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蘆娃》之父去世，國產動漫離世界水平到底錯多遠？
文|胡慕之
2019年5月13日，葫蘆娃形象的創造者胡進慶，在上海第六人民醫院逝世。
自此，中國動畫又損一員大將。
勢均力敵的動畫發展
時間回到1934年，唐老鴨米老鼠之父華特·迪士尼，決定以《格林童話》裡的白雪公主為原型，拍攝一部長動畫電影。
唐老鴨米老鼠之父華特·迪士尼
三年後，第一部真正意義上的長動畫電影《白雪公主與七個小矮人》，在美國迪士尼電影廠誕生。
這部時長83min，耗時三年時間拍攝的動畫電影，期間也曾因資金短缺、貸款困難等問題險些夭折。
但好在迪士尼頂住了資金壓力，堅持創作高品質的動畫電影，所有的動畫細節均由畫師一筆一劃畫成。
《白雪公主》手稿
迪士尼對動畫細節的極致追求，也讓《白雪公主》一經播出，就大受好評。
影片傳到大平洋另一邊的中國，研習動畫多年的萬籟鳴、萬古蟾兄弟大受震撼，決心拍一部屬於中國人自己的長動畫電影揚眉吐氣。
四年後，《鐵扇公主》在經歷多次停拍，險些夭折的窘境後，艱難出爐。
儘管《鐵扇公主》只是一部黑白動畫電影，但這在當時動畫電影寥寥的動畫界，還是激起極大反響。也得以讓中國動畫與美國動畫重新站在同一起跑線上。
《鐵扇公主》劇照
《鐵扇公主》傳到日本，一個叫手冢治虫的年輕人看到後大為震撼。彼時，他正在日本大阪大學附屬醫學專門部從事醫學研究。
而《鐵扇公主》又一次激起了手冢治虫骨子裡，童年時期對繪畫的熱情。
他從小喜歡昆蟲，會臨摹各種昆蟲標本，喜歡看迪士尼電影公司的米老鼠。
在創作熱情的迅速高漲下，1946年，18歲的手冢治虫發表了他的首部漫畫作品——《小馬日記》。
手冢治虫
自此之後，他的創作靈感開始噴湧，接連創作出《森林大帝》、《不可思議之旅》等佳作。
1951年，一個勇敢、聰明、富有正義感的小機器人娃娃——鐵臂阿童木，在手冢治虫畫筆下誕生。
1961年，手冢治虫成立動畫電影公司，將鐵臂阿童木製作成動畫電影。
隨著《鐵臂阿童木》在其他國家的熱播，手冢治虫也開始在世界動畫領域展露頭角。
美國引領，中國追趕，日本接力，世界動畫領域一時間呈現出一片欣欣向榮的和諧景象。
無法跳脫傳統枷鎖的中美動畫
進入上世紀60年代，美國迪士尼公司延續《白雪公主與七個小矮人》的成功經驗，逐漸摸索出自己獨有的動畫風格。
《仙履奇緣》、《愛麗絲夢遊仙境》、《睡美人》等以歐美民間童話故事為藍本的動畫電影，相繼被搬上熒屏。
迪士尼也在一時間成為風頭無二的動畫製作公司。
在迪士尼專注於兒童動畫創作時，日本卻別出心裁地將動畫的受眾擴展至成人。
此時已在日本，成為家喻戶曉的漫畫大師的手冢治虫，堅信動畫不只屬於兒童。
在這一觀念的影響下，針對成人受眾製作的動畫電視劇《仙人部落》、《海螺小姐》應運而出。
儘管兩部動畫片都是在講述雞毛蒜皮的家庭小事。但收視率卻總是穩定在前五名。
《海螺小姐》劇照
另一邊的中國剛剛進入新時代，百廢待興，人民急需一些耳熟能詳的文化作品，來滿足精神需要。
接到任務的萬籟鳴等人，在傳統小說《西遊記》的基礎上，融入戲曲元素，創作出《大鬧天宮》。
這部動畫電影帶有深刻的時代烙印，以神話形式反映壓迫者與被壓迫者的衝突與鬥爭。
儘管《大鬧天宮》一上映，就受到空前響應。但無論是中國動畫還是美國動畫，自始至終都還是把受眾鎖定為少年兒童，動畫劇本也從沒有跳脫出傳統童話故事的束縛。
美國、日本、中國的動畫發展，其實在此時已可預判。
日本動漫的崛起
進入80年代，伴著改革的熱浪，中國動畫出人意料地貢獻出幾部佳作。
《葫蘆娃》、《黑貓警長》相繼問世。
但好景不長，《黑貓警長》剛播出五集，就因為有人反映內容過於血腥暴力，被停拍。
而在80後心中留下童年回憶的《葫蘆娃》，其實從一開始就是個美麗的“錯誤”。
《葫蘆娃》之父胡進慶，本來要拍攝的其實是一部以中國傳統民間故事《十兄弟》為藍本的動畫片。
中國傳統小說《十兄弟》
但苦於《十兄弟》中的角色形象過多，電影廠給的經費又實在有限。
為了完成任務，胡進慶只好以“罷導”相威脅，領導這才同意將《十兄弟》中的角色換成七個長相一樣，但顏色不同的葫蘆小人。
