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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紀80年代到90年代初,是公認的香港電影的黃金十年。那時的港片可與好萊塢電影媲美,那時的維多利亞港群星璀璨。千禧年後,港片開始走向低潮。

在輝煌的末尾,北京姑娘何冀平來到了香港,並用筆留下了自己的光亮。電影《新龍門客棧》《龍門飛甲》《投名狀》,以及電視劇《新白娘子傳奇》《楚留香》等的編劇一欄中,都有她的名字。

雖然寫了這麼多影視劇,但何冀平最迷戀的還是舞臺。她曾在北京人藝待過7年,她說,是人藝打下的根基,使她能夠在香港站住腳跟。

好一座“天下第一樓”

多年之後,何冀平仍記得自己是如何進入香港影視圈的。那是1991年,北京人藝攜話劇《天下第一樓》到香港演出,在諸多觀眾中,有業已成名的導演徐克。據說徐克看完戲後,連夜找兩樣,一是烤鴨,一是何冀平。

他對何冀平說:“你能把一個飯館寫得這樣有聲有色,一定能寫好一個客棧。”就這樣,她開始了第一部電影《新龍門客棧》。

這部讓徐克都心動的《天下第一樓》,正是何冀平在北京人藝的成名作。1988年上演,隨即轟動京城,30年來連演不衰,如今仍是北京人藝的招牌戲。

何冀平以烤鴨老字號“福聚德”為載體,講述了一個“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的故事。結尾的一副對聯更是點睛:“好一座危樓,誰是主人誰是客;只三間老屋,時宜明月時宜風。”

寫劇本時,她剛進劇院4年,30多歲尚年輕。老前輩們給了她不少幫助,何冀平說,曹禺院長看了劇本後,專門從醫院出來,請她和兩位導演到家裡去,從中午一直聊到晚上。

《天下第一樓》聯排後,他還曾問過一句讓何冀平至今難忘的話:

“你這麼年輕,哪來的劇本中的滄桑?”

人藝打下的根基

“我的滄桑,是從六歲開始的。”何冀平曾在書中寫道。幼年時,因為父親的海外背景,她的童年總是很孤獨。沒人跟她玩兒,她就在家看書,家裡一排排的書成了她的夥伴。

她喜歡契訶夫的小說和戲,喜歡《紅樓夢》,喜歡崑曲的詞。自然而然地,她跟戲劇結了緣。

考中學時,因為作文得了滿分,她考入當時的名校北師大女附中。後來由於“文革”,何冀平下鄉西北。在陝北的黃土地上,她突然覺得掙脫了一切枷鎖。勞動之餘,她自編自導,為鄉親們表演節目。

因為會寫劇本,何冀平受到上邊的重視,被調回北京,成為一名工人。在工廠,她還是堅持寫劇本。沒想到,她寫的劇本得到了北京人藝黨委書記趙起揚的賞識。趙起揚看她是可造之材,邀請她去人藝當編劇。但因為想上大學,她婉拒了。

從中央戲劇學院畢業時,北京人藝從文化部要了一個名額,指名要她去。就這樣,何冀平成為了北京人藝劇本組的一員。

那時,劇本組的組長是於是之。何冀平曾說,於是之拿到他們的劇本就會躲起來,不接電話不見人,認認真真看兩遍,才用鉛筆寫下意見。後來他當了院長,習慣也是如此。

在《天下第一樓》公演後,於是之寫文章祝賀她,文中有句話:“感謝劇作家,這些用筆支撐著劇院的人。”後來何冀平去了香港,再也聽不到這樣的話。

“他總是把藝術放在第一位,評判作品時從來不會把個人擺進去。”何冀平說,她對年輕一輩編劇的尊重,和對藝術的追求,影響著她所有的創作,影響了她一生。

“人藝打下的根基,才使我能夠在香港站住腳跟。”雖然只在北京人藝待了7年,但何冀平說,老藝術家們教的東西是影響一生的,可以說一輩子都不會走歪了。

離京赴港

1989年,《天下第一樓》公演的第二年,何冀平隨家遷居香港。彼時,她已是北京炙手可熱的編劇。但在香港,沒人知道她。很多人為她惋惜:“一個離開了自己鄉土文化的作家,她還可以做些什麼?”

