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北京最牛大雜院嗎?這裡住過中國美術史上幾乎所有宗師

雅寶衚衕甲2號,是一個位於北京市東城區金寶街與二環路相交之處的四合院,大約有二十多間房子,其實只能算一個大雜院。如今這個門牌號已經沒有了,大雜院也改成了一家會所。然而,這個院子卻永存史冊,被稱為“一個空前絕後的奇蹟”,這是為什麼呢?

然這個看似平常的大雜院是一個真正的傳奇之地。因為這裡曾經住過葉淺予、戴愛蓮、李苦禪、李可染、鄒佩珠、董希文、祝大年、吳冠中、張仃、程尚仁、黃永玉、侯一民、鄧澍……大師雲集,燦若星辰,這個院子的故事,就是一部中國近代美術史。

這裡是中央美術學院的家屬院,在大師和他們後代的回憶中,這裡是一個一個令人稱奇的,像“中國式童話般”美好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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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雅寶衚衕甲2號住過的藝術家們

“那裡住的是一群有血有肉、堅守良知、胸懷光明的人。在我心裡,這個院子是‘文化寺院’,是‘文化家園’,是文化的‘大宅門’。”作為在大雅寶衚衕甲2號長大的孩子,李可染之子李小可這樣說。

大雅寶衚衕甲2號是一個地址,它曾是徐悲鴻先生重組的國立北平藝專的宿舍,新中國成立後,即為中央美術學院的家屬院。

“大雅寶衚衕甲2號”也是一圈人,“一圈老老小小有意思的生活。老的凋謝,小的成長,遍佈全球,見了面,免不了會說:我們大雅寶如何如何……”在這個院子住過10年的著名畫家黃永玉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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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永玉與萬曼兩家在院子的葡萄樹下

“從上世紀40年代末到90年代初,大雅寶衚衕甲2號的三進院子,二十多間房子與中央美院的淵源超過40年,大雅寶衚衕的人物,涵蓋了中央美院學科建制的各個門類,包括國、油、版、雕、史甚至是工藝美術。這裡不僅是一個美院的宿舍,更是一個藝術圈、文化圈。它所建構出的小生態正是一處中國近現代美術史演進的‘歷史的現場’。”北京畫院副院長吳洪亮在他的《重回歷史的現場——大雅寶衚衕甲2號藝術生態研究》一文中這樣概括。

那麼這個四合院到底是什麼樣子呢?這個大院最特殊之處是橫跨兩條衚衕,前後相通並且各有一個門通向外面的院子,北京人俗稱“穿堂門”。大雅寶甲2號是三進院的大宅門,前院有油畫家董希文和夫人張連英一家;張仃和陳布文夫婦一家。過了前院還不馬上到中院,中間捎帶著一個小小天井。中院住戶有黃永玉夫婦、柳維和夫婦、程尚仁夫婦、袁邁夫婦、李可染鄒佩珠夫婦等。後院有後蓋的四排平房,住的美術家就更多了。

1953年3月,28歲的黃永玉和妻子張梅溪帶著七個月大的兒子黑蠻從香港來到了北京。此時,黃永玉已被聘為中央美院教授,而且是整個美院中最年輕的教授。美院給黃永玉安排好了住處,一家三口搬進了東城區的大雅寶衚衕甲2號,一住就是十年。他在《大雅寶衚衕甲2號安魂祭》中,記錄了最初對這個院子和鄰居們的印象,成為珍貴的歷史記憶——

“前院第二家是單身的陸大娘,名叫陸佩雲,是李苦禪先生的岳母。苦禪、李慧文夫婦和頑皮的兒子李燕、女兒李健住在隔壁。門口有三級石階,面對著一塊晾晒衣服的院子。路過時運氣好,可見苦禪先生練功,舞弄他那二十多斤重的純鋼大關刀。”

“第三家是油畫家董希文,夫人張連英是研究工藝美術的,兩夫婦細語輕言,沉靜而嫻雅。大兒子董沙貝,二兒子董沙雷,小女兒董伊沙跟我兒子同年。沙貝是個小搗蛋,沙雷文雅。我買過一張明朝大紅木畫案,六個人弄了一個下午還不能進屋,沙雷用小紙畫了一張步緒圖,‘小娃娃懂得什麼?’我將他叱喝走了。大桌案露天放了一夜。第二天,老老實實根據沙雷的圖紙搬進了桌子。沙雷長大後成了航空方面的科學家。”

“第四家是張仃和陳布文夫婦,張仃是中國最有膽識最有能力的現代藝術和民間藝術的開拓者。他身體力行,勇敢、坦蕩、熱情而執著地擁抱藝術,在五十年代的共產黨員身上,散發著深谷中幽蘭似的芳香。夫人陳布文從事文學活動,頭腦黎明般清新,有男性般的憤世嫉俗。他們有四個孩子,三兒子寥寥跟我們的關係最好。寥寥跟我兒子黑蠻同在美術學院託兒所低級班,每天同坐一輛王大爺的三輪車上學,跟兒子一起叫我妻子做‘梅梅媽媽’,想到這一些事,真令人甜蜜而傷感。”

“祝大年曾在日本研究陶瓷,中國第一號陶瓷大師,一位有意思極了的人。好像身體虛弱,大熱天肚臍眼到胸口圍上一塊彷彿民間年畫上胖娃娃身上的紅肚兜,能說能笑,不像有病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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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的黃永玉在大雅寶衚衕甲2號的畫室

黃永玉還特意提到“院子大,後來我在李可染開向我們中院的窗前搭了個葡萄架,栽了一大株葡萄藤。在底下喝茶吃飯有點‘人為的詩意’。”

