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永 遠 別 對 生 活 冷 感 |
小說和電影，經常把母親比作地母。無論天底下發生什麼事，狂風暴雪、乾旱皸裂，她們通通用肉體承受著，包容著。她們是溫潤的、無私的，是犧牲與奉獻的代名詞。
那些還未成為母親的少女，或許很難體會這份“偉大”到底意味著什麼。
最近在看一部劇，看得我幾乎致鬱。它戳中很多女性朋友的心，無論她們是有小孩的、準備備孕的、還是打算丁克的、仍然單身的女人。
有人說，“安”字的意思，是在傳統家庭結構裡，女人作為支柱，才能穩固安定。
女人一步一步走向崩潰，家會怎麼樣？
它會沿著地表的坡道，緩緩地下垂，搖搖欲墜——《坡道上的家》。
全職媽媽裡沙子幾乎從來不發脾氣。她漂亮，賢惠，哪怕諸事纏身，都體貼妥當，不說一句怨言，幾乎沒對孩子說過狠話。
有幾歲小孩的屋子，通常是亂糟糟的，可她家的灶臺永遠整潔乾淨，亮得發光。裡沙子每天餵養孩子，陪她玩耍、讀書、散步、唱歌，照料家務。
她能一手抱著超市買的大包小包貨物，另一手抱起賴在超市耍脾氣的3歲“小惡魔”。她不時會照著料理書做超級複雜的菜，每天不重樣。丈夫回家，她處處服侍周到，給他盛飯，遞啤酒。
可以稱得上是“完美妻子”的典範了吧。家務、育兒，全靠她一個人運作著，沒有母親或家婆幫忙。這是日本許多家庭的模板，這個國度，不流行老人幫忙帶娃。
可最近，裡沙子被選為一宗全國矚目大案的客席陪審員。根據日本的陪審員制度，被選中的她有義務參與每一場庭審，不得無故缺席。她不知道，生活這所龐大機器，似乎從此像多米諾骨牌那樣逐漸崩塌。
這宗案件的被告人，叫作安藤。她將自己8個月大的女兒，淹死在浴缸裡。
沒有人知道安藤到底是怎麼想的。整個案件審理過程，她幾乎一聲不吭，哪怕誰當面罵她，她也不回嘴。
到底是怎麼樣的媽媽，會把自己襁褓中的女兒殺死？裡沙子原本覺得，安藤根本沒有資格當母親。
只有我們知道，她的腦海裡在不斷回播那個畫面：整個世界黑壓壓的。只有不斷滲水的浴缸，她懷裡有個哭個不停的寶寶，她一個人孤立無援。
她們原本生活毫無交集。一個千夫所指的失格母親，和一個溫柔賢德的模範母親。
可案件的原樣逐漸浮現水面時，裡沙子突然有一種命運的悲劇感。她和安藤，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人的大腦中的那根弦，其實很脆弱。
安藤的那根弦，是什麼時候斷掉的呢？
或許是陌生人指責她的時刻。“每次爬那個坡的時候，都能聽到孩子一直在哭。”“擔心不給孩子餵奶，孩子以後就會變笨。”“因為她的孩子確實比其它孩子發育得慢。”
又或許是家婆怪她不是一個好媽媽的時候。
“自己不會帶孩子，就讓電視當保姆。”“孩子哭怕什麼，媽媽抱抱起來哄哄就不哭啦。”“就是這樣才連一個孩子都帶不好的吧。”
或許是在丈夫每晚加班應酬，十一二點才回家，甚至趁夜不歸的晚上。
“我週末已經有幫忙帶了啊。”“所有人都是這麼過來的，你不可能做不到。”“抱著孩子到一邊去，別吵我睡覺。”
家婆說，是我讓兒子去住商務酒店的，明明家裡已經有一個全職主婦了，不能讓孩子影響兒子工作。
一年365天，安藤操持家務，撫育孩子，一刻不停。她簽訂了一份不平等工作條約，沒有酬勞，沒有休息日，更沒有愛。
而不給錢的“僱主”，站在岸上批評溺水者：你這樣，完全沒有資格當媽。
女人，終於崩潰了。
坐在陪審員席位的裡沙子，上完庭審去婆家接女兒。婆家看似好心提醒，每一句話都是強勢的男權本位審問。
裡沙子你可小心，妻子焦慮的話，男人就不喜歡回家了哦。我這裡有些簡單的快手菜，我兒子喜歡，你可要照顧他的心情。他最近去同學會沒有告訴你，該不會是出軌了吧……
她在黑暗的廚房裡根據丈夫的指紋，解鎖了手機。她看見了丈夫跟前女友發短信：我覺得我的妻子精神不穩定。
人的崩潰，只在於幾個關鍵瞬間。
裡沙子發了一個夢。夢裡，她丈夫笑著對她說，我來親自帶女兒一天，你太累了，辛苦了，先調整一下整理一下吧。
