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劇生活素描(第四部)

美術 梅蘭芳 譚鑫培 張繡 梨園雜志 2017-06-01

今日推送《觀劇生活素描(第四部)》錄自《劇學月刊》第二卷第六期,作者陳墨香,為民國時期著名戲曲作家,在《劇學月刊》上連載的《觀劇生活素描》十部,為其半生觀戲蒐集的趣聞軼事,文中人物性格鮮明、語言淺顯易懂,具有一定的戲曲研究價值。此為第四篇。

前次說了許多票友的事蹟,只是那票友團體都不結實。第一要算顧贊臣的一夥最散漫,歸了包堆三個半人兒,還要自己吃戲醋。一個個有資格沒能為,把贊臣當做雛的,擺他們老前輩架子。上了臺,哪一個本領都平常。戲都不是學來的,真叫作笑罵由他笑罵,好角我自命之。再其次就是趙子衍的眾樂會也有不少笑話,他那裡文武昆亂人材俱全,只唱崑腔的笑亂彈是俗樂,唱亂彈的說崑腔不時興;唱文戲的說武行嗓音欠佳,唱武戲的說文行手足太笨。相傾相軋,如同水火。這一個被聽主兒說了一句不好,大家便都欺負他,不許他登臺,不給他派戲,有了局,活該你一個人留守票房。這一個受了聽主兒一句歡迎,大家便都忌恨他,說我的資格本領都在他之上,怎的反誇讚這樣乏貨,千方百計把這受歡迎的擠走,才算趁心。總而言之,好也不好,不好更不好,這倒難了。他們的病根,都壞在專務虛華,不求實效,只求有己,不知有人。要知票友只有兩條道路,一是研求戲曲音樂,一是隻求過癮。研究戲曲音樂是要多讀書,先把元明以來戲曲源流弄清,再進一步考求中西音樂,非用畢生精力是辦不到的。求過癮是有臺戲唱就結了,不必和人爭勝敗。你要認定這兩個主意,自然少鬧無數閒氣。戲曲本是風雅的事,關、白、馬、鄭、高東嘉、王實甫、施君美、徐天池、湯若士、尤西堂、孔雲亭、洪昉思,哪一個不是名重藝林?怎的票友們就受老先生的指斥,當作下流!這譬如堯、舜、桀、紂都是皇帝,周公、王莽都是大臣,諸葛亮、曹操都是漢朝丞相,關侯、嶽王戰功不過楊素、朱溫,只看你是怎麼一個做法!並不是提倡戲劇都是荒唐鬼,只不可向那吹風冒泡的票友去說罷了。話雖如此,但那肯研求戲曲音樂的,也不可把自己身份看過太高,見了票友,一味輕薄。那隻求過癮的也要下一番功夫,不可扮上戲一點不象。倘若自視太高依然有人忌恨,倘若一點不象便是自找欺負,仍跳不出那個圈子外面。唉!走票是遊戲小道,其中難處說也說不盡,各人須得自省。

古人道:“鐘鳴漏盡夜行不休”。票友也犯有這毛病的。老票友陳子方,年輕時節唱旦有名,雖然李越縵罵他是個庸才,他的聲譽也就不小, 不然如何夠得上挨李爺的罵?張次珊先生最懂戲的,老太太做壽,次珊先生還找子方去唱一出。林季鴻先生研究青衣腔調,頗有名望,也同子方相好,足見子方未可厚非。他號叫子方,大眾因他唱旦,戲單上改寫紫芳,他便也紫芳自命了。子方年到六十可以歇了,他偏要唱。人家不請自己也去。一日在一處走票,唱完,說道:“不想本家兒竟不嫌我老,居然把我同二芳一樣的聽。”他說的二芳是蘭芳、蕙芳,那時正豔名大噪呢!旁邊有位票友旦角,正扮了一個掃邊角色,聽了笑道:“我也不含糊,居然和律佩芳、唐芝芳搶著打零碎,也算同二芳相併。”子方聽了很不願意,只那票友的話沒有一字傷犯子方,子方說不出他不是來。這正合了毛詩裡面的兩句,叫作:善戲虐兮,不為虐兮。

觀劇生活素描(第四部)

王蕙芳、梅蘭芳之《金山寺》

有一次有位桂三先生家給老太太做壽,唱堂會戲。子方演了一出《美龍鎮》,不知怎的,同打鼓人郭德順翻了腔,在臺上大罵起來。瑤卿、蕙芳把他老人家勸了下來,從新另起鑼鼓,他老人家再唱。弄得滿座人都不高興。