在黃永玉的印印象中,“大雅寶甲二號的夜晚各方面都是濃郁的。孩子們都躲進屋子,屋子裡溢出晚飯的香味,溫暖的燈光混合著杯盤的聲音透出窗口,院子裡交織著甜蜜的影子。”他充滿感情地寫道:“那時真甜美,大家都那麼年輕,全院子裡只有很少的老人。”

在李可染之子李小可的記憶中,他是1948年隨父母搬進大雅寶衚衕甲2號的,“我們住的是後院南屋,面積不大,但被分隔成了四小間。最東邊是一個有水池子的門道;緊挨著的是父親只有十平米左右的畫室;再相連的是個小小的客廳;最西邊是臥室,也是十來平米,我們一家人都住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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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可染在大雅寶的居室

黃永玉搬進大院不久,就和李可染一家結為好友,這種友誼包含著藝術家之間的尊重理解與惺惺相惜。“我喜歡幹通宵的工作。我的畫室和可染先生的畫室恰好在一個九十度的東北角尖上。一出門抬頭左看,即能看到他的活動。半夜裡,工作告一段落時,準備回到臥室。走出門外,見他仍然在伏案練字,是真的照著碑帖一字一字地練,往往使我十分感動。星空之下的這間小屋啊!”

黃永玉對李可染使用的“案”印象深刻,那是日偽時期留下來的一張陳舊之極的寫字檯,上面鋪著一張那個時代中年人都熟悉的灰色國民黨軍棉毛毯。“很少人會知道,中間有一個很大的洞,是可染先生每天工作的毛筆和墨汁顏料‘力透紙背’磨穿的洞。”

齊白石並沒有在大雅寶衚衕甲2號居住過,可是在住戶們的心目中,他卻是這個院子的“大家長”。大雅寶的孩子都叫白石老人“齊爺爺”,每次老人的到來都讓大家特別高興,全體出動來迎接,並呼喊著陪老人家進出。李小可還記得“我兩歲時白石老人還為我畫了一條大鯰魚,上題‘二歲小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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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0年,大雅寶的畫家們為白石老人慶祝九十壽誕

白石成為大雅寶的“大家長”,是因為院中多位大師,李可染、李苦禪、葉淺予等都是老人的弟子;黃永玉、張仃、王朝聞、李瑞年等先生們在藝術上自由探索,但也都非常喜愛齊白石老人。黃永玉還創作了齊白石木刻像,成為表現老人的絕唱,白石老人在這幅作品上的精彩題字與作品珠聯璧合,精彩絕倫。

大雅寶衚衕甲2號的藝術家們在校是同事,回家是鄰居。孩子們每天在一起鬨鬧,老人們在一塊兒嘮嗑,上班同行,在家談藝,幾十口人像是一大家子。

著名畫家張仃的兒子張郎郎也是在大雅寶衚衕甲2號大院長大的,大院中發生的那些童年趣事令他記憶猶新。“黃叔叔(黃永玉)在李可染伯伯家的窗戶下,搭起了一個葡萄架,種上了一棵葡萄藤。第一年中秋,這個葡萄架一夜之間掛滿了各種大粒的葡萄,有紫紅色的玫瑰香,也有碧綠的馬奶子。細心的人,會看到這些葡萄和藤子之間都有細細的紅線綁著。原來這是黃叔叔的一個花招兒:這些葡萄都是他自己買的,為的是請全院子的小孩兒都來參加中院兒的中秋葡萄月餅晚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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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永玉帶著院裡的孩子們到動物園郊遊

等孩子們吃飽喝足了,也跟著黃永玉的手風琴唱完歌了,紛紛回家睡覺,這時候,才是大人們開始娛樂的時光。“李可染伯伯不知什麼時候拿出了自己的京胡,葡萄架下悠揚地飛出了緊湊的過門,這時候估計中院兒也只剩下不多的戲迷了。其他人,像我和我娘都早早躺在床上,一面輕輕地開合著手中的蒲扇,一面遠遠地欣賞著他們的清唱。鄒佩珠阿姨喜歡反串鬚生,她拿手的《搜孤救孤》,常濬先生唱的是《碰碑》……我那時已經在這些美妙的音韻中漸漸睡去了。”

“大雅寶人”沒有血緣關係,卻充滿親情,彼此間的稱呼是:黃媽媽、李媽媽、孫大娘……每逢中秋,全院子的人在中院擺下長桌,吃著各家帶來的拿手菜和從樹上摘下的棗、石榴、葡萄;平日裡,黃永玉會組織孩子們打著用手絹做的“大雅寶兒童團”的旗子去遊動物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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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雅寶的孩子們,真正的“畫二代”

在大院孩子的記憶中,李媽媽(李可染妻子)是個能製造歡樂的人,她性格豪爽,嗓音響亮,每當院子裡的石榴樹熟了的時候,她就會大聲地張羅院子裡的孩子們打下來,一盆盆地抬回家去。

香港來的年輕的黃永玉叔叔則是大院裡的一個“活寶”,是孩子們最喜歡的人,他總有很多稀奇的東西和新鮮的想法。一年春節,黃永玉特意身穿土家族服裝,背了一個大筐,挨家給鄰居們拜年,大院裡笑成了一片。

這便是大雅寶衚衕甲2號令人無限追憶和羨慕的生活。這裡的住戶是平凡善良的知識分子,是有著最偉大抱負的大藝術家,也是普通的丈夫和妻子,是繁忙寬容的父母。他們是中國美術的一代宗師。

大雅寶衚衕甲2號的故事為我們揭開了一代知識分子的精神世界,它是寫在正史旁邊的真實的註腳,是一段應該被記住,被銘刻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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