 ，帝遣達長子輝祖齎敕往勞，尋召還。明年（洪武十八年，1385年）二月，病篤，遂卒，年五十四。帝為輟朝，臨喪悲慟不已。”正史記載徐達的確背後生了毒瘡，最後死於背疽，但並沒有朱元璋賜蒸鵝給他吃的記載。也許有人會問，是不是史料漏記了賜蒸鵝這一細節，目的是出於遮掩朱元璋殺害徐達這一罪行？對於這一點，筆者認為是不太可能的。因為我們知道，《明史》是清朝人寫的。中國歷史上歷朝歷代的建立，都遵循“不破不立”的傳統。新朝建立，必定要對前朝“隱善揚惡”，如此才能彰顯自己的光榮偉大正確，昭示自己立國的合法性。所以，清朝的史學家犯不著為明朝的皇帝藏著掖著。如果朱元璋真是賜蒸鵝害死徐達，哪怕僅僅是有一點傳聞，他們也一定會將其作為朱元璋濫殺功臣的罪證而大書特書。但是，史書中卻沒有這樣的記載。因此可以說，在編撰《明史》時，作者手中並沒有這樣一則朱元璋害死徐達的資料。
那麼，朱元璋賜徐達蒸鵝一事是哪裡記載的呢？明朝著名的“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徐禎卿寫過一本野史《翦勝野聞》，裡面記載了有朱元璋賜了吃食給徐達，結果毒死了徐達。但至於賜的是什麼，沒有詳細說。而這本野史還是在明朝中期寫的，清朝在編纂《四庫全書》時，曾對此書註解到：“書中所紀，亦往往不經。”也就是裡面所說的往往不可靠。而明代王文祿所作的《龍興慈記》，倒是明確寫出了朱元璋賜蒸鵝給徐達，但可惜這本書是一部小說。想來，應當是民間流傳後，出了一些野史，後來的小說家將這些野史記載略加修改，補充了其中含糊不全的內容，最終造成了徐達是吃了朱元璋所賜蒸鵝而死的說法。
（圖）徐達彩像，清顧見龍（繪）
二、朱元璋以這種方式殺人有悖常理
朱元璋雖然心狠手辣、殺人如麻，製造了四大案，使幾十萬無辜生靈遭到屠戮。但是，平心而論，他每次殺人都有自己的目的：殺胡惟庸是為了加強政治權力，殺郭桓是為了打擊腐敗。而殺徐達，卻沒有任何的理由。有人會說，朱元璋為了消除武將集團對皇權的威脅，不惜炮製了“藍玉案”，又怎麼不可能殺害作為第一名將的徐達？但是不要忘了，藍玉案是發生在洪武二十六年（1393年），離徐達去世整整過去了八年。而當徐達死的時候，北元對明朝的軍事威脅尚沒有完全消除，徐達患病前也是在北平（今北京）抵禦北元。在國家邊防存在巨大壓力時，卻殺死第一名將，作為一個智商正常的皇帝，朱元璋是絕不可能這麼幹的。後來炮製藍玉案，則是因為藍玉之前率軍大破北元，基本消除了其對明朝北部邊境的威脅。在沒有後顧之憂的情況下，朱元璋這才對武將集團痛下殺手。
即便是朱元璋真的要殺徐達，那也絕對不會用賜蒸鵝這麼笨的方法。他賜一隻蒸鵝的話，傻子都能看出來這是朱元璋有意殺徐達，而且是毫無目的的殺徐達。縱觀朱元璋一生的行事風格，他是絕對不會這麼做的。
三、若真是朱元璋殺徐達，則有太多疑點無法解釋
朱元璋殺人講究名正言順，胡惟庸案、空印案、郭桓案、藍玉案中，但凡要殺誰，朱元璋都能找到一大堆罪狀，哪怕是莫須有，而徐達則沒有，甚至是捏造的罪狀也沒有。作為一個終其一生都要在臣民面前保證自己光明正大的皇帝，真的會就這麼平白無故的殺了徐達嗎？再者，就算沒有證據也要殺，根據朱元璋的習慣，他屠戮功臣一定是斬盡殺絕、斬草除根，李擅長、朱亮祖、胡美、廖永忠等都是如此，他總是將官員一家或者全族斬殺。但是，徐達家裡只死了徐達一個人，如果真是朱元璋殺了徐達，他又怎麼會突然大發慈悲饒恕了徐達的子孫？就算他饒恕了徐達的子孫，朱元璋在世時，徐達的兒子們不敢報仇。但在朱元璋去世以後，他們有無數的機會殺死書生皇帝朱允炆。更奇怪的是在朱棣發動了靖難之役後，徐達的兒子徐輝祖還拼死保護朱允炆。如果當年朱元璋真的殺了徐輝祖的老爹，那徐輝祖會為朱允炆賣命，才真是活見鬼了。