子方有一次唱《跑坡》,唱到“問他安寧”,忽然唱了半句南梆子,那扮薛平貴的先生乃是高慶奎,便也接了半句梆子。到了後臺,子方不悅道:“慶奎你怎麼胡來?”慶奎道:“您唱梆子我沒法接,我若接半句西皮未免不調和,所以我也唱了梆子。”子方無言可答。然子方還不止《跑坡》羼梆子,那《岳家莊》李夫人打岳雲的搖板西皮,也加句梆子。這是墨香站在離他最近的地方親耳聽得,這位老先生總算有梆子癮。

子方《虹霓關》當初很出名,每逢堂會總和魏耀庭合演,後來老了,他依舊演唱,前臺從前歡迎,等到此刻可不歡迎了。見他出臺大家皺眉。其實這個陳子方還是那個陳子方嘔。這歡迎與不歡迎的緣故不消仔細研究,大概是年齡的關係。俗話說得對:僧老人敬,將老人嫌。本來上陣交鋒不是老頭兒做得的,似那廉將軍、馬伏波能有幾個?這唱旦更比不得為將了。真正美婦人活到了歲數也變作老太太了。《汾河灣》的柳迎春是青衣旦,輪到《樊江關》、《棋盤山》就用老旦了。旦角是裝成的婦女,頭髮白了,鬍子雖不曾留,已是一嘴白碴,還要花枝招展去揣摩那大姑娘小媳婦的精神態度,自然是不行的。記得易實甫看了畹華的《葬花》,說姜六不稱個寶玉。樊雲門說:“姜六不稱寶玉,我看閣下倒還稱職。只閣下扮了寶玉,這梅郎的黛玉又不象了,總得換上龔雲甫。”引得滿座大笑。子方只看見方鬆齡䕌須登臺,又因陳瘦雲越老越紅,便覺得自己的年齡雖然快夠上老旦的婆婆了,仍不妨扮小旦。要知方、陳是例外,不能作準。子方自家把自家繞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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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蘭芳之《黛玉葬花》

子方年紀雖老,皮肉細嫩,面色甚白,只皺紋太多罷了。因此子方每逢扮裝,先用兩塊膠布貼在頭上再貼片子,想那罪過不大好受。子方卻只當尋常。子方人性是忠厚一道,待後進也不錯,很肯獎掖。不過當慣好角頗以好角自居。那些票友誰又不是這個毛病?好角與好角兩不相下,因此子方一後臺倒有半後臺和他有岔兒。說一句公道話,各有各的差處,不必單罵子方,況且那幾位年輕票旦雖有時結幫成群,只是一個外面,他們犯起心來,更沒藥可救,怎能說都是好脾氣呢?

聚賢堂子方做來手,應堂會,前臺因李鳴玉唱的不錯,要他唱一出有反二黃的戲。鳴玉願唱《牧羊圈》,不想有了朱春登,沒有趙錦棠。子方自己不會,別的票旦也不清頭,正在亂抓,忽然進去一個不享盛名票旦,子方知他肚子寬,不由分說便派上了。那票旦果然能演這一出,子方這一次總算知人善任。

青衣重唱工,所以陳瘦雲早年唱過《挑簾裁衣》、《打花鼓》,晚年專唱正旦。雖不能似王瑤卿、梅蘭芳獨當一面,也有人捧場。子方反其道而行之。年輕時常和譚鑫培、周子衡唱《武昭關》、《教子》、《進宮》等戲,年老塌衷反改了花旦。子方最愛演《烏龍院》帶《殺惜》,上自譚叫天,下至劉叫街都陪他唱過。票友中似那王雨田、孫化成,也是他的宋江,連溥西園也和他唱過這一出。還有出《翠屏山》,也是子方家常便飯。只同孫佩亭唱過《殺山》,武工沒根,沒十分得勁,更怕了那半出了。後來正乙祠票房彩串,時常子方只唱《吵家》的半出,從哭和尚起,另有別的票友旦角代替。不管他名望本領怎的平常,究竟練過武工,不至於出錯,子方也不能十分小覷的。但這也看出子方不吃戲醋的肚量。況且他充大奶奶,別人披頭散髮磕頭求饒,他倒合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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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硯秋之《二進宮》

