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啊,您千萬要記住我的乳名,因為來生我企盼與您再次重逢

發現佩奇 春節家書 不完美媽媽 花生 長思想的蘆葦 2019-06-15
娘啊,您千萬要記住我的乳名,因為來生我企盼與您再次重逢

●李根萍

娘病倒了,在床上反覆念著我的乳名。我請了幾天假,回家看看娘,盡點為兒之孝。

我所在的軍營距故鄉有近千公里的路程,無論多忙,總是抽空就回家看看娘。

遊子在外,回鄉之路是親切的,因為有娘在企盼;回鄉之路是甜蜜的,因為有太多的回憶在牽扯。

娘在43歲那年的一個草長鶯飛、瓜果飄香的清晨生下我,那是家中新添的第6個孩子,也是她最小的兒子,故鄉俗稱“秋南瓜”。添丁本添喜,可在那個食不果腹的年代,多個孩子多個負擔。娘可不是這樣想,她視我為心肝寶貝,每天都用慈祥的笑容將我從夢中喚醒,用巧手為我縫製合體的衣裳,不知疲倦為我唱著兒歌。

那時男女都要參加生產隊的勞動,按工取酬,按勞分糧。娘生我的第二天就要出工,拖著產後未康復的身體,在沒膝深的冬水田裡勞作,其艱辛是可想而知。其時,父親在離家幾十公里遠的荷堯鎮教書,家裡的重擔全落在孃的身上。

因產後未休息好,加上勞累過度,娘不幸患了關節炎,雙腳腫得下不了地。這邊膝下的幾個孩子要撫養,那邊生產隊催著要開工,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孩子,娘沒事,不要怕,能挺過去的。”娘見我們幾個為她擔心得落淚,就安慰我們。她託人給父親捎信,告知家中情形。父親連夜趕回請來名醫,為娘診治,再坐車到湖南株洲抓回藥,才治癒孃的病。

娘啊,您千萬要記住我的乳名,因為來生我企盼與您再次重逢

有段時間,娘被分到離家七八里路遠的虎山村挑礦石。中午食堂都要分點包子、饅頭什麼的,娘從未捨得吃,趁沒人時偷偷藏起來。黃昏時分,夕陽把山村的路照得老長,染成金黃,也把我思孃的視線拉得老長。每天這個時候,我都會光著腳丫子在山坳口等娘。勞累一天的娘在老遠看見我時,就會大聲喊著我乳名,腳下也加快了步子。走近了,她會將我一把抱起來,然後從口袋裡掏出早已焐熱的麵食塞進我的嘴裡。“娘,你也吃。”一次,我見娘不停地咽口水,就將吃了一半的包子推給娘,娘抓著我小手硬是又塞進我的嘴裡……

父親的薪水無法維持家用,加上兒女又多,家中經濟常週轉不過來,娘總是想著法子讓我們吃飽穿暖。記憶中,娘似陀螺,很少有停歇時候。她趁早晚間隙,翻山越嶺拔草藥,晒乾理齊後,再挑到集市上換成錢補貼家用。有時深夜,娘把我們安頓好後,還要紡線。祖上傳下的古老的紡車架在正屋的巷子裡,娘不知疲憊地穿梭在線頭線尾,紡車的嗒嗒響聲常延續到天明。

1978年正月,家家戶戶正沉浸在過年的喜慶時,娘因多年積勞成疾病倒了。當時醫療條件差,經多次搶救,娘才九死一生保住生命。但這一頑疾終生難以治癒,經常復發。娘是堅強的,依然執著地為我們撐起母愛的大傘,為我們遮風擋雨,為我們精心安排一日三餐,從不讓我們受半點委屈。

娘啊,您千萬要記住我的乳名,因為來生我企盼與您再次重逢

“給人方便,就是給己方便。”這是娘常對我們說的一句話。故鄉有條路通往鄰村的集市。每逢趕集日,四鄉八鄰的人穿梭在家門口的小路上。娘熱情好客,路過趕集的人都會繞路到我家討口水喝。逢集這天,娘起早燒好一鍋水,放進涼茶,擺在堂屋裡,供來人解渴。有時趕集的人回家晚了,還會在我家借個宿。娘從未拒絕過誰,總是熱情相助,為借宿的人提供方便。有時借宿的人過意不去,想留下點錢物什麼的,娘說什麼也不要,追到老遠都要還給人家。