如此多的疑點無法解釋，使人們很難相信朱元璋會對徐達痛下殺手。
（圖）朱元璋親審藍玉案
四、即便徐達吃了蒸鵝，就一定會死嗎
我們可以先做一個假設，就是朱元璋真的要殺而且必須殺徐達，也確實是在沒有任何理由的情況下賜其蒸鵝吃，但這樣一定能致徐達於死地嗎？徐達是百戰名將，即便生病，那身體也是十分強壯的。一隻蒸鵝能不能毒死徐達，這還是一個很大的未知數。想殺徐達，完全可以羅織一些莫須有的罪名，或者直接讓錦衣衛給徐達的飯食之中下毒，這樣不是比賜蒸鵝來得更乾脆嗎？
我們再來看看徐達所得之病。據中醫典籍記載，背疽又名發背，發背之病名始見於《劉涓子鬼遺方》：“凡發背，外皮薄為癰，皮堅為疽。”《諸病源候論》載：“疽發背者，多發於諸髒俞也，五臟不調則發疽。”背疽乃泛指生於背部的有頭疽，多因外感風熱、火毒，溼熱蘊結，臟腑蘊熱而發。在古代，背疽是一種可怕的疾病，得了之後往往致命，三國時期的劉表、曹休，唐朝的孟浩然，南宋的宗澤等名人就死於這個病。那麼，生了背疽吃蒸鵝，就一定會死嗎？筆者在網上查閱了相關資料，“背疽最忌發物”並無任何依據。在現代醫學看來。背疽是背部發生了大面積急性化膿性感染，是金黃色葡萄球菌侵入多個相鄰的毛囊及其所屬皮脂腺或汗腺導致的。在今天治療起來並不困難，用抗菌素和動手術排出膿液，即可痊癒。而鵝肉的主要成分是蛋白質和脂肪，並不含有能導致病情惡化的毒素，反而能增強患者的營養，因此根本不需“忌口”。
拋開歷史記述不談，單就醫學角度而言，用賜吃蒸鵝的辦法來殺徐達，也是站不住腳的。
（圖）朱元璋登基
五、徐達的為人使他不會輕易惹禍上身
徐達雖是明朝第一名將，也確實有功高震主之嫌。但是，徐達為人處世甚是低調，而且並不注重培養私人關係，在軍隊中的勢力甚至還不及李文忠、傅友德、馮勝等人。朱元璋在對武將集團下刀子時，對李文忠網開一面，只是把他囚禁終生。而對於比李文忠勢力小得多的徐達，他卻要殺死，這個有些說不過去。更重要的是徐達和朱元璋的私人感情，朱元璋和徐達在剛剛起義的時候就在一起，這份感情絕對超過了李善長、常遇春等人，除了湯和，很少有人能像徐達這樣深得朱元璋信任，而恰恰最後只有湯和躲過了朱元璋的屠戮。按照這個邏輯來推斷，朱元璋應該是不會殺害徐達的。
說了這麼多，筆者覺得應該可以下結論了：所謂朱元璋賜蒸鵝殺徐達的說法，只不過是流傳於民間的傳說罷了。歷史上，徐達很可能是因為多年征戰積勞成疾，最後發背疽而病死。徐達本人雖然功勳卓著，但為人不偏不倚，又低調持重，從來不違逆朱元璋的旨意，最後得以壽終，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而朱元璋之所以被扣上了殺死徐達的罪名，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大肆殺戮開國功臣、對待臣下刻薄寡恩，跟著他打天下的人幾乎全都死在了他的刀下，所以作為第一名將的徐達，他的死自然很容易被人們聯想到是朱元璋下的殺手。但不管怎麼說，即便朱元璋確實是一個濫殺無辜之人，該是他的罪證，我們無須替他遮掩；但如果不是，則也不應該強加於他。
探討歷史、研究歷史、學習歷史，就應當嚴謹客觀，否則不僅可能貽笑大方，還會貽誤後人、影響後代。筆者認為，這就是我們今日重新剖析徐達死因最大的意義所在。
*作者：林森，魚羊祕史簽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