有一次,票上要唱《戰宛城》,子方的資格應當扮鄒氏,只是《刺嬸》一場過不了門。子方道:“莫若改做文場子,張繡下馬坐了,鄒氏跪著哀求,張繡拔劍逼鄒氏自刎。”眾票友都道:“瘟了瘟了,不成不成。”便另找別人,陳六爺這個主意就算沒出。平心而論也實在嫌瘟。誰學過這一出。誰知道子方的話是能說不能行的。然而田桐秋負花旦盛名,一個筋斗也不能翻,武場子也不清楚,連爬帶滾,也陪譚鑫培、楊小樓、餘叔巖足唱《刺嬸》。一來是前臺人緣好,聽主不挑眼,二來是戲班十門角色各有專責,不用也得用他。不似票中張繡,分外咬牙。唱花旦的若問到翻搶背,不知先窩哪條膀子,這個鄒氏就不能上去。何況他還定要叫旦角跌撲虎,起烏龍絞柱,更非幹過的不成了。別看撲虎是往地下一爬,不會的兩膀落地,一鬆勁,保管滿面帶傷,再跪著不懂的鳥龍攪柱範兒,您這烏龍絞柱就絞去啵,一個絞過去,倘若不接著就起第二個,保管橫臥在臺上,腿就搭拉下來了。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及早唱別的戲,別叫武行趕落了。子方雖是老於戲場,一個年邁名人,一輩子關門雅靜,跟那些“有我等在此料也無妨,回頭一個趕羊,看你妨也不妨”這一類長年坐板凳的朋友輕易打不著交道。他哪裡曉得他們太爺們的厲害呀!從來文武分部,文的笑武的粗魯,武的笑文的怯懦。國家大事壞在他們身上的不知有多少!戲班文武兩行也是彼此輕視的居多,唱文戲的若不懂得一點武戲門徑,千萬別往武戲裡羼,連一個《長阪坡》的麋夫人,那扮張郃的武二花臉還同你賽跑呢!別說鄒氏應當有翻工,他焉能準你亂改,況且改本實不如原來驚人,更是白饒一面。子方也唱過《長阪坡》,不十分實授,站在井臺上哭了一聲,不趕緊跳下去,弄得那武生揪他也不好,不理他也覺僵,所以知他老先生這一出稍差。只子方終久資格在那裡,萬不可把他一筆抹倒的。正叫:美玉無瑕。然而有瑕的也未必不是真玉。

這講的是老票友,那新出票友們在這個時間不知又出了多少。前門東立了一個春陽友會,城裡月牙衚衕也有一個票房,東南園立了個武票房,吳江館、湖南館、元通觀、玄帝廟,沒一處不是票友的根據地。積水潭也有個票房,內有一人姓楊號鬆亭,學武生學得很有眉目。他一出《翠屏山》殺山,也不亞於包丹亭、顧贊臣,只他們本票楊雄、石秀、潘老丈、海和尚都有,卻沒有花旦,又不願找伶人,只好城外另延票友。好在那時票旦已多,並且有專唱嫂子旦的,若找潘巧雲一些兒不難。他們是在廟裡排演,和尚少不得走來看一看,只要潘巧雲一登場,和尚們扭頭便跑。他們三月十八日也不停排,竟拿著潘巧姐祭過祖師,也是個話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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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鑫培之《翠屏山》

票友既多,戲班買賣自然發達。但戲園中除一些官中座客之外,票友還不佔頭等勢派,那勢派最大要算捧角家了。瑤卿有瑤卿的一班信徒,蘭芳有蘭芳的一班信徒。久聽瑤卿的仍是喜歡登臺的。那個章曉山日日必到。他自己也能唱旦,當時給他起了個外號叫章瑤卿,足見他很有揣摩。其餘之人雖道行有深淺,不能跟曉山比高低。只那因貪看瑤卿的戲,看來看去,竟自也正式梳頭搽粉,在一畝三分地現女人身而說法的,也不止一個章曉山。那久聽蘭芳的,卻是好弄筆墨,梅郎歌梅郎曲梅郎小傳,篇篇錦繡,字字珠璣。吳梅村的王郎曲何足道哉?那瑤卿這一邊,只有江夏傅治薌先生作過一篇王郎畫梅曲,詞句高雅,氣勢雄渾,還可抵擋一陣。此外便寥寥了。王黨多藝士,梅黨多文人,這便是證見。後來瑤卿五十歲生日,收的詩文很是不少。卻仍是梅派佔多數,到如今蘭芳姓名無人不知。雖是梅郎美貌超群,技藝出眾,也全虧諸大文豪生花彩筆歌詠贊嘆。瑤卿久不登場,門弟子佈滿南北,雖是大家重他聲名,也是愛他技藝。王前梅後,差不多成了一時瑜、亮,不必給他妄分高下。

