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倒翁(中篇故事)

春節家書 於正 不完美媽媽 溜溜球的春天 2019-05-29

1.遺書丟失

於得水進士出身,當了半輩子官,就像他的名字一樣,像魚入大海一樣順利平安,不但自己的官越做越大,已經當到了戶部員外郎,兒子於正也有了出息,靠自己的本事考中了進士,到外地當了知縣。

於得水本來想幫兒子調個更好的位子,不過想想讓兒子先鍛鍊一下也好,地方官是最鍛鍊人的,等鍛煉出來了,再當京官就容易多了。何況最近自己的上級戶部尚書暗示自己,戶部侍郎正缺,正是自己再進一步的機會,他的精力也不能分散去多管兒子。

正所謂天有不測風雲,眼看一切順利,侍郎就要到手了,於得水高興地喝了兩杯酒,卻摔了一跤傷了內臟,病情迅速惡化,眼看就要不行了。家裡人急得團團轉,於得水心裡倒還清楚,他告訴妻子:“看來我是不行了,咱家能不能繼續榮耀下去,就看兒子的了。這小子學問是不錯的,就是我這些年忙於官場應酬,對他的指點管教太少了,怕他不懂為官之道啊。看我的病情,是等不到他回來了。我寫封遺書,讓管家於成帶給他。我已經上了遺折,替兒子請旨帶喪辦差了,讓他不用回來了。咱家以後就全靠他了,得好好幹。”

於得水掙扎著寫了一封書信,然後指著桌上擺著的一個縣官造型的不倒翁,吩咐管家:“把這個不倒翁,連這封書信,一起帶給少爺,讓他好好幹……”話音未落,已經氣絕身亡。

全家人號哭忙亂後事,管家於成擦乾眼淚,把書信和不倒翁包在包裡,帶上盤纏上路了。

一路上,於成風雨兼程,走了半個多月,眼看再有兩天要到於正所在的地方了,心裡才放鬆了些。晚上找了家客棧,吃了頓飽飯,喝了點酒,洗漱睡下了。

沒想到半夜裡,忽然驚醒,感覺屋裡好像有動靜,他大喊一聲從床上跳起來,一個黑影迅速從屋裡躥了出去,一件東西“啪”的一聲落在了地上。

於成一邊喊捉賊,一邊點亮油燈,這才看見自己的包袱被人打開了,裡面的銀子書信等物都不見了,唯獨那個不倒翁摔在了地上,好在沒摔破,不過腦袋上的兩根帽翅卻摔斷了,好好的知縣造型變成了個禿帽子。

店家聽見喊叫聲,趕緊衝出來看,但卻沒發現竊賊的蹤跡。於成急得跳腳,銀子他倒是不在乎,反正很快就能見到少爺了,回去的盤纏不成問題。可那封遺書也沒了,一定是黑燈瞎火的被賊當成銀票一塊兒偷走了。問題是遺書是於得水自己寫的,別人誰也沒讓看,寫完就封起來了,沒人知道里面寫了些什麼內容。這一丟,老爺的遺言就永遠也不知道是什麼了。

店裡巡察一番後,找不到賊人,銀子不多,店家願意賠償,衙門也斷沒有為了一封遺書而大動干戈的道理。於成沒有辦法,只好帶著那個斷了帽翅的不倒翁上路了。又走了兩天,到了於正所在的縣境,於成找到了縣衙門,見到了少爺。

於正聽說父親去世,哭得死去活來,於成想來想去,沒敢說遺書的事,只是把不倒翁拿出來,說是老爺命令送來給少爺的。

於正拿起不倒翁,恭恭敬敬地擺在了自己的案頭,又問了問家裡的事,催著於成趕緊回去照顧母親及家人。

送走於成後,於正對著不倒翁出神,他知道父親肯定是想借這個不倒翁告訴自己一些道理。父親在官場幾十年,風風雨雨屹立不倒,自有過人之處,只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悟出來。

