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加勒比海盜5》是一部歷史諷刺片！

《加勒比海盜5》有兩個很有意思的地方，一是邪氣瘮人的“海上屠夫”薩拉查船長的身份竟然不是海盜，而是曾經專門剿殺海盜的海軍；二是主角團三人分別不由分說地，乃至是莫名其妙地通通被判了死刑。傑克船長是“臭名昭著”的通緝犯自不必說，亨利是因為直言相諫而被當做叛徒和逃兵，因此要處死；卡琳娜則因為太擅長於計算和天文研究被當做是女巫，也要被處死。於是一方面兩人懷著同樣的目的——尋找三叉戟從而和親人團聚，另一方面亦出於同樣的無奈——回去就會被抓起來處死——而上了船“淪落”成了海盜。

化煙燻妝，翹蘭花指，吊兒郎當，玩世不恭的傑克船長身上鮮明地體現了《加勒比海盜》系列的叛逆氣質，與傳統影視主角“偉光正”或至少深明大義的思想覺悟相比，瘋瘋癲癲、自私自利、冤家仇家一堆的傑克船長無疑是一個“反英雄”的男主角。然而，渾身是毛病的他卻在新千年伊始的大銀幕上迅速俘獲了千萬觀眾的心。

在粉絲們的眼裡，傑克船長的不正經恰是某種新鮮而高級的幽默感，他和權貴、強敵、官方勢力誤打誤撞般的對抗亦被視為某種對上流社會和主流社會的恰到好處的揶揄。在影迷的熱烈擁護下，《加勒比海盜5》更為大膽地進一步調換了曾被視作理所當然的正反兩派——海軍與海盜，讓海軍亡靈成了第五部的可怕反派。而在片中觀眾能看到——正如開頭我所提到的——海軍與飛揚跋扈不可一世的統治階級，儼然是另一群更壞的海盜。

個人認為，《加勒比海盜5》最大魅力在於反諷。這不僅僅體現在大反派薩拉查船長以消滅海盜的名義，幹著比真海盜殘忍百倍的屠戮行徑。影片中許多詼諧的細節也都在不遺餘力的諷刺這群代表著文明人的殖民者實際的野蠻本性。比如，對死刑犯所謂的尊重，是在臨刑前問他選哪一種死法。多麼偽善！荒誕的是，死刑犯從來沒有為自己申辯和洗雪的權力，像亨利和卡琳娜全因當權者的一念而被定生死，多麼草率！

又比如，新開業的銀行正在鼓吹他們的保險櫃是如何固若金湯時，整間銀行就瞬間被海盜們輕易拖走。有趣的是，搶來的保險櫃一路漏光的錢財被窮苦的平民們撿到，白忙活一場的海盜們無形中幹了一件劫富濟貧的大快人心之事。同時，這一情節含蓄地寄寓了對歷史上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的底層人民的同情。小丑般的權貴、富人們的自作聰明之舉反而暴露了他們的愚蠢，成了影片的嘲諷對象。

值得一提的是，《加勒比海盜5》用最大的篇幅黑了軍官。影片毫不留情地將其塑造為面對投降者無動於衷、面對挑釁者剛愎自用、面對危機到來傲慢無知的、最後栽在盲目自大的自己手裡的暴君形象。影片開頭，英國軍官無視亨利的警告，自以為是地駛進百慕大三角，結果被薩拉查船長殺害；而薩拉查船長曾經也是由於類似的性格被傑克船長激怒，結果遭受詛咒成為亡靈。

除了嗜殺好戰成性外，軍官更是一個目中無人的冷酷獨裁者——更為準確地說，是目中無下等人，這些下等人包括但不限於聰明伶俐的女性（卡琳娜），身份卑微卻敢於以下犯上的愣頭青（亨利）以及總是愛和自己作對的靈活海盜（傑克船長）。這些下等人在某些方面質疑他、強過他、乃至否定他是絕對不能容忍的。所以，要全部消滅。

諷刺的是，為殖民保駕護航的軍官的發家史，就是一部海盜史。大航海時代開啟了資本主義工業國家前所未有的全球瘋狂佔地運動。他們燒殺擄掠，打家劫舍，奴化原住民，再用做海盜時期搜刮來的財富建立並鞏固自身的統治地位。這時，他們發現了一群不服他們所作所為的新海盜。頭疼的是，這群海盜以他們為搶劫對象，和他們曾經的行為如出一轍般地要來搶劫他們！於是，軍官們一改以往的盜賊面貌，披掛了一身正義使者的外套義正言辭地去討伐和他們乾的事並無不同的海盜。這充分說明了，在發家後的海盜（軍官）們眼裡，如此卑鄙的事，只有我對別人可以做，別人對我也這麼做，不行！

影片著力挖苦的道貌岸然的軍官其實就是海盜。所以薩拉查船長從外形到殘忍行為均與海盜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而另一些稍稍溫和一些的軍官也好不到哪裡去。他們力推執行的秩序，對平民和被侵略者根本毫無公平可言，只不過是為了讓他們能夠名正言順地獨享特權和利益罷了。以大反派薩拉查船長為代表的軍官身上有一道無法消除的詛咒——自負與仇恨，這成為他們走向滅亡的直接原因。這是上層階級明目張膽地壓迫人民卻毫不在乎的強硬態度，更是暴力機關領導者為虎作倀試圖將反抗者全都趕盡殺絕的囂張氣焰。回想一下，片中主角三人多次被抓即將要被處死，乍一看讓情節波瀾起伏甚至趣味橫生，事實上，在那樣一個隨時都會丟掉性命的高壓政治環境下生活簡直可怖至極。難怪亨利和卡琳娜別無選擇，只能落草為寇，不得不成為所謂的“新海盜”。

不管怎麼說，海盜不是一個好行當。但在《加勒比海盜》系列電影的語境下，海盜儼然被打造為了對打著維護社會秩序、實則橫行霸道的主流惡勢力最為行之有效的牽制，從這個角度看，片中一些海盜被誇張呈現的貪婪、內訌、互相背叛的個性都是這群官兵們曾經樣子的傳神刻畫。基於商業回報訴求，《加5》同時散發著浪漫而迷人的俠盜精神與冒險情懷，以及普世亦質樸的主旨內涵——所謂最寶貴的財富是家人。最關鍵的是，影片所推崇的海盜精神極大地鼓舞了那些曾有過或正有過離經叛道念頭者，讓他們得以相信在這世上有一片屬於勇敢者的大海，永遠向樂觀的冒險者開放。

作者：趙天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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