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繡娘紅羅」'

刺繡 美女 鯉魚 驚池文化 2019-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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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九烏子

願得紅羅千萬匹,漫天匝地繡鴛鴦。忘虛山,紅羅殿,繡品可活,世人皆以其為精怪。

1

燈影碎,踢踏步聲混著淅瀝雨走近,油紙傘遮了那人大半身子,只見藍衫微蕩似水波。

“戌時已過,不接活,公子請回吧。”

“紅繡娘,我聽聞紅羅殿只要開門就接活,閉門才不接活。”

他緩緩將傘收起,眼波流轉間帶著淺笑,細看,實則未笑,細長柔眉,倒顯得溫潤如玉。

我心一緊,淡笑著用手中的針輕挑炭火爐:“不過難得下場雨,開門看景。”

一句顯而易見的藉口,那男子挑眉,歉然一笑:“打擾了,明日我再來。”

他說得對,紅羅殿開門即接活,可我不想接他的活,蘇銘。

2

第二日。

“紅繡娘,你起的很早。”蘇銘淡笑著從門縫看我。

我眉頭緊皺,還是將門打開:“昨日雞在寅時就打鳴,我還以為到了時辰。”

“這種不懂時辰的雞該燉了。”

“呵,蘇公子還是很愛說笑。”瞅見他衣襬微溼,點頭示意朝裡走去,“蘇公子不妨直說,來我紅羅殿做什麼買賣?”

“原來紅繡娘還記得我。”怎會不記得,我倒想忘了你。

繡娘紅羅,也就是我,所繡之物皆成活物,賦靈載魂,江湖倒有不少人為看真假來我這兒走一遭,但做買賣的,少,只因代價高。

蘇銘倒了杯隔夜茶潤嗓:“我想請你繡個人。”

我有些好笑他的自來熟,手指大門處,裝作疑惑道:“蘇公子在門外站了許久,莫不是沒瞧見掛在紅羅殿門的告示?”紅羅殿不繡人繡魑魅魍魎。

“還真沒瞧見,是該做的顯眼些。那不如,看在是舊識,教我針繡?”

我想著,這話著實有些熟悉,什麼時候記不清了。蘇銘與我談不上兩小無猜,不過是個鄰居。

他從小就長得精緻好看,不驕不躁的性子和我一樣,便愛極了看他。我記著他頭次對我笑的諂媚又真心,問我:紅羅,我見你繡工不錯,可否教我?

我說是家傳,再者男子不適合練針繡,舞刀弄槍更好些,他倒也沒硬纏。我心有些澀,誰不知天陽鎮第一美女頤蓮另闢蹊徑,要自選夫婿,其中一條便是刺繡,我只是難過自己,同樣身為女子,她能活得如此恣意。

3

那段時間,太陽很毒,院前的地龜裂得厲害,一張紙卡在硬泥塊翻了出來,我扯著紙片一角甩了兩下,倒甩出了一小塊金片,上面刻有:以血浸絲九辰,所繡之物可活。

呆呆看了會兒,無論真假,試試總吃不了虧,大不了自己少點血。

挑了最好的絲線,裁了截髮絲,混著自身血,開始繡……蘇銘。不得不說,我天資聰穎,一次便也成了。我就看著“蘇銘”慢慢走出繡卷,心猛然一跳。我後悔了,慌手慌腳將剪子插進他心口,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皮肉被刺穿,淡藍衣衫被浸紅,是真正的人,我吐的一塌糊塗,咬脣哭著草草將他埋了。

心裡難受,卻忘不了繡物成真那一刻的神奇與欣喜,緊接繡了條鯉魚,繡好那剎那,啪嗒,鯉魚在地上撲騰翻滾。我拿剪子用力刺魚,看它越來越弱的翻騰,放心了,這繡物化成的活物與真實無異,有生有死。

4

我淡笑著遞給蘇銘一杯熱茶:“家傳,教不得。你一男子學針繡太過大材小用,練些武藝傍身倒不錯。”