諦閒大和尚是當代名僧,教經行經都曾講過,不象別位尊宿只講教經。這位大師講的教經有《圓覺經講義》、《圓覺親聞記》,講的行經有《梁皇懺隨聞錄》。大師講梁皇懺,有一段講到梨園的,內有兩句道“昔之汪桂芬,今之梅蘭芳”。佛家是不看戲的,大師戒律精嚴,自然不入戲場,但耳中也有梅郎的名兒,足見梅郎的風頭了。若非眾文士極力宣揚,怎能到這地位?當時刻有許多小本子,專收讚揚梅郎的詩文。頭一次刻的選擇不甚精嚴,後來好文章多了,那膚淺的不汰自汰。這種印刷品也給梅郎抬了不少身份。從前梨園到上海只知唱戲,他不理人人也不理他。自從梅郎到申改了風氣,竟把本地名流禮尚往來,大交朋友,因此梨園身份日見增高,梅郎的名望也日加廣播。伶人到了上海除了登臺之外,還得應酬外行,比起譚鑫培、汪桂芬畫後臺以自守,成敗聽天,反正我就是來唱戲的,差的不可以道里計了。所以汪、譚都受了氣。梅郎以後,那本地人客氣多了。這是北平伶人出外的一個大轉關,雖是時世轉移,梅郎開創功勞不能泯滅。

畹華南北都有人緣,又發明古裝新戲,脫了王瑤卿的窠臼。《天女散花》震動一世,和那米喜子依照陳章侯畫像改關公扮相走的一條道路。三四年間早已名滿天下,比米喜子又盛起十倍,真是為旦界開未有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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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蘭芳之《天女散花》

自古名滿天下的,沒一個不是謗滿天下。梅蘭芳負了盛名,少不得也要受謗。譚鑫培稱為伶界大王,鑫培當日在上海,本地戲園用這四字給他作商標,竟被人打了。但鑫培聲名分毫不減,這大王不大王原不相干。鑫培死後,論那個時期的伶人,不消說這個徽號輪到梅家了。只老譚的大王是同外號一般,大家隨口叫出來的。梅郎的大王是投票舉出來的,比老譚還來得榮耀。但當時紛紛議論,說是賄選,也無實據。梅郎叫座能力最大,也有說是幾個財閥假名包座,一派的毀詞不止一件。並且梅家朋友也有這種論調,真者自真,假者自假。護梅郎的正可不必去替梅郎辯白,和梅郎有岔兒的也不必到處張揚。符生厚誣,葛亮多枉。史書還信不得,何況兩張皮的人嘴?李穆堂講《明史》,費盡脣舌,嚴嵩到底不是正人君子。梅郎自有真身份。這隻算是過眼煙雲,與伶界消長是沒關係的。然而也不止梅郎一人一事,當日一般名伶,差不多都有人詆譭。

畹華之外,那時旦角獨當一面的只有年齡已長的王瑤卿。墨香常聽他兩家的戲,對於兩家的消長虛盈十分清楚。如今把他比較一番,敢說都是公道話,不偏不向。這時候的墨香戲癮比從前小了一大半,墨香看戲的本領雖不能和一般顧曲名公比較高下,只比自己前些年是長進多了。