2.公正斷案

不久,於正的縣裡出了件案子,一個男人得病死了,這病甚是古怪,其他地方都好好的,只有肺子爛了,但要說是肺癆,症狀又不像。

由於這男人的媳婦名聲不好,年紀輕長得漂亮,平日裡招蜂引蝶的,因此男人家裡的親人不幹了,非說是他妻子謀殺親夫,弄了不知什麼毒藥把男人給害了,因此一紙訴狀告到了縣衙。

公堂之上,那小媳婦連哭帶喊,說自己根本就沒有下過什麼毒,雖然自己平日裡名聲不太好,但自己和丈夫感情很好,做夢也沒想過要害丈夫。

這案子讓於成十分鬱悶,他從直覺上感覺不是謀殺案,但縣城裡的醫生都說不清這男子得的是什麼病,這就難以結案。

於正煩悶地回到後堂,盯著父親送給自己的不倒翁,他隨手扒拉一下,不倒翁東倒西歪,但隨即又站穩了,笑眯眯的,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於正心裡忽然一動,不倒翁之所以能穩穩站立,正是因為腹中有物,才能胸有成竹啊。自己不能光指望著那些醫生仵作,只有自己有學問,才是最可靠的。

想到這裡,於正讓人把市面上的醫書都找回來,開始快速地翻看有哪些病是會導致爛肺的。功夫不負有心人,於正終於找到了問題所在。

于正昇堂後,問男人的家人,男人在飲食上有什麼嗜好,男人的家人說沒啥嗜好,小媳婦說:“我男人是在外面跑車拉貨的,吃的東西很隨便,唯獨身上不能缺酒,啥酒都行,防著下雨天、冷天著涼。”

於正點點頭說:“這就是了,我看你家院子裡有一車生薑,是怎麼回事?”

小媳婦說:“這是我男人進的貨,沒想到行市不好,只能先放在家裡,等著行市上來。”

於正又問:“生薑在家裡放著,你們吃嗎?”

小媳婦說:“吃的,用醬醋拌薑絲,當一味鹹菜吃,我和我丈夫都吃的。”

於正點點頭說:“你男人吃的一定比你多吧。”

小媳婦詫異地看看於正,含淚說:“是的,我男人節省,這麼多姜放在院子裡,他捨不得吃別的菜,天天挑開始發紅的姜出來吃,他說姜一發紅就快爛了,不能放了。他讓我吃別的菜,他就只吃姜……”

於正嘆息一聲:“你男人確實是過日子的好手,可也太無知了。你可知道,那生薑發紅,確實是要爛的先兆,但發紅的姜已經有了毒性,比普通的姜火性更大,肺屬水性,這種毒火本身就對肺已經害處很大了,何況他又喜歡喝酒,兩者相遇,本草中記載,姜酒不可長期共用,有爛肺的可能,更何況是這種毒姜,而且他不吃別的菜,只吃毒姜這一味!”

真相大白,小媳婦痛哭不已,男人的家人也抱頭痛哭。

這一案轟動了全省,知府特意當成疑難案件上報朝廷,朝廷嘉獎於正為賢能縣令。得到嘉獎的於正回到後堂,向不倒翁深深一拜,不倒翁胸有成竹地看著他,笑眯眯的。

自此以後,於正發奮讀書,只要是在沒事的時候,手不釋卷,天文地理、醫術工程、宗教雜學,無所不讀。每多讀一本書,他就覺得心裡更踏實一點,他要像那個不倒翁一樣,讓自己的肚子裡充滿知識,這樣才能屹立不倒。

然而於正又遇到了一個案子,這次並不是他的知識能解決的。一個佃戶把東家的兒子給打了,東家把他告上了縣衙。於正打開狀紙,裡面居然掉出了一張一百兩的銀票。於正冷笑一聲,將銀票收在了袖子裡。

於正將兩邊的人都捉拿歸案後,詳問案情,兩邊各執一詞。佃戶說東家的兒子企圖非禮他的女兒,因此他才將對方打傷;東家則叫屈,說自己兒子讀書明理,怎麼會幹這種事?這佃戶一貫刁頑,抗租不交。東家讓兒子去通知他,如果再不交租,就要把地收回來給別人家種,這佃戶就誣賴少爺非禮他女兒,把少爺打了一頓,還聲稱如果不把地繼續給他種,誰敢來他就打誰。

於正大怒,拍案道:“你是地主,他是佃戶,我只聽說過地主欺負佃戶的,還從沒聽說過佃戶欺負地主的,你這話說得倒也奇怪!”

