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橫店群演的自白:我為什麼能走出寒冬

作者 / 橫漂老妖

都說橫店是影視行業的一面鏡子,反射著這個花花世界的興衰榮辱,這話不假。從去年的影視寒潮大舉籠罩行業開始,橫店確實蕭條了不少,群演也走了不少,身在群演這個行業當中,我親身見證了不少人的來來往往,困境真實存在,不過同時我也認為,並非沒有突破困境的辦法。

一個橫店群演的自白:我為什麼能走出寒冬


2015年夏天,31歲的我辭掉日語翻譯的工作,跟王京和李力兩個好友相約從東北,來到這座有著“東方好萊塢”之稱的橫店。複製王寶強、趙麗穎的“龍套神話”不敢講,更多的是想來轉換一下心情,長長見識見見世面,但很難說沒有一丁點飛上枝頭當鳳凰的白日夢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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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我的橫漂生活開始了,而且一待就是四年。

這四年裡,我從群演混到特約,也做過副導演,進入導演組做過幕後工作;經歷過沒有戲演的尷尬,也因為有著幾個“稀有”特長被劇組青睞;當然也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賣菜的、賭博的、躲高利貸的......但在橫店,我們都有著一個身份,那就是群眾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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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冬:

等待被挑選的群演,

還真有點像以前的黑奴

在踏上去橫店的火車之前,我以為我這一生可能只是個影視迷而已,但朝九晚五的工作和現實生活的無趣還是推了我一把,讓我下決心走出渾渾噩噩的尷尬處境。

來到橫店後,我們首先要解決的是住房問題,除了必備的生存基礎,辦演員證也得需要住房合同、暫住證等相關資料。

一切辦妥後,群演生涯也就開始了。

所有橫漂演員都少不了從最底層的“群眾”開始做起,我也不例外,但跑了幾天後發現,這根本不是人乾的——不僅活累,拿錢還少,像我們這種初來乍到的,一天一百就算高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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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重要的是,很多東西不只是熬夜累人、工資低的問題,拍戲的惡劣場景你幾乎很難想象,什麼大晚上拍雨戲、被水龍頭水澆、在大泥地裡跑一晚上......都是常有的,這種活幹一天,還得搭上一星期休息,如果出意外也不一定會有人會管,大部分只有跟組的才有保險保障。

跑群眾的第二天我還在現場目睹了兩夥“日本兵”的交戰,起因是收工的時候大家都想趕著回家,無意間便“擠”出了一些小摩擦,有一個武行就動手打了群演。其實大家都是群演,但總有人覺得自己高人一等,站在鄙視鏈上一級,你來我往間也就幹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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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工作太危險了,當時我想。

後來在劇組認識的一個製片人建議我說,不想幹群演可以去跟組,有固定工資,管吃管住,總歸穩定一點。反正我也不會表演,就當是去學習了。因此在跑了一週的群眾後,我就跑去跟組了。

橫店第一年,就是在跟組中度過的。這一年,我差不多跟了三四個大組,像《無心法師》等都有參與,當然還有一些小組。逐漸地,自己也熟悉了劇組運作的流程與套路,也學習了不少表演技巧。第二年,我決定自己出來跑,畢竟跟組各方面還是有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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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我先從前景群演開始做起。前景群演是指,在比主角更靠近鏡頭的地方出現的演員,主要是用作背景展示。

那時候對於角色,我其實一點也不挑,只要能演就行,邊角餘料的也都無所謂。不管是年代戲還是抗日劇,電視劇還是網大,能播的不能播的,橫店的戲還是附近象山、太湖的,我都會去客串一下,經歷還是最重要的,尤其是在你什麼都不懂的時候。

但當你站在那裡等候選角導演挑選時,那樣子還真有點像過去美國挑黑奴的感覺,弄一大車給你塞進去,現場也沒人管,而且態度也不好,滑稽之餘也帶有些許悲壯的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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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秋:

即使是同一個鏡頭,

你可能也比別人掙得少

跑前景,其實並不比初來橫店體驗的那一週群演生活強多少。雖然前景群演的戲份並不重要,但基本上每天都會花很長的時間來準備,比如兩三點起來化妝等等。薪資上,雖然一天三四百,比一年前高了不少,但我也逐漸瞭解到群演工資背後的真相。

比如,即使是同一個鏡頭下的同一個戲份,也會有不同價錢的事情發生。

原因只在於,你是通過正當途徑被選進來的,他卻可能是因為跟劇組中的某某某認識,“走後門”進來的。所以,同一份工作,你可能200,他卻有500。這其實早就見怪不怪了。當然誰都願意用已經知根知底的熟人,這也無可厚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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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俗話說,紙是包不住火的,群演之間也都是通信的,這就容易造成彼此之間的心裡不平衡。而且最重要的是,這“500”,通常也不是劇組最初撥下來給群演的價格,而是在副導演等人層層剋扣後的價格。

