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範多權
李家崖村，位於虢鎮火車站西片，過大眾村西頭，被渭陽柴油機廠與陝西機床廠相夾在中間的一個村莊。早先的李家崖村，就擠聚在北塬崖下的小角角這達。我的家範家崖村就在這塬上面邊沿。小時候，我在塬下廠區商店給家裡買醋買鹽，或拔豬草，或撿些換錢的廢品，就必須溜滑下陡峭的羊腸坡道，走過土牆土房相擁的村道，再過隴海鐵路，就走到了廠區商業小街。
我記得，下塬坡，東邊這個是羊腸小窄陡坡。往西邊，坡迂迴較長，稍寬一些，其坡度稍斜緩。
東陡坡近六一五廠圍牆一些，西緩坡近陝機廠圍牆。
東坡下與西坡下，各有一個清澈的冒突泉，長年，想必百年，也許千年或萬年在靜靜流淌。泉眼的兩邊各鋪大青石板，方便村民提桶拎水和婦女洗搓衣服。這泉水夏季冰涼給人清爽，冬季冒蒸汽，給洗衣人以溫熱。
我和同齡娃們每每經過兩泉，都會走過去，蹲下身子，近泉水邊，爽爽地撩潑那清水。也會雙手掬滿掌心水，送嘴邊喝幾口。啊，那真是沁甜！
這個村兒，是南北呈井字型，從塬底向南七八百米一直延伸到隴海鐵路邊邊。
在村南口，從鐵路北側的土路向東走一段，就是六一五廠新四村的門口。
我在這裡特意說這新四村門口，是因為，這廠區當時最早最大的菜市場就在四村門口往東到廠區大門口的這段馬路上。我記得那時鐵路北邊是高高的大楊樹，為路邊擺攤賣菜的人們遮下濃濃的夏蔭。那年月，新鮮時令蔬菜都是附近大眾、水蓮寨和馮家咀菜農自種的。雖說菜品簡單而粗糙，但那是自然生長的生態菜。那時過鐵路，不像現在一下一上鑽涵洞。那時就是平過閘道口。當時的閘口，也就在現今的涵洞頂上的位置。每每火車開來時，嗚啦嗚啦的鳴警聲一串串響起。隨後，閘口管理員就落下長長的閘杆，擋住兩邊心急過道的人們。當然，每每總有心切的人兒，左右一看，火車還沒來影，就推著自行車一貓腰，衝鑽過閘杆，在眾人厭視下搶跑過道！
我清楚記得，有一個年輕男子，在搶跑過道時，嘩啦將草帽掉鐵道上。人啊，當時暈了頭，只想值錢的草帽，不顧命了。竟然在不顧眾人的喝勸聲中返身拾草帽。譁！火車衝來，將人掛走了。火車在東百米外廠門口處暫停住了，而人，不喘氣了。
我記得，在閘口北側西邊處，每到大夏天，就有一個露天擺案的西瓜攤子。這個瓜攤，在我小時記憶裡，可能擺了十幾年。這攤主，是上年紀的老倆口。這老太婆我沒啥印象，就是這個老大叔，又高又胖，大夏裡光溜著圓乎肩膀和大肚皮，穿一個大短褲，大胖腿下蹬一雙大麻鞋。平時沒顧客時，就斜躺在大竹躺椅上，搖著大竹扇，很是消遙愜意！
有吃瓜者，就勢起身，拎起大寬彎瓜刀，或切開一個大整瓜，或在一半截瓜上切出一牙子，用杆稱一稱，算斤得出錢數！這就顧客坐在小桌邊享吃甜滋滋的瓜兒。
胖人有胖人的好處。我記得我們生產隊上拉砂石的馬車過道口時，駕轅的騾子被光溜溜的鐵軌一滑，噗通臥躺在鐵道了。眾人這下慌了。閘口管理員和大家慌忙抬車轅扶拉騾子。可由於砂石車太重，一半會竟抬不起車轅。火車道上來不得半點延誤，眾人慌張地不行！這時這胖大叔大俠顯身了，只見他走到騾車後面，順勢爬上蹺起的馬車後尾板往下一跺腳。由於超量的體重，竟把車轅從後壓挑起來了。人們這才扶拽騾子，將車推出閘口！
鐵道閘口的對面馬路北側，是六一五廠區服務區門店。我記得，靠西邊一些，是一家廠辦小食堂，往東隔壁的理髮店吧。到閘口對面，是廠區小商店，緊挨東邊是小書店。再往東，是一個小院子，進小鐵門院子裡面，是郵電局坐北朝南小門店房。那時的郵電局，從發信到發電報，是人們與外地親人唯一的聯繫牽線。八分錢的郵票和二分錢的信封是發信過程的標配。再往東走幾十步，就是渭陽柴油機廠，也就是五一信箱的國營六一五廠。
這個坐北朝南望向隴海線與渭河、秦嶺的大廠口，從建廠初期到如今近七八十年歲月裡，她一如初期、初心、初愛和初許，仍然穩健厚重地望著南雲南天，望著日月從東晃過西！