東家嚇了一跳,趕緊說:“知縣老爺,我說的句句實情啊,這個佃戶的刁頑是出了名的,老爺訪查便知。小民雖仗著祖上陰德,薄有家產,平日卻並不敢仗勢欺人的。”

於正冷笑一聲,從袖子裡掏出那張一百兩的銀票:“既然有理,為何還要賄賂本官?可見是做賊心虛,還敢抵賴?”

東家臉漲得通紅,滿臉慚愧,無言以對。

佃戶高喊青天大老爺,於正正要宣佈判決時,忽然發現在縣衙外觀看的人們交頭接耳,臉上都有不以為然的神色。他心裡微微一愣,咳嗽一聲:“暫且退堂,明日宣判。”

回到後堂,於正對著不倒翁,腦子裡翻江倒海,他以往斷案,老百姓都是歡聲雷動,怎麼今天堂下是那種反應呢?他隨手撥了撥不倒翁,不倒翁微笑著搖晃了幾下,又站了起來,微微晃動著腦袋。

於正心裡一亮:不倒翁為什麼能站得穩?不僅僅是因為他肚子裡有貨,還在於他腦子裡是空的,什麼都沒有。沒有成見,沒有偏見,一切都靠肚子裡的學問做主。

於正反問自己:是不是地主一定會欺負佃戶,佃戶一定不會欺負地主?是不是給當官的行賄就一定是沒有理的?自己光靠這個來斷案,是不是一種偏見和成見?他站起來,換上便服,化了化裝,出門去了。

於正化裝的水平還不錯,老百姓們都沒能認出他來。他在茶樓酒肆裡聽人家議論這個案子,幾乎都是替那地主叫屈的。因為這個地主在郊區,於正瞭解不多,聽老百姓一說,才知道這是一戶善良的人家,佃戶的租金並不高,遇上災年還會主動減租。而那地主的兒子讀書學文,雖然沒能考中,但也是出了名的老實人。

倒是那個佃戶,除了不交租,平時也很無賴,加上練過些功夫,其他佃戶都不敢惹他。他又敢玩命,地主幾次想收回地來都被他打回去了。看來這次地主寧可花一百兩銀子,也想把這瘟神送走。

於正再次開庭後,手裡拿著一疊證據,歷數那佃戶的無賴行為,最後判了三十大板,把那佃戶的無賴勁打沒了,當堂表示願意悔過自新,好好種地,好好交租,只求不退租就行。於正讓他立了字據,三年內將欠租繳清,再敢耍無賴,立刻趕走。

那地主感動得連連磕頭,於正把銀票交還給他說:“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賄賂朝廷官員也是罪,念在你平日與人為善,我就不追究這件事了。”

地主連聲說:“我糊塗,以為當官的都要錢,否則有理的事也給判沒理了。我心裡沒底,才聽了別人的主意送錢。想不到老爺如此清廉剛正,我好生慚愧。”

這一次,堂下再次歡聲雷動。

3.不畏強權

三年任滿,屢獲嘉獎的於正順理成章地被朝廷提拔為知府。官職高了,管的地方大了,接觸的官場層次也高了。眼看於正是一顆冉冉升起的官場新星,不但下級官員拼命巴結,同級官員大力結交,就連上級的官員們也都想把於正爭取到自己這邊來。

於正對朝廷內的黨爭並不感興趣,他只想堂堂正正地做個好官,像之前一樣再度升遷,光宗耀祖。但知府想再往上升卻不是那麼簡單了。知縣在官場裡角色小,只要你幹得好,就能得到提升。知府想提升,除了幹得好,還得要有後臺,不找個二品以上的大官當靠山,想升遷十分困難。