再見到蘇銘已是兩月後,我正躺在藤椅上閉目養神。兩個月,這紅羅殿難得的清淨得過頭了,開門便見十幾人簇擁著擠在一起。

“紅繡娘,你的繡技高超,我等甚是欽佩。”為首的男子虎背熊腰,說話倒是蠻合我心意,我笑笑沒說話,“世人皆猜,你能否繡出真人,沒想到,倒被我們遇到了,不過,他連腿都燒掉了一截,特地送回來給你補補,下次可要看好了。”

我仔細一看,人群中蘇銘正傻傻對我笑,壓下噴湧而上的嘔吐感,想著“蘇銘”本應化成一抔黃土,沒仔細思考他的話,勉強笑道:“大俠,誰人不知我紅羅不繡人妖鬼怪,總不會自壞招牌。”

他們沒多說,只是對我笑,走時帶著股興奮勁,隱約能聽到他們談論總算看到紅羅殿和紅繡娘。蘇銘則一直盯著我,我悄悄摸著手臂的雞皮疙瘩,不知為何,總會想到死去的“蘇銘”,暗自搖頭,虧心事啊。

5

我想挑挑暖手爐內的火炭,心一慌直接燙到手,斟酌措辭問道:“他們說你的腿……是怎麼回事?”

“噢,我左小腿小時候不是摔斷過嗎,天凍,疼得厲害,圍了圈木板,他們還以為我腿少了截,放了塊木頭。”

“那為什麼說你是我繡的?”我手一抖,炭火的灰混著火星子暈染了視線,只聽到他無賴的聲音:“還不是你不教我針繡,我沒其他法子,住在這好偷師學藝。”

蘇銘算是在紅羅殿住下了。我旁敲側擊,知曉了他傳播在江湖中的傳言,繡娘紅羅繡了個美貌男子,想要佔為己有,我覺得好笑,與蘇銘說,你也不怕自己沒了清白!

氣氛突然安靜,他就冷冷看著我,莫名覺得有小鬼對我吹氣,後背陣陣發涼,趕緊呵呵笑著轉過頭自己找話,“若我繡了個男子,本就是我的,何來佔為己有?”他也笑了,對我眨眨眼,難得俏皮,說我畢竟是個老姑娘了,她們嫉妒也正常。我默默算清自己的年齡,離二八年華是過了好些日子。

6

這偌大的紅羅殿多了個人,反而比自己一人還陰森,每次蘇銘一開口,聲音就餘音繞樑。除此之外,他存在感極低,沒打亂我的生活,也從不打擾我刺繡。

除了某日,剛接了個斷臂人的活,正繡著胳膊,胸悶嘔出一口老血,心疼吶,每次放血浸泡絲線心就哇涼哇涼的,這回吐了一大口。

蘇銘急急跑來,眉頭打了死結般,我老臉一紅,任他對我動手動腳,哦不,是翻來覆去檢查。

他知道了我不少祕密,也知道我以血養靈。到底是覺著虧了他,以他為原型繡了個假蘇銘,過意不去,漸漸教他些針繡。

7

“紅繡娘,這平金針我委實不懂,你再教我次可好?”我瞟了眼他手上斑駁的針眼,暗自嘆氣,見證了手如玉筍到豬蹄的轉變。

我不自覺掐著針,還是開口:“你,是想繡誰?”

