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孔卡——一夢八年，後會有期

文/潘偉力

一

我是孔卡。今天，距離我36歲生日還有18天，我宣佈，正式退役。

我很清楚，我的退役對於歐洲足壇來說，不會有半點漣漪。那是我從未去過的世界舞臺中心，那裡的報紙，不會有半個邊欄留給我。

但我相信，中國和巴西的球迷，多少都會被這個消息所觸動，儘管他們在過去兩年已經做了足夠的心理準備，知道這一天已經不再遙遠。

18年職業生涯，我沒有在祖國留下太多足跡，甚至從未得到過阿根廷國家隊的召喚，我把自己最好的年華，留在了巴甲和中超聯賽。我獲得了很多冠軍獎盃，它們是我生涯的最佳見證者；我賺了足夠多的錢，確保下半生衣食無憂。

過去的這三年，我是在輾轉漂泊和無盡的動盪中度過的。我的腳踝與膝蓋，自2016年的那次重傷後就再也沒有徹底痊癒。我的內心在不斷地告訴自己，我還能踢，我還是強者，但現實卻一次又一次地給予我狠狠回擊，已經沒有球隊願意收留我。

和教練爭執，與管理層撕破臉，在冷漠的老東家面前欲哭無淚，這三年我經歷了此前三十年從未有過的故事。沒有人再把我高高捧起，他們的眼神都在告訴我：孔卡，你老了，這早已不是你的時代。

既然如此，主動告別，或許是我最後的體面。

二

最近這段時間，我總在想，自己為什麼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雖然今年我已經36歲了，但我的職業生涯，準確來說在三年前就已經戛然而止。像我這樣風格的球員，在歐洲足壇很多踢到了高齡，為什麼我從33歲開始就被判了死刑呢？

有人說，這是你自己活該，如果當初你選擇留在恆大，一直踢到安穩退役都行。說實話，我並不相信會有這樣的美滿結局。恆大是每年都要拿冠軍的頂級球隊，在外援名額極其有限的情況下，他們不可能允許任何一名外援在走下坡路時，待在球隊佔著名額混吃養老。他們只會不斷去引進更年輕更優秀的外援，帶領球隊不斷向前。鄭智只有一個，而且他是中國足球的象徵，不是外援。

也有人說，你不該為了錢加盟上港，那是一支必須儘快奪冠的球隊，他們不可能等一位老將傷愈歸來。對於這種說法，我同意後半句，當我33歲那年重傷，上港馬上引進奧斯卡替代的做法，雖然有些殘忍，但對於職業俱樂部來說也是正常操作。他們每年投入超過十億，不可能為了等我去浪費任何一個賽季。但對於前半句，我必須否認，我孔卡如果是個鑽錢眼裡的傢伙，我當初就不會離開恆大。

所有人都知道，2013年底恆大多次嘗試和我續約，在我原本700萬美金年薪的基礎上，我可以輕易拿到接近千萬美金的待遇，這還不算球隊開出的超高贏球獎金。但我堅持回到巴西，即便收入減半也在所不惜。我並不是不愛廣州，並不是和球隊有矛盾，我只是真的想家了。我的妻子和孩子，需要在更熟悉的環境裡生活成長，我們不能凡事都要依賴翻譯。至於金錢，我已經不缺，這就夠了。

當然，在那個階段重返巴甲，我還有個從未明言的夢想，那就是抓緊最後半年的衝刺機會，為2014年巴西世界盃做最後一搏。如果能代表阿根廷隊出現在巴西世界盃上，那會是我一生最榮耀的時刻，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國家也能產生奇妙的聯繫。

我希望阿根廷主帥能多看看巴甲聯賽裡的我，畢竟中國太遠，中超還沒有世界級名聲。

三

我最終，是穿著阿根廷球迷服，在看臺上為他們加油助威的。

這是我職業生涯最後的一次世界盃機會，我錯過了，從此我的注意力只會在俱樂部。在我深愛的弗魯米嫩塞踢到退役？為什麼不呢。但到了年底，俱樂部主席突然跟我說，球隊遇到了嚴重的財務危機，即便我同意再次降薪也難以為繼。他們說，現在願意掏大錢買你的球隊還是在中國，不是恆大，而是上港。

那是上港集團接手球隊的第一年，正處在四處招兵買馬階段。我在恆大的老隊友孫祥已經過去了，據說接下來的熟人還有不少。如果只有我的離開才能拯救弗魯米嫩塞，我永遠會選擇點頭答應。幸運的是，上港俱樂部極為認可我的價值，他們為我開出了上千萬美金的年薪，我再一次成為了中超聯賽賺得最多的球員。

我住進了上海最奢華的江景房，我的妻子和兒子在這座國際大都市如魚得水，她們開始有了更多的同胞朋友，也能接受最國際化的教育。本傑明一天天長大，我們還給他添了個弟弟。一年之後，我和上港提前完成續約，把合同延長到了2018年底。我想的是，那會兒我都快36歲了，葉落歸根再踢上一兩個賽季，也算是個圓滿的結局。

但該死的傷病，毀了我的所有計劃，甚至是我的夢想。我沒有幫助上港拿到哪怕一個冠軍，就以最不和平的方式黯然離開。我在達伽馬也沒有得到足夠公正的待遇，直接導致接近兩年沒有正常比賽。去年夏天選擇去美國，是我給自己最後的機會，我以為憑藉過往履歷能夠輕而易舉得到一份來自大聯盟的合同，但事實卻是除了次級別聯賽的全新球隊之外，沒有人給我伸出過橄欖枝。

我以為我還行，但事實卻是我不行了。腳踝和膝蓋的傷痛仍在折磨著我，我的動作頻率嚴重下滑，我開始意識到，那個時刻已經越來越近。

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日復一日，夜復一夜。

四

這張退役海報的製作週期很短，但我用了很長的時間，才終於鼓起勇氣發出來。

我知道，從按下發送鍵的那一秒開始，36歲的達里奧-孔卡，就將變成一位“前職業球員”。都說運動員一生有兩次死亡，我正在經歷著第一次。

我是幸運的，這麼多年有很多人愛我，支持我。在萬里之外的廣州天河，他們依然稱呼我為“天體之王”，我曾經在那裡跪下親吻草皮，這是無法做秀的真情流露。在去中國之前，我還是個沒長大的男孩，但我剛去兩週葆拉就懷孕了，我相信是這個國家給我帶來了好運。

我也有很多爭議，有人說我性格孤僻傲慢，有人說我貪婪無度。在這樣的時刻，我覺得不解釋就是最好的結局。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孔卡，哪怕他不夠完美，但起碼，他曾在你的記憶中，真實的存在過。

我會永遠記住2011年7月的那個夏日，在廣州的傾盆大雨下，劉永灼說出的那句話——梅西是西甲的孔卡，孔卡是中超的梅西。

一夢八年，後會有期。

（本文純屬虛構，如有雷同，實屬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