那個時節,旦角既然吃香到一百二十分,自然要陸續出些人材。有個票友黃潤卿,排行第三,也是姓黃,名字上也有個潤字,也叫黃三,跟蠟庫黃家那位人稱錢慶黃的黃潤甫黃三先生十成象了九成。只差一成不象,只他不唱花臉;雖也往臉上抹粉,不能按著活曹操那樣憨蠢。他也不能用大白,是用細粉,也不用筆畫是用調勻,使手輕輕的撲在臉上,再抹胭脂,畫眉眼抹口脣,貼水鬢,梳大頭。黃潤甫是要人看了害怕,他卻不要人怕。原來他學的是花且。他對於畹華十分摹仿,只嗓子不夠唱青衣的,便拜了路玉珊學習花旦一工,剛一出來人緣不錯,路玉珊十分的捧場。他演《虹霓關》的東方夫人,玉珊居然也扮上王伯當,如同捧畹華一樣。他到了上海,唱那《樊江關》、《槍挑穆天王》,再加上這出《虹霓關》,也有人稱讚,道是小黃三劇勝梅郎。足見口碑不錯。只嫌他好景無多,好似鏡花水月一般,半紅半紫的運氣不過一年半載,早已頭朝下了。大軸子挑不住,挪壓軸子;壓軸壓不住,挪中軸子;但逢挪到中軸子就快挪到第四了。一下子就黃三給窩回去,還不如那個花臉黃三倒有幾十年的盛名。梨園有幾句俏皮話兒,道是:要吃飯,一窩旦;要扣鍋,花臉多。極言花臉不如旦角吃香。看到此處,也不盡然。黃老闆本是老生出身,在票上唱過《失街亭》、《託兆》、《碰碑》,墨香全都看過的。入了梨園才改花旦。後來他的兒子楚寶又唱老生,現在正望有成,也未必不是他亢宗之子。如今按下黃潤卿,要說趙桐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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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桐珊之蕭太后

三樂科班(正樂社原名三樂)來了一個外搭班的花旦,戲報子上面寫的是芙蓉草。要知芙蓉是花不是草,他這芳名不大合式。恰好有個女伶叫做靈芝花。芙蓉草笑道:“這跟我真是天生的絕對。”芙蓉草姓趙名峒字同山,又叫叫桐珊,別號醉秋,排行第二,是武清人氏。原學梆子青衣,唱那《三上轎》、《柳林池》一路的戲,曾在天橋大棚搭班。一日到棚中演唱,恰有一出《翠屏山》,那個預備扮楊家大奶奶的旦角也是個童伶,年齡跟芙蓉草趙二老闆不差上下。兩人不知為了一件什麼無關緊要的小事口角起來,越說越岔。趙桐珊性如烈火哪裡按納得下,伸出小手把那個旦角打了一個嘴巴。桐珊雖帶些嫋娜的姿態,不是能打人的;只對方那個人兒也是在臺上自稱奴家的人物,自然經不起他這一掌,登時腮邊紅腫。那且角說道:“哎喲,你怎麼打人呀?”趙桐珊道:“啐!打已打了,你要怎麼樣?”那旦角道:“我們不唱啦。惹不起你還躲不起你嗎?”說著擦眼抹淚,扭扭捏捏的走去。《翠屏山》就要登場,不料這潘巧雲比自古以來的那些潘巧雲們另有高著兒,不但撇了楊雄,而且撇了和尚,一溜煙逃命去了。這病關索和那拼命三郎連家都吵不成,莫想到山上剖開賤人的胸膛,說她心似桃花,把她屍首慘悽悽丟下山澗去了。只是巧雲一跑,他家忘八倒沒作聲,那個老闆和眾管事先生反不答應起來,定要趙桐珊替那潘巧雲頂缸做活。偏趙桐珊學的不是這一工,《翠屏山》是不會的。然而救場如救火,況且是自己惹出來的麻煩,沒奈何只得應諾。好在他性格聰明,這出《翠屏山》雖沒學過,卻是聽的不愛聽了,原有七八分熱,管事人和他自己老師幫著一念叨,他早已全局在心,當下趙二老闆扮了上臺,把這一出唱畢。前臺十分滿意,彩聲不絕。後臺因這一出不實授是躥缸活兒,都替他捏一把汗,等下來沒人不誇他來的真快。他那老師看他做戲活潑,兼有花旦之才,便叫他跨了這一門,漸漸的竟把花旦當作了正工。如今搭了三樂,聲名日盛,出了這個小班,便也獨當一面。他在丹桂園,梅畹華在吉祥園,同在東安市場裡面打對仗。他叫齊叫滿,畹華只四百座罷了。但不知怎的,熱鬧了一陣,趙老闆就不行了。他和黃潤卿的成敗都是墨香坐在戲臺下親眼看見,只今日和桐珊關係較多。

黃、趙二人,一個雖已唱了《陽平關》,一個又在《天水關》遇見姜伯約,都已結過不題,只那同梅畹華並爭旦角的英雄,卻也陸續而起。十年之間造成了四大名旦局面,如錦如荼,真個好看。且等墨香慢慢細談。

(《劇學月刊》第二卷第六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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