可這只是一個虛幻的夢而已。
有人說，產後抑鬱，無非就是矯情，太脆弱了，接受能力太差了。
有人會說，為什麼要販賣焦慮，活得好好的母親不是大有人在嗎？
有一些母親很幸運，幾分鐘就成功生產了，有一些孩子很乖很好帶，沒給爸媽帶過什麼麻煩，有一些人很幸福，全家人幫忙照顧，有專門保姆幫忙過月子……
這樣痛苦肯定要少一些，但請不要用倖存者偏差，去抨擊產後抑鬱。
我一個已經有兩個孩子的朋友說，如果有產後抑鬱的話，大多是身邊的人不理解、不體諒吧。
產後抑鬱，潛伏於我們的身邊，生活在光鮮亮麗的商業住宅裡。
2019年4月21日。 27歲的楊珊帶著3個兒子從橋上跳下。她的遺書是這麼寫的：
“我真的承受不住了，生了雙胞胎之後到現在，我沒有睡過一個晚上整覺。當然這是母親必須要走的路，我不責怪。儘管這樣，沒有誰真正體諒過我，這幾年來每天都處在崩潰的邊緣。”據心理學專家陳志林診斷，基本可以判斷楊珊符合產後抑鬱的表現形式。（澎湃新聞報道）
《坡道上的家》，折射著相當一部分女性現實處境：女性在家庭中創造的價值，並不受承認。女性被要求成為完美的母親，可丈夫只需做到10%就會得到誇獎。女性在家務之中自我消磨，精神損耗，只被認為理所應當，得不到體恤。
無數人說，生育的女性是偉大的，她們身上有聖潔的光華。
可女人的生育瞬間，對她們而言卻沒有那麼浪漫。有些母親甚至覺得自己就像祭壇上的牲口，等待著來去匆匆的醫生打量和檢查她們的身體。
她們要誠實面對身體顛覆性的破壞和重構，接受無法掌控身體的無力感，不只難看的妊娠紋、鬆弛的肚皮和變寬的髖骨。
有網友說，生完孩子以後，她看著自己的子宮壁一直露在身體外面，醫生跟她說是正常的生理現象，可她為此哭了很久。從少女成為母親，她們必須要克服身體的羞恥感。也許，女人比男人更能勇敢面對時間與身體的殘酷與變化。
有人說，你看那些女明星，她們生完孩子，第二天就活奔亂跳像個沒事人似的，你憑什麼不行？你只是不夠努力。
Ella產後不久晒出復原情況。
可在前不久的母親節，S.H.E的Ella自爆產後身體狀況，網友們突然發現，女明星們生孩子也沒有看上去那麼毫不費力：“我在生產過程有點困難，所以造成子宮和膀胱脫垂”，“導致打噴嚏、原地跳躍、跑步等動作都會造成尿失禁，不是一點，而是整個護墊都溼掉，褲子也溼掉”。嚴重影響工作生活，直到做了手術之後，情況才好轉起來。
我的已婚女性朋友跟我說，這些都很正常，就跟男人的前列腺炎一樣的存在，可是許多未婚女性對此一無所知。前不久朋友圈一篇《生育中那些沒人告訴過你的屎尿屁》刷屏，大家終於開始公開談論生育可能會導致的各種生理毛病，帖子在微博上有近500萬的閱讀量。
帖子下的一個評論。
老一輩羞於廉恥，幾乎不會談論這些問題。信息不開放，沒有可靠的科普貼、像樣的產後護理指南，讓生理和心理的痛苦只淪為“矯情”。可如果這些隱忍與奉獻都不被看見，也就沒有人知道，一個母親，到底要承受多少苦難，她們又為什麼會崩潰，最終走向歧路。
而在產房裡，另一些故事可能更加殘酷。床上等待孩子誕生的產婦，並沒有掌控自己命運的權利。
生孩子是不是真的很苦？很多媽媽說，是。但很多很多媽媽覺得，她們從孩子那裡，也得到很多很多的甜。哪怕知道這並不簡單，還是有很多的女人，想要成為母親。
我只希望，知道母親有多麼不易，作為家人和朋友，請多給她們多一點實際行動的支持，
關愛。少一點苛責。
請“男人不應該帶孩子”的陳腐思想，都滾回公元前。養育不只是女性的責任。
我希望的是，如果身邊有人選擇丁克，請尊重。有些人可以不靠生兒育女獲得生命的價值感，成就感，也無需靠子女贍養後半生。
希望世界上所有的母親，也能是快樂美麗的，而不是充滿苦難的。她們，不必被偉大綁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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