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女兒妞妞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她養成了良好的學習習慣，能夠自己做很多力所能及的小事，我這才覺得省心不少。覺得自己從灰頭土臉的老母親身份掙扎出來了，能光鮮亮麗的過上正常人的生活了。
終於可以事業家庭兩平衡了，每天累但是覺得很有奔頭。至於每天做飯，接送孩子這些，對一個有個無限潛力的中年老母親來說，都不是個事。
當年帶女兒到幼兒園，重入職場的時候，我就選擇了這家離學校很近的教育機構做財務工作，為的就是有朝一日，孩子在這上學的時候，我不那麼奔波的來往於上下班和接送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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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隨著二胎政策的開放，我的公婆和老公李林全都蠢蠢欲動、躍躍欲試的開始旁敲側擊的催我生二胎，就連我親媽也是電話三天兩頭的給我一番苦口婆心。
我和老公是畢婚族，生女兒那會兒我大學畢業沒兩年，年紀小，想起自己這一路摸索著帶孩子的兵荒馬亂，就覺得心氣不足。所以我早就放話堅決不生二胎。
公婆家住在郊縣，離我們也就差不多四十分鐘的車程，當年我生女兒的時候，婆婆因為要照顧上班的公公，並沒有來幫我。
現在公公退休了，婆婆便自動請纓說要來幫我送女兒上下學，讓我安心準備生二胎，我氣不打一處來，這都什麼跟什麼。後來我才知道，是李林架不住他爸媽的磨叨，已經答應下來說爭取今年懷上二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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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兩家父母及他們動員的七大姑八大姨輪番騷擾，不勝其煩。
最後我媽直接給我來了招釜底抽薪，她打電話給我：“閨女，你實在不想生，那咱就直接結紮，不給他老李家生了，要不然等你四十過了了，再後悔想生，到時候風險太大。”
聽我媽這麼說，我心裡一個激靈，大聲反駁：“結什麼扎呀？有你這麼給自己閨女出主意的嗎？”
我開始正視這個事情了，現在我34歲，想生的話，還算正當年，要是真的到了四十多，羨慕別人家兩個孩子，想再生就很難了，想著女兒可愛的臉龐，覺得再有一個也是很可愛呀。
終於在李林的再一次央求下，我半推半就的同意了生二胎這事，李林興奮不已，在自己的家小群裡，通知了他的父母。
公公婆婆都發來讚的手勢圖片，表示開心。我緊接著給他們提前打預防針：“爸媽，李林，我知道你們勸我生二胎，其實是想要個男孩，但是我醜話說前頭，生男生女，誰也保證不了。”
婆婆立馬發來語音：“不能不能，就給大妞妞生個伴兒，男孩女孩我們都愛。”
我聽見公公也在裡面附和著：“就是就是。”
我媽知道我同意再生一胎，打來視頻，一副奸計得逞的模樣，樂的哈哈大笑：“我就說，哪有不愛娃娃的媽，女人是夜叉，生娃生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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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真備孕幾個月後，我終於測出了兩道槓，得此好消息，一家人如遇盛世，婆婆更是風風火火的直接趕過來，照顧起了女兒的飲食起居和上下學接送。
婆婆一邊小心翼翼的伺候著我，一邊旁邊悄悄的觀察著我的一舉一動，看看我啥反應，天天推測著男孩女孩，我冷眼瞧著她這個樣子覺得又好笑又無奈。
在她多次唸叨之後，我直接告訴她：“媽，我這一胎我覺得還是個女兒，正好，和妞妞一對姐妹花，我都不用愁將來當婆婆，要不還得操心給兒子娶媳婦，操心兒媳婦生男孩還是女孩！”