現在朝中兩派裡,最想爭取他的是戶部尚書,他本來就是於得水的靠山,現在見老部下的兒子成長起來了,自然順理成章地想把他拉過來跟自己幹。戶部尚書正在謀求當宰相,這一步卻也不那麼容易,需要大量的人脈。而另一派是兵部尚書,也盯著宰相的位子,他的勢力也不小,眼看於正對他的拉攏不感興趣,就開始動腦筋想把於正撤掉,換上自己的人。

這時,於正轄區裡出了件案子,看似平凡無奇,一個官員的夫人一時惱怒,打死了一個頂撞自己的丫環。丫環的家人不幹了,告到縣衙。

知縣審理之後,認為當初丫環賣到官員家中已經有賣身契,說好了走死逃亡各安天命,主人打死僕人,按律法不抵命,只判了賠償一百兩銀子。

剛巧這案子就出在於正原來當知縣的那個縣城,現任知縣也是進士出身,上任剛一年,卷宗判得井井有條,清清楚楚。於正複審了一遍後,覺得沒有問題,於是按規定,批覆同意,放進命案一宗裡準備呈交刑部。

不料第二天,那丫環的父親竟然到於正的知府衙門擊鼓鳴冤了。老頭一進門就先被打了二十大板,這是朝廷立的規矩,不管你是有理無理,越級上告先挨二十板子,誰也免不了這規矩,如果越兩級上告,就是四十板子,以此類推。如果直接告御狀,先滾釘板,能活下來再審,即使贏了官司,也要流放三千里。所以沒有冤情,不會有人去越級上告的。

於正頓時心裡覺得不妥起來,他接了狀紙,那老頭痛哭流涕:“知府大老爺,我閨女給他家當丫環不假,可並不曾籤賣身契啊。我家原是那老爺家的佃戶,他們家缺人手,就讓我閨女進去當了丫環,每月給工錢,並不是賣身為奴的啊。那賣身契是打死我女兒後,他們怕人命關天,找人偽造的呀。他們半夜抓了我,打昏了我,硬按了手印。知縣老爺存心偏袒他們,說物證人證俱在,我是無理取鬧,讓我拿了銀子趕緊走。我女兒死得冤啊,大老爺啊!”

於正心裡一驚,如果這老人說的是真的,那真是駭人聽聞的一件事。可看著老人身上的累累傷痕,他覺得老人不會為了誣陷別人而受這麼大的罪。他想了想,決定下縣城走一趟。

到了自己曾經管轄的縣衙門,現任知縣王清迎了出來。後堂看茶後,於正開門見山把自己的來意說明白了。

王清微微一笑:“大人,這番話那老頭在公堂上也說過,但被告一方的賣身契白紙黑字,又有他的指印,這是物證;其他僕人丫環都證明原告的女兒確實是通過賣身入府的,這是人證。您說,我總不能放著人證物證不看,只聽原告的一面之詞吧。”

於正沉吟一下:“賣身契何在?拿來給我。”

王清愣了一下,從案卷中拿出了賣身契。

於正看了一眼,說:“這賣身契上寫明是三年前所籤,你看這印泥和墨漬,可有三年?”

王清的笑容頓時不自在了:“這個,卑職倒未發覺。”

於正說:“這是鬆墨,鬆墨著紙後,半年之後墨跡有黃邊,這墨是新的!這印泥是南山泥,南山泥過一年後會變得暗紅,這指印殷紅如血,怎麼可能是三年前所印!”

王清的臉上已經有了汗,於正越說越氣憤:“還有這紙,這是用酸漂白過的紙,這種紙張放上三年早就發黃了,怎麼會如此白淨?”

王清低頭道:“卑職不學無術,大人學識淵博,卑職佩服。”

於正冷笑道:“既然知錯,本府暫不深究,明日重新開堂,我要聽審!”

王清忽然抬起頭來:“大人,你知道這家官宦是誰嗎?”

於正愣了一下:“誰?”

