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剛生下我的時候,父親說的第一句話是“女孩子不好就業”'

不完美媽媽 大學 三聯生活週刊 2019-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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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刊載於《三聯生活週刊》2018年第37期,原文標題《好想活出自己想要的味道》

文/張力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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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刊載於《三聯生活週刊》2018年第37期,原文標題《好想活出自己想要的味道》

文/張力凡

母親剛生下我的時候,父親說的第一句話是“女孩子不好就業”

要加油,要做自己

我1994年出生,父母雙職工,拿國家發的工資,計劃生育不允許生二胎,我便理所當然成為在現在看來是獨特時代中的產物——獨生子女中的一員。對於這個群體的刻板印象自然不必多說,儘管我是沒覺得這和獨不獨生到底有著什麼樣的必然聯繫,就像我並沒有因為獨生就獲得更多的父愛。我很慶幸有一個對自己無私付出了很多心血的母親,是那種真正不求回報,只希望孩子健康快樂的愛,以至於在真正長大懂事之後,我只是偶爾會遺憾沒有體會到父愛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卻並不會因而心生怨恨。愛這種事物很奇怪,摸不著看不見,但就是能被內心感知到。

小孩子的意識落後於感知,以前不明白的事情總有能理解的一天。以至於在父母離婚幾年後的一天,我在家裡和母親聊天,會很直白地說道:“我一直都不覺得你們分開是一件壞事。有時候我想小時候的事情,說實話我都想不起到底這麼多年他在幹什麼,就是成長中和他有關的記憶空白了很多,完全沒有十幾年這麼長的時間。明明你們兩個都一直在身邊,工作性質也都一樣,要不就是一個出差另一個在傢什麼的,可想到的都是你一直跑來跑去的樣子。而且一定能感覺到你比他愛我,以前也說不清這些,但是現在回想吧,就很容易能辨別出來。”我媽當時說了些什麼我已經記不清楚了,只記得反應還挺平和的,已經全然沒有了當初他們兩人吵架時的口不擇言,估計在這一段她定義為失敗的婚姻中,她自己也變化和成長了不少吧。

為什麼對自己的母親用到了看似有些不敬意味的“口不擇言”這種形容呢?一是因為她本身確實是一個脾氣暴躁很容易刀子嘴的人;二是有些實話在人們爭吵的時候說出來,砸在四周牆壁和地板上的回聲一定不同於面對面平靜敘述產生的效果;三是我還能記住她不止一次說過的那句話,忘不掉的。

“你一生下來我還在醫院病床上的時候,你知道你爸的第一句話是什麼嗎?他說‘女孩子不好就業’。”這句我現在寫著都忍不住笑出來的話,就是那個他們兩人爭吵不斷徹底破裂的時期,輕易就自動出現然後刷屏一樣彈幕般的存在。非常荒唐,但它是現實。

因為是女孩的原因,我從小受到的是他們那個年代的很多大人信奉的挫折教育。父親重男輕女的觀念不僅表現在“要是你是個男孩,我根本不會這樣管你”的言語中,還包含在一種他因自卑而導致的比較急切的“望女成鳳”的思維裡。在這個人的教育中,哭泣一定是脆弱和不被允許的,想要留長髮是臭美的,作業教了幾遍還學不會是要捱罵的,這樣子才能變得堅強,長大之後面對困難才懂得迎難而上。我不知道自己的潛意識裡受到過這些經歷多大的影響,也算不清長大後的自己為了克服一些心理進行了多少努力,但不得不承認的是,天性敏感細膩的人在這樣的教育方式下成長起來一定是負面影響多於正面影響,這種否定多於肯定的方法論會使人在很多不夠理想的情況下首先從自己的身上找原因,以至於很難真正發自內心深處地感到快樂,因為在特定的成長階段,你沒有獲得相應的愛、鼓勵與安全感。

我高中時期有一個同學們都覺得很好看的女孩,直到大學畢業後有一天我們聊天時我才知道,她之前其實非常自卑和膽小,也是和家庭的教育有關。小時候她父母總是動不動就給她剪男生頭,以至於她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不敢照鏡子,也從來沒覺得自己長得好看。後來看過一些書,知道了那些童年經歷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也不是自己的錯,再加上身邊不少人也老是在誇她,慢慢地就變好了起來。要傷害一個女孩子的自尊是一件多麼容易的事情,似乎只是剪毀一個髮型的時間,而要重建自己本為女孩的自信,卻不是人人都會再有這樣的契機。有時候我多想回去拍拍那個在臺燈下因為做題速度很慢哭出來而被父親踢了幾腳的小學三年級的自己,抱抱她說,沒關係的,你已經做得非常好了,不要自責,不要內疚。可雙臂的長度終究夠不到過去。

