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一棵堅韌的草

不完美媽媽 農民 春節家書 中國鄉村美文 2019-06-02
父親一棵堅韌的草

父親(散文)


父親是一個農民。

父親常年戴一頂灰褐色的草帽,草帽下是一根麻繩繫帶,在他幹活時不停地晃悠。春夏秋冬,風霜雨雪,這頂草帽沒離開父親半步,就算在家吃飯,也很少摘下。也許因了這頂草帽,父親的天空變得很小很小,小的只能看到腳下的那片土地。

一次,我和父親犁地,長長的抬竿橫在我和父親的肩膀上。父親在後邊既要扶犁,又要使勁往前推。為了讓父親省點力,我在前邊拼命地拉。就在停下犁地擦拭犁鏵的當兒,父親注意到了我滿臉的汗珠。他先是抬頭望望天空那輪烈日,之後,一聲不響地從頭上摘下草帽,一語不發地扣在我頭上。平時還算溫順的我,那回不知怎麼了,竟然一點也不領父親的情,隨手摘下草帽丟在地埂上。父親先是一臉茫然,靜靜地望了我一會,然後若有所思地撿起草帽,重新扣在自己頭上……

其實,一頂小小的草帽又怎能抵擋得住恣意肆虐的烈日或飄忽不定的急雨呢?好多次,在風雨中幹活,父親嘴裡咬著草帽下的那根麻繩繫帶。我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汗水,仍然在他滿是皺紋的臉上流淌著……父親的草帽,在更多意義上不是用來遮擋烈日,躲避風雨的,也許是一種習慣,一種連他自己也說不清的寄託吧。

父親生性木訥,寡言少語,一天說不上三句話,也從不主動和兒女溝通。所以我對父親年輕時的事知道的很少。只是從母親的口裡和家中僅存的父親的三兩張照片得知。父親50年代是省城蘭州的路政工人,上個世紀60年代鬧饑荒爺爺離世時,被奶奶叫了回來,此後就再沒去。父親留在城裡的幾位同事退下來時,都是總工程師什麼的。父親對這些沒提到過一次,即使問起,也總是輕描淡寫的一句: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看不出有什麼激動,也看不出有什麼遺憾。

父親說話最多的一回,當是我考上師範離家那年。他一邊打著行李,一邊不厭其煩地叮囑我:上火車應如何如何舉高行李,抓緊扶手……並一再嘆氣:錢,錢……要不我送娃去……其實,那年我已是16歲的小大人了。

父親一棵堅韌的草

父親表情木然。他最燦爛的笑出現在我11歲那年的暑假。那時家裡十分困窘,父親總是從鎮上便宜價收購一車茄子辣椒之類的蔬菜,然後拉到七八十里外的張川縣龍山小鎮去賣,從中賺取差價。有一次,我提出給父親當幫手,父親欣然同意了。一路上坡,我在後面看到,父親因用力而被拉得老長的脖子,猛然間覺得父親好可憐,便蹶著屁股狠勁去掀?父親可能也覺察到了,不時回過頭望我。賣完菜後,我看著父親認真地點數那疊毛茸茸的鈔票,一遍又一遍,直到完全數清後,父親才拉上我的手,到附近的回民飯館小坐,吃了一碗牛肉燴麵。之後他去了一家商店,出來便又拉著我的手,變魔法似的,把一支紅色的鋼筆放在我的手心。我平生第一次有了自己心愛的鋼筆。當我回望父親時,父親正好站在斜陽裡,一臉的笑容,連細微的皺紋間也洋溢著甜蜜和喜悅。40年過去了,父親那張生動的笑臉依然刻在我的心扉。那時的我,還不大懂得一張充滿關愛的生動的笑臉有啥珍貴,但這些年走來,看慣各種眼色的我,才慢慢懂得,人世間最好看的面容莫過於一張溫脈的生動的笑臉。最不可思議的是將一張無端生氣而拉長的面孔給人看。我終不能捕捉到父親第二回那樣生動的笑臉了,以至於兒時父親的那張笑臉,成了我記憶寶庫中的品中精品、版中絕版了。

父親不抽菸,也不喝酒;父親不打牌,也不下棋;父親不看大戲,也不趕廟會;他甚至不和村裡的老年人一起晒太陽話家常……雨天,他總是修理農具,天一放晴不能下地,他又忙著整修地埂;大雪封門,他把積雪、還有敲碎的河冰用籮筐移到麥田……“行道遲遲,載渴載飢。我心傷悲,莫知我哀。”對於曾經吃過樹皮、嚥下草根的父親而言,還有誰比他更能理解“民以食為天”這句話的內涵呢?

如今,七十有七的父親頭髮白得像落了一圈雪,背駝得像一張弓,眼濁得像一彎混濁的泉,手粗得像一棵百年的槐,卻仍不肯放下手中的農具。頂著星星下地,披著月光回家。每次去家裡,我都會急急地換上布衣布鞋,去到地裡,從他手中接過農具。父親也不推辭,可一轉身,他又抓起另一樣農具……我明白,我能做到的,只能給父親一點點溫情和慰藉,永遠替換不了的,是他的秉性和腳步。

俗話說:知兒莫若父。在單位的“小家”少了米麵,正愁沒時間回家,可有一天,父親出現了,他肩挑背扛,不是滿滿一大袋上白的麵粉,就是兩筐精挑的土豆。好幾年都是這樣。我知道,我仍然生活在父親為我撐起的那片天空下,儘管那片天空是那樣的狹小、黯淡……但我斷不敢反過來說:知父莫若兒。我終不知父親那頂灰褐色的草帽下的世界,是否有過赤橙黃綠,我終不知父親那木然的表情下包藏的,是怎樣一顆浸透風霜雨雪的心。

父親是正月二十八的生日。常聽人說,初八十八不算八,二十八的福疙瘩。我無言。我弄不明白父親的福究竟在哪裡?這幾年,每逢父親生日,我都會買上些新鮮蔬菜,帶上孩子去給父親祝壽。這一天,附近的哥和姐也會趕來。說是祝壽,其實是聚攏來看一看老邁的父母,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頓飯而已,沒有祝壽酒,沒有祝壽辭,甚至連提及父親生日的話語也沒有,我們兄妹幾人心照不宣。回望父親,仍舊戴著那頂灰褐色的草帽,一會兒看看這個,一會兒瞅瞅那個,眼角分明閃動著淚花……

詩人讚美生命,生如夏花之燦爛。父親的人生不是一朵花,更像一株草,一株紮根于山鄉僻壤的野草,一株閱盡人間秋色、浸透歲月滄桑的肅穆的秋草……

父親一棵堅韌的草

審閱:陳玉花

簡評:一篇親情敘事散文。語言通順,有張力。段落分明。

作者注重細節描寫,特點刻畫。一位勤勞、善良、少言寡語卻把愛深藏不露的老人形象躍然紙上。

父親是草,一棵堅韌的草。風霜雨雪嚴相逼的生活裡,也曾驚豔過。

作者簡介:張炳文,男,甘肅省秦安縣蓮花學區高級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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