婆婆被我氣得只翻白眼，恨恨的扔下手中正刷著的碗，自顧自的坐沙發上生悶氣。李林回來後，她揹著我咕咕叨叨的給李林一陣哭訴。
李林晚上訕訕的說：“那個啥… …張麗，咱媽也不容易，你彆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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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齡大了懷孕就稍顯的有些吃力了，熬到四個月的時候，我煩躁的心情才覺得有所舒緩，這時候李林在婆婆的攛掇下，天天給我念緊箍咒，說是他們家在鎮子上打聽好了可以看胎兒性別的B超診所。
我勃然大怒，強硬拒絕了。得知我不去，婆婆開始天天的唉聲嘆氣，有時候還故意在我面前抹眼淚，真是戲精本精了。
李林不時的給我軟語相求：“就去看看，安撫一下老爺子老太太那顆熱切的心嘛，再說了看完了就是女兒，他們不也就死心了不是，這樣心心念唸的，你看我媽那個可憐樣兒。”
我憤怒的說：“是男是女，生了不就知道了，現在看了是女兒，你還能不要咋的？”
李林好言安撫：“哪兒能呢？兒子我是挺渴望的，但老天給我安排了女兒，我也欣然接受呀，是我的孩子我都愛。”
我一咬牙，看就看吧，早點看完早點死心踏實，免得天天給我添堵，快五個月的時候，李林帶著我去了婆家那邊附近的診所做B超，婆婆非要跟著去，被我拒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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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B超，醫師也沒言語，只給李林拿出一雙粉色的小襪子，道了聲：“恭喜，孩子很健康。”李林緊緊握著襪子，悵然若失，我看他的那個樣子，覺得好笑又心酸。是什麼讓這麼多家庭、這麼多人都如此渴望擁有兒子？大清不是早亡了嗎？可是人都還是如此的執拗。
回家時，婆婆正在給未來的小寶寶縫愛心牌小棉被，她買的全是清一色的藍色小花布。她看我們回來，熱切的期盼和未知的忐忑掛在臉上，一點兒都掩藏不住。我全看在眼裡，心中感嘆。
李林猶豫著不知道如何張口告訴老太太這事兒，只能由我做惡人，我拿出粉色小襪子，快人快語：“媽，我們看完了，還是女孩兒。”婆婆當即扔下手中縫著的小被子，扭過頭去再沒有言語，但我看著她好像在抹眼淚。
我氣憤難忍，賭氣坐在沙發上再沒說話，這都是幹嘛？好像是我欠著誰似得？李林想強顏歡笑的找點話題緩解氣氛，張張嘴，最終沒說出啥來，藉口回單位遁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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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這兒起，婆婆天天失魂落魄，我幾次想當面告訴她，讓她別再在我跟前添堵，可最終我也沒張開那嘴。
臨五個月的這次產檢她也假裝忘了日子，不願意陪我去了。我自己上醫院回來，聽見她在和我公公視頻，她聽著門響也沒有理會。
不知道她是有意還是無意，給我公公說：“我可不敢勸李林呀，要不你勸勸。”
估計公公並不知道我回來了，口氣很強硬的說：“我必須得跟林子說，就這幾天讓他帶張麗去醫院做了。趕明年再懷。”
聽到這裡，我感覺自己血往上湧，撞開婆婆虛掩的臥室門，衝進去咆哮著讓她滾。
婆婆沒來得及掛視頻，憤怒委屈的道：“你怎麼回來也不吱一聲？有你這麼跟老人說話的嗎？”
我忍著將她推出門的衝動，不甘示弱：“我看你是故意的吧，有你這麼做媽，做奶奶的嗎？你生了三個女兒為什麼一個也沒掐死？”
視頻裡的公公著急也使不上勁，我腦袋嗡嗡響，不知道他吱哇的說些啥。
我讓婆婆立即收拾東西，回她自己家，我不需要她的照顧和伺候。婆婆也毫不猶豫的拎包扭頭就走了。
可能是情緒太激動，我感覺到肚子裡的寶寶一陣踢騰，我又驚又怕，趕緊扶著肚子躺在床上休息。
8.