《新龍門客棧》開始,何冀平走進香港影視圈,一個快節奏、商業氣息濃厚的行業。那些年,她各種題材的劇本都寫過,只要找來的,她覺得可以做的,沒有的挑剔。這鍛鍊了她的本事和能力。

《新白娘子傳奇》找她時已經開拍了,加的20集劇本幾乎是一天一集寫出來的,然後用傳真機傳到現場拍攝。《楚留香傳奇》演員鄭少秋不滿意劇本,不肯接,製作人臨時找她修改。

何冀平曾說,那時她手裡總是好幾個劇本同時進行,好像耍雜技,拋著三個球,哪個也不能掉下來。

有人說,何冀平是商業和藝術結合最好的例子。但何冀平說,她從一開始就有商業化,從來沒有反感過。《天下第一樓》為什麼能演出30年?在她看來,商業的因素很大。“起碼先好看,如果不好看的話,你也沒辦法把思想傳達給別人。”

德齡就像是香港的化身

雖然寫了那麼多影視劇,但何冀平最迷戀的還是舞臺。她猶記得曹禺的那句話:“戲散了,觀眾都走了,我竟然迷戀這空蕩蕩的舞臺。”

“我就是這樣子,不管去到哪兒,我最想看的是舞臺。”何冀平說,而在所有話劇作品中,她最看重兩個作品,一個是在北京創作的《天下第一樓》,另一個是在香港寫的《德齡與慈禧》。

她並不喜歡清史,但唯獨覺得德齡那段特別有意思,非常閃光和精彩。一個在深宮中的皇太后,一個在西方長大的女孩,這兩個女人,一中一西,一尊一卑,一老一少,完全不同又惺惺相惜,怎麼看都是戲。

在何冀平眼中,德齡很像是香港的化身,是中國人,但在西方的生活方式中長大,有著中西文化的衝突和融合。她認同黃仁宇的“大歷史觀”,不要把歷史侷限在每一個細節和人物上,而是從宏觀出發。

所以她強調,《德齡與慈禧》不是宮鬥,也不是戲說。“現在某些宮廷劇裡常有的那些,誰生孩子不生孩子的,不是不可以寫,我不寫那些。”

1997年,何冀平受邀加入香港話劇團,第二年《德齡與慈禧》上演,在香港大受歡迎,奠定了她在劇壇的地位。有一年香港所有主流劇團輪番上演她的劇本,評論界稱為“何冀平現象”。

時隔20多年,《德齡與慈禧》有了大陸版,將在北京、上海演出。何冀平形容為“天時地利人和”,如同當下融合的電影市場,這部話劇集結了多方班底,除了演員江珊、黃慧慈、鄭雲龍、盧燕、濮存昕,還有香港話劇團和天津人藝。

何冀平很期待,這算是《德齡與慈禧》在家鄉的正式亮相。

非典型女作家

英國女作家弗吉尼亞·伍爾夫曾在《一間自己的房間》中寫道:“女人要想寫小說,必須有錢,再加一間自己的房間”。

長大後,何冀平才漸漸明白這句話的內涵。不過,作為一名女性作家,她似乎有些不同。

她的作品中很少涉及自己的經歷,除了電影,話劇創作的時裝劇不多,《德齡與慈禧》是唯一一部以女性為主的劇本。以至於很多人不知道她是女性作家,還以為是男的。

“好多女作家寫得很細緻、很好看,尤其在愛情方面,但我不是這樣的作家,我可能偏男性化一點,這是我的弱點。”何冀平笑說。

這可能跟她的性格有關,也跟她的經歷身世有關。從北京、陝北到香港,從上世紀80年代到2019年,她在多重文化中跨界穿梭。

到今天,她仍筆耕不輟。近幾年,她與許鞍華、姜文合作,寫了《明月幾時有》《邪不壓正》,新片《決勝時刻》即將上映。從業多年,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在不同製作當中的位置。她說電影是以導演為中心,而話劇是以編劇為主。

如此之多的編創需求如何選擇?她說,對題材沒有什麼要求,更看重團隊,關鍵是她的理念能跟導演、製作方吻合,這是最重要的。

讓人感慨的是,時隔多年,她的工作重心又回到了北京。

這片她成長、學習、成名的土地,如今正孕育著中國電影最蓬勃的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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