小時候十幾歲的我，從認知的上世紀七十年代全期，對於這個廠，據大人們說，是造軍用柴油機，我一點也不感興趣。我感興趣的，是整天生活在土牆土房土院土街的鄉里小子，對塬下這個廠區新事物的搜尋和熱看！
這個廠，對於那時的我，覺得是天底下最大最先進最繁華的廠子了！
這個廠，在那時，職工與家屬有好幾萬人吧。據說光職工有近萬人。記得每到上下班，進出廠門的職工人潮密密麻麻，熙熙攘攘，要持續近半個小時才能走稀少！這個廠，靠北塬據川地，從西邊新四村向東延伸，過廠大門，再過近一公里的廠圍牆，那時這個渭陽北道兩邊梧桐樹成蔭，夏蔭如蓋，很是舒爽！走盡圍牆，在縣氮肥廠平交閘口處，廠牆中西邊是省建二公司六隊隊部。幾十年不間斷承建六一五廠基建工程。隊部東，就是廠區新三村。這是一個最小的家屬區，全是密擠的大瓦房。再往東就是廠區東大門。專門為東福利新村的人方便出進，也主要出進生產區載重車輛。這東大門東緊挨是一個南北深巷，那巷裡面是廠區鐵路專運線，專運線與虢鎮火車站貨站交接。舊年代，不時進出貨運的小火車！過專運線，就是舊時的國營百貨商店，這商店坐北朝南，也算大商店吧！順商店門口往東走，通過窄巷，就到了廠福利區朝南的新二村門口，這門口在上世紀七十年代至二〇〇〇年以前，也是一個小商貿熱鬧地！新二村門口是較大的東西排向的蔬菜醬醋國營大店。門口周圍下班時間，賣菜賣熟食的攤販擁擁擠擠。也算是一個很聚人氣的小市場。新二村門口往東，就是渭陽高中吧。這高中在上世紀七十年代末建的吧，在建成後近三十年時間裡，在寶雞縣西片創出了相當高的教學聲譽。只是到一〇年前期，她階段性完成了應期的教學任責而關閉。中學再往東，就是廠區新一村南門。這個新一村，與大眾村與縣糧店接靠，也就是東邊盡頭了。
新一村二村三村與李家崖鐵路道口南的新五村一樣，從建廠之初，(除新四村是舊式四五層樓外)到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全都是舍字型的擁擠大瓦房居住職工家屬。由於每戶家屬感覺房子太狹窄，使用受限，於是家家在門口外私擴搭棚。由於各家搭建材質不一，感覺很凌亂。但正是在那年月很不正規的舊房民居，書寫了特定年代創業艱難而生活溫馨的場景和氣氛。我歎服成千上萬的南方遠道而來的師傅們，他們，由年輕後生而來，將終生的青春、熱情與夢想，都交付給了建在這偏僻之地的共和國建設事業。在這夏之熱冬之冷春之峭秋之旱的寶雞地片，他們落地生根，在精細的高級柴油機制造行業，熱付了精益求精一絲不苟的智慧和精技。
他們平日裡買菜買日用品，為本地老百姓增益了相當大的經濟收入。也正是由於他們良好的生活狀態和素質，以及柔美恭良的生活習性與作為，為相對較為落後滯塞的秦西鄉親帶來了溫馨熱絡的影響和幫助！真的感謝這南風美心的人們！
李家崖老村西邊中腰處，是陝西機床廠東大門。這機床廠佈設很有特點，南片平坦處，全是生產廠區，一直延伸到隴海鐵道邊，就剩一條東西通千河諸村的馬路。而廠的北半片職工生活區，卻是由東大門，直進七八百米，再彎北再緩上坡度向西向北蜿蜒曲折而去。
這門口直進七八百米處，較為平坦，是廠區功能服務區。而向西彎坡處，就是職工家屬樓區。
其實，與大多數國營老廠區一樣。由於先盛而後平緩發展，於是生活區樓體現狀，基本上保持了建廠時至六七十年代前歷史的模樣而再較少更新拆建。於是，與現今陳倉大道兩側的繁華相較，老廠區顯得沉靜平穩，一片歷史滄桑的橫秋老氣色彩。當然，正因為老舊，才在浮躁的花花豔世中，慶幸保留了那幅崢嶸歲月中輝煌的畫面和氣勢。
每一廠址最令人懷念的，是廠裡每一處文化熱鬧場景。陝西機床廠熱鬧場景就是那曾經的露天電影場與老俱樂部。
現在，你從東大門進廠生活區。門口路北的這個單身宿舍樓還在，這是五六十年代古董級老樓。只是原老是清水灰牆老木窗，現在貼了瓷片換了塑鋼門窗。