下午接大女兒的時候，她奇怪的問：“今天奶奶怎麼沒來？”
這時，我情緒平復了很多：“今天媽媽休班，對了，以後也都是媽媽接你，還和以前一樣，你先在我單位寫作業，等我一道兒下班，知道了嗎？”
大女兒如釋重負的感嘆道：“太好了，媽媽。我終於不用聽奶奶磨叨了。”
我警惕的問：“你奶唸叨啥了？”
女兒撇撇嘴：“媽，我怕你聽了會傷心！”
在我的一再追問下，女兒才說：“我奶奶天天唸叨說你又懷了個丫頭片子，還說我們是賠錢貨。說她好不容易生了我爸這個兒子，沒想到，我爸這一輩兒，老李家還是斷後了。”
我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心疼的摟緊我的大女兒，一邊恨為什麼婆婆要給我的孩子說這些，一邊感激女兒懂事，為了維護我隱瞞著她奶奶的刻薄。
李林估計是早就被他爸媽電話裡狠批過了，回家一進門就說我做的太過分。我和女兒倆氣憤的你一言我一語告訴他，他媽到底是個什麼樣兒。
李林苦惱的嘆了口氣，再沒說話。進廚房準備晚飯去了。
臨睡時，李林看著我因孕期吃力，覺都睡不好的樣子，內疚的說：“老婆，對不起。可能我們家人都是鬼迷心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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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是賭氣還是爭氣，整個孕期我都刻意保證飲食規律，爭取做到睡眠充足，肚子裡的寶寶也十分爭氣，每次產檢都健健康康。醫生都笑言：“看你這個體格和狀態，根本不像個34歲的孕媽，我看倒像24歲！”
聽著醫生的寬慰，我心中很釋然，老天這麼眷顧我。
但一想起我未出世的女兒被公婆那麼嫌棄，甚至一度想要她死，我根本做不到不計較。
快臨產時，我才叫我媽來伺候我月子，她一邊電話里納悶為啥我婆婆離那麼近不來照顧我，一邊將我爸託付給我姐照顧，大包小包的趕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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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產當天，李林、我媽、大女兒，還有李林的三姐在醫院陪我待產。
當年大女兒是剖宮產，所以這胎也是同樣的選擇，當醫生從我肚子裡取出孩子，告訴我：“9點40分，男孩，3900克” 的時候，我心中一時五味雜陳，不知是欣喜還是悲涼。
是該欣喜新生命的誕生，還是悲涼公婆的愚昧薄情。
我和孩子一道出了手術室，因為之前看過B超，李林並沒有太熱切的看孩子，而是看向了我，向我道著：“辛苦老婆！”。
他姐不死心的追問：“醫生，男孩女孩兒呀？”
醫生將孩子送到李林手裡，說：“快接著你兒子呀，孩子爸爸。”
李林那一瞬間的震驚和巨大欣喜，我全看在眼裡。
是的，翻盤了，他不可置信的看看懷裡的孩子，又看看我，艱難的掩飾著自己的失態。
虛弱的我，只是咧嘴一笑，世人皆如此，我何必苛求於他呢。
我媽一口氣放鬆下來，雙手合十的唸叨起來，我突然覺得好沒意思。
在病房裡躺著不能動彈的我，昏昏沉沉的睡了醒，醒了睡，不知道多久。突然發現公公婆婆在一旁喜笑顏開的瞅著孩子無聲的傻樂著。
身體太多疲累，心中太多厭惡。我假裝未醒，沒有理他們。
後來的幾天，婆婆每天都熬粥燉湯的跑醫院，在我跟前一幅欲言又止的諂媚表情。
我實在難以理解，這是我生的孩子，本質上和她有大的關係嗎？孫子就這麼重要嗎？會讓她之前言語歹毒，此刻又放下尊嚴，甚至卑躬屈膝，真是可恨又可憐。在醫院礙於面子，我只是淡淡的沒有和她說什麼話。
11
出了院那天回到家裡已經是下午了，歇了會兒腳，李林便出去接大女兒。
婆婆和我媽圍著我和孩子忙前忙後，我跟婆婆說：“明天您就回去吧，月子有我媽伺候夠了，妞妞的接送，我也託付給同事了。”
婆婆尷尬的愣在原地，張口結舌。
我媽趕緊打著圓場：“我一個人哪能伺候的過來呀？！”
