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夏楊
“春天，我回到了故鄉；青草蔓生的小路，梨花綻放著清芬……”
最近有衝動，我要在春暖花開的季節，回到我出生成長的地方去。那裡，有我魂牽夢繞的原野，有我心心念唸的親人。那裡的一株草一朵花一滴露，都曾留下我的記憶。
當然，那裡的主人，已經永遠是他——童年時曾陪伴我、由著我性子拔草採花摘野果的爺爺。
我時常在夢裡奔跑在那片原野上。爺爺的笑和30年前一樣。他養的大白狗也撒著歡跟著我跑。
當我疲憊時，當我失落時，當我困頓時，我就想起故鄉。那裡有一條小河，有一片果園，那都曾是我天天“巡視”的“領地”。
那時候我告訴爺爺：我哪裡都不想去，也不想上學，就永遠在這陪著你。總有講不完的故事的爺爺，對這個問題卻笑而不語。
6歲入學，從此我離開原野。外出讀書，先是去鎮上，又去縣城，後來去武漢，又去廣州……有一天我發現，故鄉成了遠方。每次抽空回去，也只是匆匆一瞥。想去的原野、果園、小河，總沒再去……
其實，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已經回不去了——那條小河早已汙染淤塞，那片果園也早已砍掉最後一棵樹。而爺爺，也在一個奇冷的冬天去世了。
那天我匆匆趕回家，在冰封的泥地上長跪不起。淚眼中是空曠的原野，灰灰的天際，還有爺爺新起的墳塋……
從此記憶中的那個故鄉，變得遙不可及。只有在夢中，我才又見到那片梨花盛開，青澀的小果散著香氣。而樹下微笑的爺爺，總是和藹地看著我。
每次醒來我都悵然若失。那就像一片桃花源，我曾一次次無意間闖入，但想要回去找尋，卻總不見入口。
我像個失魂的人。有一段時間，我甚至害怕再回到那片我快認不出面目的原野。
現實中快節奏奔走，在每個地方，我都感覺是在漂。但無論在北國，在西域，還是在江南，每見一朵盛開的花，我都感覺看到了熟悉的影子，似曾相識，亦真亦幻，每次都心事重重、黯然神傷。
然而究竟是為什麼，我一直很迷茫。
直到有一天，在崑崙山下的小城喀什，我一個人在街頭漫遊。感覺自己的心就像這座邊陲小城一樣偏僻而空寂。無意中走過一家玉石店，便晃了進去。
喀什就在和田隔壁，都處在塔克拉瑪干沙漠和崑崙山之間。喀什本身也是和田美玉的重要產地。
我掃視櫥窗中的玉石，突然目光被吸引住了。它似曾相識——玉石上雕著一朵花，上方有一張若隱若現的臉。
我的心一動：那意境多像我的夢。花香裡的原野，我眷念的親人。同樣的遙不可及，卻始終讓我心心念念。
我觸電般地、下意識地去看後面的標籤，就像是去印證一個祕密。我的心又是一緊，上面寫著四個字：花開見佛。
我怔在原地。——人總會在某些事上想不開，我就是這樣。我常感覺自己難以開心，難以找到安定感；去不到想去的地方，也找不到想找的人。
“花開見佛”的意境，突然讓我明白，我想念的人就在我心裡，難以釋懷的過往也在我心裡。那麼，我又何必苦苦尋找？
四季輪迴，總會有春天，每個春天都會有花開。生命中美好的事會到來也會過去，任何人都不可能永遠陪伴你。而美好留在心底，就變成了永恆。我們心裡的親人，永遠向我們微笑！
生命是一場不可逆的旅行。我明白，在這個世上不可能再看到30年前的那朵花，不可能再見到年輕時的親人，但他們與我的生命同在。眼前的花開了，心裡的花開了，美好的世界就都在！
他們永遠在我心裡，那就夠了。那裡就是我的精神故鄉。夢裡能見到，也算重回桃花源！
我的心豁然開朗。雖然眼下還是冬天，但我決意儘快回到家鄉去。回到那片果園已經不在的原野，回到 爺爺安睡的地方。在那片土地上坐下來，陪他說說話，也和自己說說話。
2017.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