彼時,橫店公會其實還沒有形成像現在這般的監管力度,群演與劇組的對接都是通過一些私人的工作室來完成的。比如,當有劇組來橫店拍戲時,工作室往往與劇組相關負責人(往往稱副導演)私下協定,將選角的任務承包給自己,並承諾給予他一定好處。

這也就意味著,發多少錢給群演,都是工作室決定的。因此,在那段時間裡,工作室壓價盛行,往往劇組給了1000塊,到群演手裡就只有幾百了。

曾經就有一個女群演被要求演尺度較大的裸體戲份,剛開始被通知只是露一下後背,200塊,最後正式開演的時候發現並沒有這麼簡單,當場表示不滿,導演也生氣道:“都2000塊錢一場戲你都不演嗎?”中間人剋扣的事情當場被戳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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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還有群演之間的惡性競爭,比如有導演說自己500請到了某演員,另一個演員為了得到機會便進行壓價競爭,說自己300也能幹。

如此種種,所有的錢其實都被工作室和副導演賺走了,而且也有劇組拖欠工資的現象發生。有很多群演甚至連過年回家的車票都買不起了。跟我一道前來的王京也就在這時選擇回到家鄉,繼續過起了朝九晚五的穩定生活。

後來,公會逐漸負責起劇組和群演之間的“中介”職能,工作室也就慢慢下線了。這其實也並不能真正扼殺剋扣的現象發生。而且在公會的負責下,現在每個群演每天必須要“交稅”。常規來說,1天10個小時100塊,扣10塊,超時算加班,再扣總數的10%。

另外,橫店群演都有一個工資表,一個奇怪的現象是,現在公會或者副導演在挑選演員時,如果看到你之前都是一兩千一天,他僱傭你的時候也差不多會給你這個價錢,但如果你之前都是三五百,這次也差不多。相比於看你有多少本事,根據工資定價也來得更加便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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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相比於以往的“工作室”時代,公會目前的管理制度已然規範不少。如果你要去某劇組拍戲,可能戲還沒拍,錢就到賬了,雖然暫時不能提現,也算有一個保障。

但象山,現在還依然是工作室的管理模式。因此,雖然目前傳言很多導演都轉移到了象山拍戲,但對於我們群演來說,其實更願意在保障性更強的橫店拍。說難聽一點,去象山跑群眾,相當於是進了一個小小的賊船,反正就是有些不靠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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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夏:

做群演,也要有特長

做了一段時間的前景群演後,不知不覺間發現,即使不去劇組送資料,也會有人主動來找我演戲。此時,心裡也不免有了一絲竊喜。逐漸地,我也從前景群演晉升到了特約演員。對接戲也有了更多考量,比如,不再接前景群演的戲,沒有臺詞的也不接。

當然,這一切背後除了自己的不懈努力(自誇一下)外,最重要的,我認為也離不開自己手裡的那兩把刷子——日語和毛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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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學過日語,也有過做日語翻譯的工作經歷,因此在一些需要講日語的戲份,比如抗戰劇中,自己的優勢也便凸顯出來了。毛筆字也是一樣,很多古裝劇經常出現角色寫毛筆字的畫面,我們也被俗稱為“手替”。

其實,不管是講日語還是寫毛筆字,專業來看,我不一定做得多好,但只要比不會的人稍微會一點點,說得流利一點,字寫得工整一點,優勢自然而然也就出來了。

現在,在需要我說日語的劇組,一般一天幾句話就能拿到1000塊,臺詞多一點就2000塊,前幾天給某個電視劇大劇組寫毛筆字,就寫了幾個字給了800塊,有的劇組即使做剋扣手腳,也能拿到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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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也聽說有一個有關美食、做飯主題的劇組,想要找一個刀功厲害的群演,表演切絲,每天3000塊,連拍7天,2萬塊,找了好久都沒有找到,只好從外地請了一個廚師過來。

現實中,很多群演其實都很努力,但只會蠻幹。實際上,不管是日語、毛筆字、廚藝,還是舞蹈、唱歌、跆拳道等等,但凡你有一點點特長,群演生活就會輕鬆很多。

另外,現在的橫店群演是“越老越吃香”。

目前,90後年輕演員群體龐大,大約有總數的三分之二。與此同時,他們也面臨著巨大的競爭壓力。前不久就有一25歲年輕小夥跟我吐槽根本接不著戲,現在連房租都交不起了,每天失眠、心慌,再這樣下去恐怕就要離開橫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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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反而像我們這樣的中年演員,由於人少,而且混得時間長,資源也有了一定積累,接戲倒更容易一些。老年演員更是如此,目前橫店大概就那麼三五個人,如果劇組需要,這些人都會被選過去做前景等等,絲毫沒有競爭壓力。

