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烏鵲南飛。在山間小道上，一個老漢揹著一個帆布包，快步走著。
老漢名叫張大有，剛去鎮上衛生院給老婆李秋梅買藥回來，李秋梅患有間歇性精神病，一發作就打人。
這幾天忙著收小麥，張大有對李秋梅的關注不夠，直到隔壁小三子跑到地裡找他說嬸子又犯病了，他才發現李秋梅的藥已經斷了幾天了。
趕回家去，在小三子的幫助下將李秋梅控制住，用布條捆在了床上，然後，他就心急火燎的趕到十多裡外的小鎮上去買藥。回來的時候，天已經暗了，一個人走夜路，心裡難免有些發慌。
圖片來自網絡，與故事無關
回家必須要通過野狼嶺，顧名思義，這山嶺上曾經是有野狼出沒的，不過那也是十多年前的事情。現在，野狼嶺上，已經種滿了果木，再也不是十幾年前荒草叢生的樣子。
但是，如非事出突然，張大有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在夜裡通過野狼嶺的。
“菩薩保佑！”他在心裡默唸了一聲，加快速度想要通過山嶺，可是，在剛翻過野狼嶺的一個山坳邊，來事兒了。
一股陰風吹過來，直往他衣領裡灌，張大有臉上露出了驚恐的表情。他不回頭，也知道身後有什麼。
“大！”一個糯糯的女童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
張大有心裡咯噔一下，又撞上了！他也不敢回頭，撒開腿就跑。可是，身後那聲音，就像跗骨之蛆一樣貼著他的後背，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淒厲。
“大，它們在吃我的手！”
好不容易跑到了山腳下，身後那聲音也停了，張大有一屁股坐在地上，拼命的喘氣，這才發現自己全身都被冷汗打溼了，衣服上都可以擰出水來。
張大有歇了一會兒，爬起來，瑟瑟的往背後野狼嶺的方向望了一眼，月華如水，鋪在野狼嶺上，隱隱約約看見一個紅衣女童，抱著膝蓋，蜷縮在山坳裡，隔著一里地，彷彿都能聽到她的哭聲：“大，它們在吃我的手！”
張大有長嘆了口氣，遙遙念道：“娟兒，大對不起你！”
原來，這是他年輕時造下的一樁孽：
事情要從十幾年前說起，那時候野狼嶺是真的野狼嶺，常常有狼群出沒。張大有三十多歲才娶了一個二手媳婦，名叫李冬梅。李冬梅的丈夫新喪，她是帶著一個女兒嫁過來的。
沒有誰不願意娶黃花大閨女，可是，張大有是個農村人，家裡窮，根本說不起親。就這李冬梅，還是他嬸子廢了大力氣撮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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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冬梅的女兒叫娟兒，五歲大，時常穿著一身紅色小襖，用紅頭繩扎著兩個羊角辮。娟兒有些膽小、怕生，可是在半年多的相處後，她喜歡上了這個繼父，經常親熱的喊著：“大！大！我要小兔子！”
這個地方的孩子都叫父親叫“大”，張大有對娟兒很好，經常給她買糖吃，將她舉起來放在肩上，孩子也慢慢從失去父親的陰影中走出，將繼父當做了自己的親人。
那時候，槍支管理並不嚴格，山裡人也不知道野生動物保護法是個啥。張大有有一杆獵槍，經常和村裡的青壯年一起上山打獵。不過，他們只是打些小動物，不會打狼，因為，聽說狼是相當記仇的動物。
可是，有一次，一個收山貨的告訴張大有，狼皮可以賣很多錢，於是他動了貪念。揹著槍上了野狼嶺，傍晚就扛著幾隻狼崽的屍體回來。第二天，他將皮毛打理乾淨，帶著其他一些山貨到鎮子上販賣。
回來的時候，聽到山上狼叫，他也沒在意。還沒走到家門口，就見到媳婦李冬梅哭著跑來，說娟兒被狼叼走了。張大有滿臉震驚，扔下剛扯的棉布，取了槍就往山上跑。村裡幾個漢子也聞訊趕來，和他一起上山搜救。
幾個人是分開走的，張大有跑著跑著想到一個地方——一個小山坳，是野狼窩子，昨天他就是趁了母狼不在，在窩子裡打的幾隻小狼。
於是，張大有立即往那山坳裡跑去，果然，隔了幾十米，就聽到娟兒的慘叫，他跑過去一看，當時就嚇得魂飛魄散。
山坳裡有五六隻狼，將娟兒圍在中間不停的撕咬，娟兒滿身是血，兩截胳膊被野狼扯下來，叼到一邊，兩隻狼搶著吞噬孩子蓮藕般的手臂。
娟兒看到了張大有，眼睛裡立即燃起了一絲希望，大哭道：“大！它們在吃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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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大有舉起槍，正準備射擊的時候，突然間一個念頭閃過他的腦海：娟兒已經殘廢了，如果把她救回去，自己和冬梅就得養她一輩子！不，這個家已經夠窮的了，怎麼養得起一個殘廢女兒！而且，她不是自己的親閨女！
“娟兒，你不是大的親閨女，大不能白養個殘廢！”
張大有抬起的槍口放下了，他背過身去，抹著眼淚，孩子淒厲的叫聲還在繼續……
後來，村裡其他幾個漢子也聽到了聲音趕了過來，和張大有一起將所有的野狼全部獵殺，可是，娟兒，早已經沒了氣息。小小的身子支離破碎，滿臉鮮血，眼睛睜得大大的，裡面全部是恐懼和不解：“大，你為什麼不救娟兒？”
每次，一想起這樁往事，張大有就忍不住給自己幾個嘴巴子，可是，他卻不是很後悔。他想著，孩子，他和冬梅還可以再生，殘廢，他養不起。後來，冬梅受不了失去女兒的打擊，患上了間歇性精神病，經常對張大有拳打腳踢。
“哎！”張大有再嘆一口氣，走到家門口，只見門檻上坐著一個黑影，走近一看，居然是李冬梅，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掙開布條，從床上下來的。但是，看上去這會兒她的情緒倒是很穩定，垂著頭一動不動的坐在門檻上。
“冬梅，起來進屋吧！外面涼！”
李冬梅緩緩的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嘴角一挑，道：“大！它們在吃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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