王清得意地說:“若論官職,他不過是個縣丞,比卑職還小一級,可他實為戶部尚書的親侄子,因為沒考上進士,戶部尚書安排他先掛個名,指日就要高升的。”

於正大為意外,一時沉吟不語。

王清壓低聲音說:“大人是朝野聞名的能員,卑職十年寒窗,也想有所進步,戶部尚書對大人的令尊極為器重,眼看對大人也是十分看重的,卑職願追隨大人。這件案子,是卑職一手承辦的,大人只需轉交刑部就行了。其實尚書大人的侄子早就把這事告訴他叔叔了,而尚書大人也已經和刑部打好了招呼。當然,大人放心,這功勞還是大人的,卑職不爭。”

於正閉上眼睛,腦海裡翻騰著讀書的辛苦,做官的不易,以及家裡人對自己光宗耀祖的期望。但最後在腦海裡只剩下一個印象,就是那個不倒翁的樣子。他忽然想到了,為什麼那不倒翁的帽翅是斷的?為什麼?他猛地睜開眼睛:這是父親在提醒自己,要想做個好官,堂堂正正屹立不倒,就要有隨時被脫帽罷官的準備!

他深吸一口氣說:“明天開堂,我聽審!”說完拂袖而去,扔下目瞪口呆的王清。

這個案子又一次轟動了朝野,於正一手扭轉了整個案子,還了丫環一個天理公道。那打死丫環的官太太,也就是戶部尚書的侄媳婦被判抵命;王清也因辦案糊塗,被革職候補。由於案子轟動太大,輿論之下,刑部也無法袒護,只好啟奏皇上御筆親批後執行了。

此案讓於正再次得到了升遷,但也徹底得罪了戶部尚書。戶部尚書對他恨之入骨,認為他忘恩負義,明裡暗裡地拼命整他。於正畢竟官位還低,戶部尚書位高權重,勢力滿朝,想整他還是很容易的。

從此,於正做官更加小心謹慎,一點錯都不敢犯,累得半夜裡都會從噩夢中驚醒。

倒是兵部尚書那邊,見於正和戶部尚書翻了臉,又開始派人拉攏於正。於正心裡煩悶,又一次踱步到不倒翁前,習慣性地去撥弄。不倒翁一次次被撥拉倒,又一次次站了起來,左搖右晃就是不倒。

於正忽然心裡一亮:不倒翁能不被打倒,是因為他不硬去對抗;不倒翁之所以不倒,是因為他胸有正氣,人有主見,不會隨波逐流,不管多大的風浪,打過來時我避開,風浪過後我再起來。打擊的力越大,反彈起來的勁就越強!

沒多久,於正上書朝廷,聲稱當年父親去世,代自己上書留職辦差,現在自己想起來總覺得未能盡孝,因此懇請朝廷開恩,讓他回家為父親守孝。

對於這樣一個能力很強的官員,皇帝是不想讓他走的,但戶部尚書極力勸說,皇上也就順水推舟了。

4.遺書真相

於正回到家後,閉門讀書,不再和任何官員來往,但同時,他暗中蒐集著官場的一切動態。由於他不在官場了,也就沒人再關注他了,戶部尚書和兵部尚書之間有太多大事要忙,都顧不上他了。

倒是王清,因為在上一次的案子中表現突出,得到了戶部尚書的讚賞,一有機會就把他重新提拔起來了,而且官升得很快,兩年就當上知府了。

就在兩邊黨爭最激烈的時候,民間忽然出現了一首歌謠,這首歌謠不長,但清楚明白地唱出了兩大黨派之間的黨爭,以及他們為此幹過的違法犯罪、傷天害理的事。

沒人知道這首歌的來歷,開始兩大陣營還想用歌中的內容去打擊對方,但很快就發現這歌謠傳播得太快了,他們開始聯手想要撲滅。

可惜,歌謠比野火還要難以撲滅,這歌謠很快就被皇帝聽到了,他本來也對黨爭的事有所察覺,這次抓住機會命人徹查,兩大黨派瞬間冰消瓦解,株連官員無數。那個王清作為戶部尚書的黨羽,自然也難以逃脫。

這場黨爭平息之後,那些沒有選邊站的官員都得到了重用,於正被起復,重用為巡撫。他的官職已經比父親在世時還要高了,算得上是真正的光宗耀祖了。他感慨道:“這都是父親的功勞,沒有他的不倒翁,我恐怕永遠也坐不上這個位子。我還要繼續努力,做好官,做大官!光宗耀祖!”