我十分堅持的給我媽說：“我早就訂好了咱們這附近的月子餐，不用操心做飯，您一個人夠夠的了，再說了李林陪護假沒完呢。”
婆婆為難的左右不是，那一刻我有點心軟了。
但是看向孩子粉嘟嘟的臉龐，我突然醒悟：如果沒有翻盤，我生的還是女兒，婆婆會如此的放低身段嗎？恐怕得到的只是鄙夷和詛咒吧！
我不想在家時時刻刻面對著她，以後會怎麼樣我不知道，但至少暫時我做不到原諒婆婆。
李林回家來也知道沒有辦法規勸我，便只好去溫言寬慰自己的母親，我聽得婆婆一邊吸鼻子抹淚一邊答應著：“唉… … 唉… …”
第二天早飯過，李林收拾著送婆婆回郊縣自己家，老太太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我媽連聲嘆氣說我不懂事，我惱的衝她瞪去兩眼，她立馬閉口不言，樂呵的笑出聲來，逗我開心。
我知道她是怕我月子裡慪氣，對身體不好。看著自己的親媽和一旁的兒子，我只想快點恢復，早日康復起來。
婆婆回去後，不敢叨擾我，三天兩頭的給還在休陪護假的李林發來視頻邀請，說是公公想看孫子，李林一邊看著我的臉色接視頻一邊小聲叮囑公婆別出聲，免得嚇著孩子、吵著孩子。
這讓我總是心中煩躁，但他們之間相連的血脈是無法阻斷的，何必讓李林那麼為難呢，我便躲進其他臥室和我媽聊聊天，其他的由他去了，眼不見心不煩。
很快寶寶滿月了，我們當地的習俗是要給孩子辦滿月酒的，一大早的，公公婆婆便迫不及待的趕了過來，他們雖然有點訕訕的，但是並沒有太理會我十分不悅的臉色，只是喜笑顏開的爭著抱孩子。
傍晚十分，婆婆和我媽一起備了一桌酒席，李林的三姐和姐夫也一起出席，公公婆婆每人拿出一個厚厚的紅包壓在寶寶身上，嘴上祝著寶寶健康。
一家人其樂融融，只有我注意到女兒在一旁冷眼旁觀著自己的祖母，女兒毫不掩飾自己對弟弟的喜愛，但以她的年紀，就算十分懂事，也實在難以理解自己的祖父母。
我心中疼痛，暗暗嘆息，往後餘生，一定要更加的愛女兒，讓她在以後的人生路上，自信自強。
我身體恢復的還不錯，但要獨立照顧孩子還是力所不能及，飯桌上我媽趁機提出要回家照顧我爸，然後公公婆婆立馬錶示讓我媽放心回家，他們會好好照顧我和孩子，李林和他的姐姐姐夫也極力規勸。
我明白我媽是想讓我和婆婆的關係早點修復，同樣是老人家，她可能更能體諒我的婆婆吧。儘管我心中有刺，但此刻看著婆婆期待的眼神，我心有所動。
尤其是修完產假我還得去上班，又不能長久的將我媽留在身邊，請人也不及自己的婆婆盡心盡力吧，權衡利弊，最終我還是選擇了妥協，至於心中的那些不快，只能讓時間慢慢的去平復。
在寶寶四十天過了的時候，我媽和婆婆交接完工作，終於放心的回老家去了，婆婆每天更加勤快的忙著家務，照顧著孩子，急匆匆的趕著接送女兒，可能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她都不帶喊一聲累。
朝夕相處，看她一把年紀還如此奮力的照顧寶寶，事無鉅細，我再不忍心橫眉冷對，終於艱難開口，叫她一聲媽，勸她不要太過勞累。
只是區區一句話，婆婆卻如蒙大赦，喜得直搓雙手，嘴上連連答應著：唉… … 唉… …腳下卻像個陀螺似得更加奔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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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過幾十個城市，也愛過幾個人，雖然都愛而未得，不過依舊相信總有一個人在未來愛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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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為愷悅文化獨家作品，抄襲必究。
本文作者：江之雲煙，愷悅文化專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