這老樓的東頭緊挨的是現在的廠俱樂部大樓。這大樓是上世紀八十年代末期洗衣機紅火時拆舊新建的。現在的樓是座東朝西，樓前留一廣場！而我所特唸的，是過去那老式俱樂部。這老俱樂部佈設與現樓正好相反。
老俱樂部樓是座西朝東排向。它後牆緊挨現在廣場西邊的南北上坡路，百米排向的老樑老磚大房俱樂部，在東正面留出一大片廣場，這就是舊時的燈光籃球場，也就是專門禮拜六晚上演露天電影的醉心地方。
那年月，鄉下各大隊演一場電影，也就要一月或兩個月一場。而正規的國營工廠，每星期六晚上演電影那是很正常的。
那時的電影，對於知識受面極端貧乏的人們，是一個狂熱吸魂的存在。在上世紀七十年代，我人生初識受知的全過程，六一五、陝機與群力廠的電影，給我，給鄰近的鄉村群眾，帶來了豐厚的知識營養和樂趣欣悅。我想肯定不間斷的增助了每個在此看電影人的精神內涵和良好品質！
現在的人們，閒時躺在沙發上，對著客廳牆大電視，想看個電影，抬個手壓個遙控器的按健都感覺費事。而那年月，每到禮拜六下午，一隱約聽到廠區喇叭上通告今晚演電影的消息與影名，就不由自主地興奮。於是，每每匆匆吃過晚飯，伴著幾個大人或小娃，就顛波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奔跑。我們村，在塬邊走近千米，再溜滑下近百米的羊腸彎坡，再走近千米，用近一個小時的淌汗奔波，才能坐在陝機或六一五或群力廠的露天電影場場。
我村離陝機廠稍近一些，在這廠看電影的次數最多一些。如果陝機廠的電影內容重複了，一聽到其它兩廠的電影新鮮，就乾脆起身離開，多跑半個小時路去看新鮮電影。我記得，六一五廠演新鮮電影的次數稍早稍多於另兩廠。
陝機的電影場是這樣。老俱樂部座西朝東，東正門二樓上有一放映室。電影開映，耀眼的光柱從窗口射出來，照在廣場東邊的兩柱相繃的銀幕上。
六一五廠的電影場還在現在的廣場上。那廠委辦公老樓依然經典還在。也是從灰磚牆變成了現在瓷片貼牆。
當年放映室在二樓正中一室，從窗口射出的五彩光柱照在廣場中央的冂字型鐵框電影銀幕上。那年月，六一五廠的銀幕是自動捲簾式的，較為先進！這銀幕框架在九十年代後期拆除了吧。
群力的電影場較為簡單，在現廠門口偏東的位置那。群力離本村稍遠一些，看電影的機會較少。
李家崖的三大廠，每廠的廠門面各有特色。
六一五，也就是渭陽柴油機，算老大吧。老廠門呈巨字型。也就是兩大門中間有一個外圓型的收發室和外賓接待室，兩邊是大鐵柵門。東邊門經常關閉，只有西邊門經常出進人員和車輛。這八字型門外擴牆兩邊是綠濃的一排大松樹。東門裡紅彤彤的消防車幾輛。那年月，這三廠配備的消防車比當時寶雞縣的消防車要先進一些。每到火災出現時，廠裡的消防車與縣上的同時出動滅火。
陝機廠算老二吧。這廠東門被李家崖村包圍。所以進廠路要曲折一些。這廠的生產區正門在廠東大門進裡。故而此廠的門面與內設比較內涵深沉一些。
群力廠，是老三吧，相比最小。但此廠以造電子電器配件為主，很少有機器喧吵聲，算是一個很靜謐的廠子。此廠大門還在老址上。但大門西門很有特色的四角方體式警衛室和外圓型收發室被拆掉了。大門東側有幾個很有特色的樹景，像倒圓型細槐修剪得特別漂亮、精緻。
群力廠廠門往東，也就是通往李家崖市場的這條直路窄巷中，那兩邊濃密蔭綠的大松樹和樹下密齊的冬青叢，在那舊年月給人以賞心悅目的印象。
那年月，鐵路以南大部分是綠油油的莊稼地，群力廠與新五村被農田包圍其中。新五村北牆外至鐵道邊全是麥田或玉米地。
新五村東門口向北經過一段兩邊開闊的農田相夾路，才能走到道口南的小商業繁華點。
這道口的繁華點在南北群力路兩邊。