在高一的時候父親與母親離婚,之後閃婚,終於得子。有時候我覺得他們兩人這樣的婚姻可以維持到我16歲才結束也算是一個奇蹟,但還有多少除此之外的貌合神離在繼續維繫?為了執念一般存在於頭腦中的男孩,藉口出去生育的、利用醫務職業便利取巧的、逃避政策選擇性上戶口的、雙職工頂著壓力承受罰款的、年過半百作試管嬰兒受孕誕下雙子的……就一樁樁地發生在身邊。這些家庭裡的大孩因為一條非Y染色體的原因承受著相似的“女性命運”。

“你爸讓我給你說,平時打電話的時候,語氣要好一點,交談的時間可以長一點。他還是想能夠和你說上話的。”有次放假回家,和其他兩個發小聊天時,其中一個突然抬頭說了起來。“不要對我說這種話啊,會讓人煩。”“你想想自己長這麼大,他也不怎麼容易。”她看了看我沒什麼反應,又接著說道。看吧,生活就是不斷地重複與被重複,似水流年才是一個人的一切。小時候要反省自己哪裡做錯,哪裡做得不夠好,長大了要知道“每個人都過得不容易”,要換位思考。就在這樣的矛盾衝突中,既不願認可別人的話,又無法完全心安理得地做所謂的自己。我大概真的是一個不乖、冷漠又自私的人吧。既然從高中開始就和媽媽一起過了,我便只想盡力過好自己的人生,學會照顧和關心母親,也希望著她在合適的時候能夠再遇見愛情。至於另一方的事情我是不願意刻意去知曉和介入的,尤其是父親重組家庭和再生育這種事情,就不要用所謂的血緣再往別人身上強加關聯了吧,我不要為了你自主做出的選擇買一份並不屬於自己的單。

“所以,這也是你會產生不想生孩子想法的原因嗎?”我也有這樣問過自己。可能吧,也算不清到底是多少因素的積累和共同作用最後有了丁克的想法。“大二”的時候丁克的觀念萌生並慢慢成形,那段時間做了一個印象很深的夢。大概內容是科技發展到檢測人的基因就能成像出未來孩子的模樣,醫生正在給我說檢測的結果,他說你未來的小孩生出來會很好看,比人類整體百分之七八十左右的長相都要漂亮。記得自己很開心,然後對著這個並不真實存在的生命說道:“對不起,我丁克。”醒來之後還是能感到悵然。我好相信愛的力量,可同時又不確定自己愛的能力,害怕不能對一個生命負起責任,害怕Ta來到世界上生活得不開心,生養好一個孩子實在太難了。

“你以後不想生孩子,你怎麼這麼不負責任?”另一個姑娘在知道我的想法後說。她在16歲的時候就說過自己的願望是能夠成為一個賢妻良母,一直也沒有改變過。

她試圖說服我:“你研究生的學歷和知識已經比很多人都高了,對教育這種事情應該更有把握才對。”

“可如果一開始就有強烈的不生育念頭,這種心理本來就於教育下一代無益。”

“沒有孩子的人生多不完整,到時候後悔了怎麼辦?”

“可是用一個生命來預防‘以免自己以後後悔’,這種賭博性的成本也太大和不人道了。”

“作為一個女生怎麼會有不願生育的想法呢?我真是不明白。”

“要什麼事情都和性別聯繫起來是不是太狹隘了?”

我們最終誰都不能說服誰。人們總是對自己總結並相信的一套體系有著足夠的自洽性,以至於很多時候真的是難以改變和被改變。可有些轉變在人的一生中又發生得真實自然,就像自己是怎麼成長為現在這個樣子的呢?可是一點一點地,居然也就接受了時間刻畫在身體和心理上的很多印記。

“要獨立,要善良,要明辨是非,要懂得憤怒;要誠懇,要勇敢,要內斂不羈,要愛護自己;要加油,要是自己。”看著之前寫下的這段帶著些許箴言性質的話,好希望我們可以活出自己想活的味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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