於正上任巡撫後,像以前一樣,經常微服私訪,體察民情。有一天,他路遇一個乞丐,正在晒著太陽捉蝨子,他湊到跟前,扔下幾個銅錢,和乞丐搭起話來。

乞丐說了一會兒本地治安和流民的事後,忽然說:“你這人,做買賣問這些幹什麼,搞得像當官的微服私訪似的。”

於正一愣,微微一笑:“這話說的,你咋知道當官的微服私訪啥樣呢?”

乞丐“呸”了一聲:“看不起我?告訴你,我也當過官,而且當到了知府呢!”

於正一愣,仔細看著這個乞丐,他忽然認出來了,這不是王清嗎?原來他被革職罷官後又被抄了家,現在竟然淪落成乞丐了。

王清卻沒認出化了裝的於正,自顧自地說:“我那時可風光呢,如果靠山不出事,沒準我現在都是京官了。啥也別說了,成也不倒翁,敗也不倒翁啊。”

於正心裡一驚,以為王清認出他來了,他遲疑地問:“什麼不倒翁?”

王清眯縫著眼睛看著太陽說:“當年我還是個窮秀才的時候,住在客棧裡,眼看沒錢付賬了,更別提進京考試了。迫不得已,我潛入其中一個房間,那人是傍晚住進去的,包袱鼓鼓囊囊沉甸甸的,一看就有銀子。我進了屋,從包袱裡摸到了銀子,還有一張銀票,我抓在手裡,又摸到一個圓滾滾的東西,我以為是元寶,正在歡喜,結果就在這時那人醒了,我嚇得趕緊溜了,元寶掉地下了。後來那人喊抓賊,我也去看了,原來掉在地上的不是元寶,而是個不倒翁,帽翅都摔壞了。我還聽他喊什麼遺書丟了。等風頭過後,我找出藏起來的東西,才發現除了銀兩,那張我以為是銀票的東西,其實是封遺書。我打開一看,發現裡面寫的都是官場的名言警句啊,我就一直帶在身邊,作為我的行事準則。後來我中了進士,當了官,步步高昇,都靠這封遺書。直到這次壞事抄家,我還帶在身上呢。其實也沒用了,我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了。哎,不倒翁啊,你這遺書幫了我大忙,可沒能幫到底呀。”

於正心裡已經明白了,他說:“這遺書你留著也沒用了,我倒挺感興趣的,這樣,我給你十兩銀子,賣給我吧。”

乞丐看了他一眼,笑道:“怎麼,你當商人當膩了,也想買個官噹噹?行,賣給你,十兩銀子夠我吃些日子了。”

於正回到府裡,用顫抖的手打開遺書,只見上面寫著:“吾兒正謹記:為官當如此不倒翁,第一,要有深厚的根基,沒有後臺靠山,做官焉能長久?正因為根基厚重,才會屢搬不倒;第二,腦中不可有是非對錯之念,要一片空空,只有如此,才能以靠山之命令為己任,若有是非觀念,則做事不免拖泥帶水;第三,黨爭歷來都有,為官者不可能獨善其身,東邊打擊則西倒,西邊打擊則東倒,一方打擊你,另一方必然拉攏你,你只要能讓人拉攏,就有容身之地,進步之路。吾家人丁不旺,光宗耀祖的重任只在你身,為父九泉之下望你不負我望。”

於正看著手裡的遺書,苦笑著搖搖頭,看看那個陪伴了自己多年的不倒翁,緩緩撕碎了遺書,對著不倒翁深深作揖:“父親以不倒翁為兒子訓誨,永不敢忘。至於這乞丐騙錢的東西,兒子不以為是父親所寫,故而撕毀,不讓它敗壞父親泉下之名。兒子定不負眾望,堂堂正正立身,清清白白做官,不但屹立不倒,還要萬民稱頌,才稱得上真正的光宗耀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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