眨眼間,一棵棵小樹在孃的精心呵護下,相繼茁壯成長,陸續離開了娘,開始獨自的生活。1984年秋天,孃的小兒子也要飛了,要到很遠的地方去當兵。

“當兵為國,光榮自豪,你就放心去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娘那時已年過花甲,我怕她會不同意,可她得知這個消息後,還鼓勵我去當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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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的那天,白霜如雪。娘怕我傷感,強忍淚水,站在家門口的柿子樹下,不停地揮手。我知道娘是捨不得我走的,因為年老多病的她非常需要我照料。過了山坳口,我回頭一望,娘已蹲了下來,想必娘這時正止不住地痛哭,霎時,淚水也模糊了我的雙眼。

兒行千里母擔憂。娘3次到軍營看望我。前兩次是在福建漳州。那是我新訓結束不久,村裡有個軍嫂來我同一部隊探親,娘止不住思兒之情,也一同來了。在高大挺拔的桉樹林下,娘見到了我,久久地把我上下看了好幾遍。“高了,壯實了,我放心了!”娘怕給我和部隊添麻煩,在部隊沒待幾天就走了。娘第二次來隊還是在同一片桉樹林下,這次是來給我送土特產的。那年家中的花生大豐收,娘知道我喜歡吃花生,就特意選了一些圓鼓飽滿的花生背上,千里迢迢送到了軍營。吃著娘送來的一粒粒香噴噴的花生,我眼眶裡溢滿了淚水,這哪是普通的花生,這分明是娘濃濃的愛啊!

我在南京工作後,娘最後一次來部隊看我。那些日子裡,我陪著娘遊中山陵、逛夫子廟、爬紫金山、看長江上日出日落……“兒啊,南京太美了,圓了這個夢,我這輩子沒白活!”不到一個月,娘堅持要回去,儘管媳婦和孫兒也一再挽留她,可娘還是回去了。事後才知,她是怕在我家待久了,影響我們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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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幾年,孃的身體每況愈下,我每年春節都爭取回去陪陪她。聽說我要回來過年了,娘早幾天就拄著柺杖,久久佇立在家門口的柿子樹下,不時眺望山坳口,盼望我這個遊子帶著媳婦和孫子早點歸回。

每年吃年三十的團圓飯,是娘最開心的時候。娘總是笑著叫我們吃這吃那,尤其是喜歡為孫輩們搛菜添湯,那晚娘似乎年輕了許多,臉上歲月刻下的印痕都少多了。吃完團圓飯後,娘不太想看“春晚”,我就陪她烤火守歲。

故鄉家家戶戶都有一間烤火的柴屋,靠牆挖一口火塘,冬天就圍其取暖。外面,過年喜慶的鞭炮此起彼伏,煞是熱鬧;裡面,火塘裡的木柴“叭叭”作響,娘和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村裡新近發生的瑣事,如誰家新房竣工了,誰家兒子娶了媳婦,誰家女兒打工賺回多少錢……守困了,夜深了,兒時都是娘這時給我發壓歲錢。歲月輪迴,現在輪到我給娘發壓歲錢了。娘總是不肯收,說我們在外生活不容易,她不需要錢。後來,她即便是收下,轉手又塞進了孫子們的口袋裡。

娘啊,您千萬要記住我的乳名,因為來生我企盼與您再次重逢

小聚幾天,我們都要回去了。每次別離這天,娘都會起得很早,依舊來到家門口那棵柿子樹下,反覆叮囑我們路上的注意事項,交代我們下次早點回來。我們走很遠了,娘還站在樹下向我們揮手……

長途馳奔,終於到家了。翻過熟悉的山坳口,家門口那棵高大的柿子樹下空空蕩蕩,不見的孃的身影。推開正屋門,紙灰繚繞,哀樂陣陣,此際疼我愛我的娘已躺在黑色的世界。我不停地撫摸著孃的面頰,大呼一聲:“娘——”娘沒了迴應,她已駕鶴西去,頓時我眼前一片漆黑……

出殯那天,小鎮煞是熱鬧,鞭炮炸響了天空,送行的隊伍有一里多長。祭文中這樣評價娘:譚春連,出生普通農家,心地善良,樂於助人,勤儉持家,相夫教子,女中風範……

娘啊,您千萬要記住我的乳名,因為來生我企盼與您再次重逢

記得朱自清先生文中有這樣一段文字:“楊柳枯了,有再青的時候;桃花謝了,有再開的時候”。我忽覺得娘沒有離開我們,她是化作一條魚,躍進家門口的小河裡遊向了遠方;也許她是化作了一隻鳥,飛向了遠方連綿起伏的大山裡,累了餓了,她還會回來的。也許勞累了一生的娘不會再回來了,可是娘啊,您千萬要記住我的乳名和您在我生命中烙下的每個印痕,因為來生,我會企盼著與您的再次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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