這樣一來,對於年輕人來說,要想在眾多競爭者中脫穎而出,特長更是必不可少的。最重要的是,即使是作為底層演員,我們也應該要有自己的主動權,而不是被動地,只等著被挑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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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夏:

來到橫店才知道,

什麼人都可以成為副導演

在橫店群演體系中,處於金字塔頂端的大概就是副導演了,畢竟攀上了跟劇組的直系關係。

去年,在限古令、資本退潮、查稅風波等一系列風波影響下,橫店劇組也的確有些蕭條,即使是作為特約演員,在接戲上也難免困難了一些,底層群演就更不用說了。雖然一直在橫店堅持,好友李力也顯得力不從心,因為有一些劇團表演的經歷,他也開始搞起了副業,在景區街頭兼做一些表演的活,以此維持生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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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呢,也試著往副導演上靠攏,幫劇組做一些幕後工作。

其實來橫店之前,我覺得“副導演”還挺牛逼的,畢竟“導演”跟“副導演”,也就只有一字之差,兩個身份應該也不會差很多。但來了以後才發現,尤其是親身經歷後,一個字背後,差的並不是一點半點,尤其還是在橫店這個魔幻之地。副導演,無非就是一個遞資料、收照片的人。

雖說是影視重地,但橫店所匯聚的也並非都是真正熱愛影視的人。很多來路不正,比如地痞、賭鬼、二流子、躲高利貸的......無所不有。但只要你能溜鬚拍馬、能說會道一些,用不著多少文化墨水,兩個月後說不定就能一飛沖天,搖身一變也能成為副導演、群頭、領隊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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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他也能選人了,也能看懂劇本了,甚至也能給你講戲了。

這也不禁讓我想起初來橫店時,有一次去劇組遞資料,遇到某副導演,問我哪來的,有沒有學過表演,最後還讓我即興演了一段白領的戲。演罷,還特意指導了我一番,說我演得不對。我心想我之前就幹過白領,怎麼演得不對了。後來私下聽朋友說,這位副導演原先就是一賣菜的。

嘿,這把我當猴耍了。

對於很多女群演,尤其是初來乍到,也沒有見過多少世面的女孩子來說,那些素質低下的副導演們更是要重點防備的,因為他們通常會利用職務之便,以給你資源、幫你接戲為由頭進行騙色,今年年初橫店就發生了一起類似的強姦未遂案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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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管怎樣,副導演依然是群演繞不開的一道坎兒,他有權力將你的資料遞上去,當然也有權力不給你遞,這是我們有理申辯卻也無可奈何的。

由此,“副導演”一詞也逐漸被汙名化了。當然客觀來說,並不是所有的副導演都是如此,像北京、上海等地的副導演,還有科班出身的影視人做副導演的,整體素質還是很高的,但橫店副導演,真是不敢恭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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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春:

40歲之前,

我想要拍一部自己的電影

在副導演工作結束後,我又進入了導演組,幫忙做一些雜活。接觸久了,我也萌生了做導演的白日夢想法。

從2015年到現在,4年過去了。當初來橫店可能只是為了打破原有的無趣生活,再加上本身也對影視行業有著些許熱愛。但4年後的今天,我似乎也有了更大的野心。

於是我對自己暗下決心:40歲之前,拍一部自己的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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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雖然現在也處在影視行業,但對於國產影視作品我從來都是不看的,我演的那些爛劇就更不用說了。如果演過的作品播了,我就找到自己的戲份截圖下來發個朋友圈,演得不好的就不截了,周圍朋友為此還打趣我說來橫店就是為了發朋友圈的。

我更感興趣的是一些國產經典老片,像87版《紅樓夢》,再者是像《西部世界》《權力的遊戲》《教父》《阿甘正傳》這些國外經典作品,透過他們,我更能瞭解表演的學問,也能得到很多教化。

而關於這次拍電影的“雄心”,也莫名有著一絲“為中華之崛起”的豪邁。

雖說如此,但我也深知自己並非科班出身,要想做導演簡直難比登天。之前認識的某導演跟我說,如果沒有文化還想做導演,就要先做攝影。

於是,準確的是,我現在已經是一名攝影助理了。

(本文特別提示:文中提到的所有人名均為化名,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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