這才有了後來觀眾心目中喜聞樂見的《葫蘆兄弟》。
這部動畫系列片因受成本限制，也並沒有同迪士尼動畫那樣，採取每一幀都手繪的風格。
而是結合中國傳統的剪紙工藝，先畫好人物形象，再把人物動作剪成一張張卡片，畫好不同的場景，最後把需要的人物動作放進不同的場景中，逐幀拍攝。
所以我們看到的《葫蘆兄弟》裡，每一幀場景都帶有濃郁的中國畫風格。
從某種程度上說，《葫蘆兄弟》是中國動畫發展史上，第一部跳脫出傳統神話故事的架構，同時保留中國藝術元素，富有時代內涵又具備豐富想象力的佳作。
但可惜的是，佳作並無延續，另一邊的日本卻進入動漫蓬勃發展的宮崎駿時代。
日本漫畫大師宮崎駿
日本清楚的知道，二戰後日本經濟與科技的大幅度衰退，已經造成了日本在動畫技術領域無法趕超美國的事實。
所以，從60年代開始，日本動漫就確立了“情節為主，內容為王”的創作理念，更加註重對動漫劇本的打磨。在這一創作理念的指引下，日本動漫節節攀升。
儘管創作出的《機器貓》、《蠟筆小新》、《櫻桃小丸子》等動畫片，畫面簡陋單調，人物動作簡單重複。
卻都靠著有趣有料的情節對白，意外地戰勝了以“製作精良，場景龐大”著稱的美國漫威動畫和DC動畫。
根據日本數字內容協會前瞻產業研究院，2016年提供的數據顯示：
動漫已成為日本的第三大產業，年營業額達230萬億日元，是日本出口到美國的鋼鐵總收入的4倍。
把美國迪士尼，皮克斯動畫，夢工廠等所謂的巨廠的加在一塊，在國際市場上所佔的動漫份額還不到日本一個零頭。
數據來源於日本數字內容協會前瞻產業研究院
甚至美國人自己，都歎服於日本動漫編劇的強大。
《黑客帝國》的導演沃卓斯基兄妹（兄弟變兄妹），曾公開承認《黑客帝國》的靈感來源於日本動漫《攻殼機動隊》。
而《獅子王》在一年前，還曾陷入抄襲日本動漫《森林大帝》的輿論漩渦，最終以迪士尼買斷了手冢治虫的版權，此事才算告一段落。
反觀中國，除了幾部像《哪吒傳奇》、《秦時明月》取材於傳統故事的動畫影片，能被拿來賞析者寥寥。
至此，中國動畫落下世界水平，已不止一大截。
中國動畫為何頹敗
從與美國、日本站在同一起跑線，到被超出一大截，中國動畫之所以倒退，其最重要的原因是“現世價值觀的缺位”。
受困於國內寓教於樂的創作環境，無論是《喜羊羊與灰太狼》、還是《大耳朵圖圖》。其劇本創作形式都像是小學生在寫作文。
開頭是“今天我和XXX做了什麼事”，結尾是“我從這件事中明白了什麼樣的道理”。
不同於歐美日本動畫中所創建出的，只屬於動畫裡的“獨立的文明秩序”、“獨立的世界觀”、“獨立的價值取向”。
中國動畫除了缺乏對世界的獨立思考，還總是喜歡一本正經地把大道理講給你聽。
2016年，號稱耗費12年時間打磨的國產動畫《大魚海棠》上映。
儘管觀眾們對其評價譭譽參半，但令人欣喜的是，《大魚海棠》裡第一次構建出了一個跳脫現實世界的社會體系，也擁有了動畫世界裡所獨有的價值取向。
影片花費大量篇幅，鋪陳了一個關於前世來生的愛情故事，意圖講明死生契闊的大道理。
但觀眾們顯然並不買賬，最多的評價是：還沒學會怎麼講好故事，就開始想傳遞價值觀了。
儘管我們也不想因此否認《大魚海棠》所付出的努力，至少它的畫面製作算得上精良。
但國產動畫依然需要反思：講好一個故事，遠比傳遞價值觀更重要。
無論是美國動畫，還是日本動畫，都有屬於自己的獨特價值觀。
比如《火影忍者》中，欲成為火影的鳴人在遭遇親情、友情的背叛後，一次次被打倒，又一次次重新站起。
日本動漫傳達給人們的價值觀是：無論你如何努力，夢想都可能會被現實擊敗，但最重要的是，當你深知這一點時，你還要不要去追求。
這種價值觀貫穿了日本動漫的每一個角色，每一處細節，但從來不會像《喜洋洋和灰太狼》裡那樣，教書般的碼出一行字，告訴你該怎麼做。
沒有屬於中國動漫獨有的價值觀，總是依附於傳統文化，受困於寓教於樂的創作環境，這也許才是中國動漫被反超的最重要原因。
但我們需要明白的是：也許無論我們怎樣努力，我們可能都將無法超越，但最重要的是，當我們深知這一點時，我們還要不要去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