“你還記得頤蓮嗎?”他皺著眉頭,慢慢開口。

“記得,天陽鎮第一美女,有顏有才,家世好人也硬氣,為何繡她?她死了?”我有些遺憾,頤蓮此人風姿綽約,不拘一格,當初俘獲了多少男子啊。

“嗯,死了。”蘇銘很淡然地敘說,我突然有些怕,他實在太過平靜,好歹他曾愛過頤蓮,怎如此無怨無恨。

“可,就算繡得一模一樣,她也不是頤蓮。”

“原來你知道,沒關係,我覺得是就行了。”蘇銘挑眉笑著,很溫和但莫名透著冷氣。

我知道,我想,沒人比我更清楚了。

繡品成活後,都會用著我的壽命,我估摸著,再繡個人,怎麼著,各自都能再活個三十年。抬頭糾結看了眼他,還是與他說了,他含笑著輕撫我的頭,眼看向虛無,“她能活著,愛上我就夠了。”

8

紅羅殿大門緊閉了三月。我手一仰,伸了個懶腰,拿著快完成的繡圖走向蘇銘的房間。

門虛掩著,我直接推開門,四周整潔單調,明顯他只是打算暫住,沒添額外的什物。一把白玉骨扇在桌上分為惹眼。玉牌吊墜勾勒了“蘇銘”字樣,我摩挲著,是我當年繡“蘇銘”時添的白玉骨扇。

心底大駭,像是有人掐著我不讓我呼吸。哈,是該想到的,無人知曉我繡了人,何況,那麼巧,“蘇銘”頂著繡品的名義送回了我。原來他沒死,在紅羅殿的人一直是繡品“蘇銘”,我放下那白玉骨扇,依著記憶放回原位。

許是當時曾猜測過他就是繡品“蘇銘”,所以沒有想象中那樣不可置信,他會給我燉湯,挑魚刺,揉肩,不知道其他夫妻是如何相處,我只是覺得兩個人比一個人要輕鬆多,摩挲著手中的繡圖,我似乎差點控制不住愛上了他。

只是,想不通,他為何和頤蓮有了交集?

9

自從知道他是繡品“蘇銘”,我對他甚是殷勤,更加費心教他針繡。

又花了三日繡“頤蓮”眼睛,我牽著她,上下打量,她呆愣著,鳳眼中盡是迷茫,顯得呆萌可愛,像個新生兒。我忍不住低低笑著,不似第一次的慌亂,而是享受著繡技帶來的滿足,猜想“蘇銘”看到她的神態。

“蘇銘,快來看頤蓮!”他剛進紅羅殿我就迫不及待拉著向“頤蓮”跑去,剛看到“頤蓮”的粉藕衣角,忽而,腹部一陣刺痛,腿軟摔趴在地上,看著“蘇銘”手中的匕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微啟脣幾次,才找到自己聲音,喘氣道:“怎麼?”

他牽起“頤蓮”的手,輕撫著笑得滿足,眼中充滿愛意,卻斜睨著我,“怎麼?呵,我倒是不知道你對我有那種想法,還繡了另一個我出來。”我大腦彷彿被門擠壓著,半晌才明白原來他是真的蘇銘,憤怒難堪。

10

“你怎麼會知道?”

“怎麼知道?他想殺我,他不甘心自己是個替身,就像個傀儡沒有自己思想,從土裡爬出來,十指鮮血淋漓地拿著把剪子狠狠刺我,看,你看。”蘇銘偏執地掀起衣袖,露出道道猙獰的傷痕,嘶吼著,褪去爾雅的外衣,沒有人能傷害我,沒有人,包括頤蓮,我對她那麼溫柔,掏心掏肺,她為什麼看不到我?還要嫁其他人。”

“所以,你殺了她。”一瞬間,明白了所有,對我好不過是假象,只是怕我死了沒人替他繡替代品“頤蓮”,可是,“你註定要失望了。”

“頤蓮已經活了,她眼裡只會有我一人,殺了你,你的壽命都是她的了。”蘇銘偏執瘋狂地大笑。

繡物成真本就不合天道,他們活著不過是用了我的命,瞞天過海。還好,我沒愛上你。

意識,漸漸模糊,還記著一句話,以血浸絲九辰,所繡之物可活,此物以耗君壽活,君生其生,君死其死。

願得紅羅千萬匹,漫天匝地繡鴛鴦。

【作者簡介】

九烏子,大二閒暇寫文者。

人生若只如初見,遇到最美的你。

驚池文化簽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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