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草蒙拾· 在明清時，夾竹桃是很上品的花，因尖葉細長，又叫柳葉桃、桃葉桃
文/藍紫青灰
人們對季節的感知除了溫度的變化，還有周邊事物的更替，當看到櫻桃、杏子上市，便知初夏來臨，長夏將至的另一個標誌是夾竹桃開花。不經意間，某一天路邊的夾竹桃忽喇喇開出滿樹花來，白的粉的，單瓣的重瓣的，自頂至踵，幾乎在一兩天裡全部盛開，之後便是長達四五個月的漫長花期。
夾竹桃太常見，幾近野生，哪裡都有。上世紀九十年代，報紙上開始宣傳說夾竹桃有毒，人畜誤食能致死，好多地方的夾竹桃都被砍了。但夾竹桃可以吸附多種有害氣體，又是城市綠化佳品。
夾竹桃原產西亞和南亞，伊朗、印度、尼泊爾有野生，中國從唐時起就見有種植，成書於唐末的《西陽雜俎》裡寫為俱那衛：“俱那衛，葉如竹，三莖一層。”有時也稱俱那異，因花期長，閩地人叫它半年紅。到北宋，范成大在《桂海虞衡志》寫為枸那：“枸那花，葉瘦長，略似楊柳。夏開淡紅花，一朵數十萼，至秋深猶有之。”這是原種的夾竹桃，開淡紅花。白花夾竹桃是栽培品種。
宋朝人很喜歡夾竹桃，宋徽宗建艮嶽，有“艮嶽八芳”傳世，為金蛾、玉蟬、虎耳、鳳尾、素馨、渠那、茉莉、含笑，其中的渠那就是夾竹桃。宋人湯伯清有《夾竹桃》詩：“芳姿勁節本來同，綠蔭紅妝一樣濃。我若化龍君作浪，信知何處不相逢。”誇它節是勁節、姿是芳姿，就和作者一樣高潔，下輩子如果作者轉世為龍，那它就是清波碧浪，還要作伴重逢。這樣的譽美，青松翠柏冰雪寒梅也不過如此了。
元朝人李衎撰《竹譜》，把夾竹桃也收錄了進去，那時已經本土化改名叫夾竹桃了，它被放在有竹名而非竹品一類裡：“夾竹桃自南方來，名拘那夷，又云拘拏兒，花紅類桃，其葉略似竹，而不勁足，供盆檻之玩。”
到清朝就遍生了。屈大均《廣東新語》載：“夾竹桃，一名桃柳，葉如柳，花如絳桃，故曰桃柳。枝幹如竹而促節，故曰夾竹。終歲有花，其落以花不以瓣，落至二三日，猶嫣紅鮮好，得水湯漾，朵朵不分。”
看文字記載可看出夾竹桃的傳播路線，它最早進入廣東廣西，然後一路向北，經福建、浙江，到了江蘇，被婦女們戴在了頭上，汪曾祺《大淖記事》中寫大淖邊上挑鮮貨的女子都要往她們的髮髻上插點東西。清明插一個柳球，端午插一叢艾葉，有鮮花時插一朵梔子，一朵夾竹桃。
高郵湖邊的婦女插夾竹桃，是受明清時揚州人的影響。在明清時，夾竹桃是很上品的花，因尖葉細長，又叫柳葉桃、桃葉桃。揚州的婦人多愛以夾竹桃花和茉莉花串在一起，簪於髮髻上。夾竹桃有粉紅和白二色，選單瓣粉色的夾竹桃為底，加寶珠茉莉為芯，疊加為外粉內白的樓子花，十分嬌美。
茉莉有香，夾竹桃有色；外輪淺紅大花，花瓣成風車形，中心有筒，正好套入茉莉花淺短嬌柔的花柄，大小兩花重置堆疊，別緻美觀。更兼夾竹桃有梗有葉，連花帶梗帶葉摘下，可別可簪可綰，比只插茉莉花方便許多。
以前看過一本美國作家的小說《Reap the Wind》（有譯《風劫情牽》），裡面有一個情節，當過殺手的僕人用燃燒的夾竹桃的毒煙燻死了文中的大反派，作者在後記裡說：“夾竹桃和我所描述的一樣致命，而且文藝復興時期的意大利的確有夾竹桃。雖然當時的下毒者的確如羅倫所言般技巧拙劣，但像羅倫般高超的殺手是極有可能發現這種植物而加以利用。”
文藝復興時的意大利當然有夾竹桃了，意大利有鄉土種的歐洲夾竹桃，歐洲夾竹桃原產地中海，植株有毒，當地人用作鼠藥及墮胎藥。歐洲夾竹桃現已併入夾竹桃，色為水粉紅色，單瓣，微香，花冠深裂至喉部，很好區分。另有原產美洲熱帶地區的黃花夾竹桃和紅酒杯花，為黃花夾竹桃屬，均十分美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