先說路東側，離閘口最近的北店是國營副食品門店。這座東朝西的門店有兩個彈簧門。進店自然是誘人的點心餅乾蛋糕月餅糖果之類，在幾十年的歲月裡，帶給周邊廠區與鄉村群眾無比香甜的美味和溫馨回憶。這店一個有意思的痕跡，就是櫃檯前空地上，有一個向下直井的防空洞洞口，常年蓋著結實的大笨木板。人走在上面，嗄嘎作響，很有意思！
副食門店房排向是順街南北向。而南隔壁的國營大商店是大門臨街，大舍字型庫房東西縱深排向。這個超大商店，與虢鎮火車站大商店與縣城中街街北大商店，是縣城周邊三大店之一。
這個大百貨商店的佈局，是真正的回字型。也就是，除進大門內側無外層櫃檯。裡面北東南外側是櫃檯圈，而中心則也有內圓四面櫃檯圈。外層櫃檯，做為學生的我，同夥伴常去靠北偏西的櫃檯。因為那裡賣文化用品和一部分圖書。這店東西縱深有五十米吧。北櫃檯裡面是辦公用品。東面最裡面櫃檯是豎排擠立著各色布卷。南牆櫃檯是搪瓷盆盆、缸缸、電壺類。中間內圈櫃檯，精心擺佈著女人們喜愛的雪花膏、胰子(香皂)、洋鹼(肥皂)、洋火、頂針、木梳、手電筒等精細小商品吧！這個大百貨商店，在二三十年中，帶給李家崖廠區與村間民眾無窮無盡的生活便利和生活文明程度的提升。也帶給人們特定時代豐富的選看商品喜悅感和獲得商品幸福感！
百貨商店南挨的，是蔬菜醬醋門市部，也是國營的吧。這門市部也是順街南北排向。兩個進門，進了門，是順房向的南北水泥砌櫃檯。櫃檯北片是當時時季韭菜紅柿子茄子甘蘭白菜羅卜大蔥洋芋類蔬菜，中間是豆腐豆芽粉條類熟制菜，南邊有個拐頭櫃臺，是大缸盛放的散醋散醬油和散鹽類調味品。這蔬菜門店，給周邊民眾帶來了儉苦時代滋滋美美的飯香與溫馨炊煙的味憶。
蔬菜門店南邊，想來是煤電公司吧，那時叫公司名很特別。一鐵門，進裡黑乎乎的滿處是煤塵。這裡面咕咚咕咚不停地機制蜂窩煤。那時蜂窩煤憑票供應，一張票一百塊煤，我模糊記得每百塊四元多吧。這煤塊供應得特緊張，整天整夜是職工拉著架子車排隊。這煤店帶給民眾特定時代難忘難離難滅難替的煙火生活溫暖感。煤店院再往南就是農田莊稼地了。
煤店門口對面路西，我記得是個糧店吧。專為職工憑票供應麵粉，也就光是麵粉。上世紀七十年代前期好像沒有大米這稀罕玩意。到後期，才依稀印象裡有大米這白晶晶的糧兒。真難為南方來的大米主食的師傅們了。
糧店南牆外是麥田。糧店以北是照像館吧。有意思的是，這個國營照像館竟然在最近幾年還見老店門影。是不是有原址，不太清楚了。
照像館附近的其它門店我真模糊了。只記得靠近鐵路不遠的北頭，是一家國營食堂。舊老木樑磚房，門朝東。裡面木椅木桌，西牆有小窗隔間，隔間裡是鍋灶操作間。南牆那是買飯票桌兒。花八分錢帶二兩糧票的素面和花一毛二分帶二兩半糧票的肉面是當時特定年代的主供大飯。這食堂帶給了那年月民眾的應急溫飽和溫馨食憶。
這就是我對舊時期的李家崖廠區的溫馨憶象。
三大廠，六一五主造重型柴油機，陝機廠造內外圓精密機床，群力廠造特定電子產品，都是精益求精的精緻工業品，在為國家建設供應精品同時，也為當時寶雞縣的工業製造技藝提升和本地工人工種技藝的提升，也為當地經濟的提升做出了最豐富的功績！
三大廠，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期，群力造出的雙環牌電風扇和六一五造出的渭陽牌系列摩托車，以及陝機造出的雙鷗牌洗衣機，可以說南供北銷，在全國當時民用系列產品裡，佔有相當大的市場份額。這是將國營大廠的精技雄風，這是將寶雞工業大市的品牌效應，這是將虢鎮區片的古城盛名，提高到了輝煌隆興最高峰的層次！
這是特定時代的機緣，這是政府建廠的美案，這是寶雞人民的驕傲，這是虢鎮人民的榮光！
這更是光榮三大功勳廠的豐功偉績！
關於作者
作者：範多權，半百人世。虢北大塬周原五聯一農。樂於文寫，觀人間百態，描人世百情！
本文由範多權原創，並在微信公眾號【千渭之匯】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