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歐小國的冒險：國家發展，好走的路盡頭都是坑'

◆冰島不只是浪漫，更有悲傷的故事。

正解局出品

國家發展從來都是一場探險。只不過，它影響的是千萬人的命運，稍有不慎，就會帶來災難性後果。

阿根廷曾短暫躋身發達國家，隨後又跌落髮展泥潭。巴西丟掉實體經濟後，依賴虛弱的服務業，內部矛盾不斷。

今天，要說的是北歐的一個發達國家：冰島。

回顧冰島獨立以來的發展，真是說明了一個道理：

國家發展，好走的路盡頭都是坑。

（絢爛的極光是冰島的標誌之一）

1. 漁業起步發家

冰島，國土面積只有10.3萬平方公里（和江蘇差不多大小），人口35萬出頭（差不多是北京海淀常住人口的1/10），是歐洲人口密度最小的國家。

冰島在北極圈附近，名字帶“冰”，但因為北大西洋暖流從南面經過，並有另一支暖流繞行西面、北面，所以，氣候還算溫和，7月份平均溫度11℃，1月份也有－1℃，年平均溫度4.3℃。

北大西洋暖流和冰島寒流交匯，在冰島家門口形成了著名的“北海漁場”。

二戰後，冰島憑藉扼守要衝的地緣優勢，在美蘇兩大國間搖擺，獲得了大量漁業資源的出口和啟動資金。

在馬歇爾計劃中，美國為冰島提供了0.43億美元援助，人均達到209美元，遠高於第2名荷蘭人均109美元。

蘇聯也不甘示弱，針鋒相對爭取這一盟友。到1957年，蘇聯成為冰島魚類產品最大的出口市場（佔據33.5%的份額）,同時還向冰島提供2500萬美元的貸款，繼續採購魚類產品。

（馬歇爾計劃資金分配）

靠山吃山，有漁吃漁。

冰島把漁業作為主要產業來發展，畢竟家門口就是大漁場，方便、省時、省力。

為了獲得更多漁業資源，冰島先是把領海範圍定為12海里，後來又宣佈50海里禁漁界限，最後又擴大到200海里。為這個，還和傳統的海洋大國英國發生衝突，史稱“鱈魚戰爭”。

現在，世界上廣泛採用的200海里專屬經濟區，就來自冰島的發明。

之後，冰島甩開手發展漁業。

1988年，冰島捕魚量首次超過170萬噸，創歷史最高紀錄，人均捕魚量達7000公斤，成為全球人均捕魚量最高的國家。

靠著在美蘇之間左右逢源打下的底子，加上迅猛發展的漁業，冰島這個20世紀早期還相當貧窮的國家，一躍過上了好日子。

（冰島擁有豐富的漁業資源）

2. 金融業的瘋狂

但由於過度捕撈，冰島漁業在上個世紀90年代初遭受毀滅性打擊，在國際市場上，競爭力下降。

但它從自己的鄰居挪威身上學到一招：發放捕魚證，漁場私有化。漁夫們持證上崗，按照歷史捕撈量分配一定配額。

有些“腦子活絡”的冰島人乾脆把捕魚證轉讓出去，坐等分錢。

後來，有人越發大膽，嘗試著把手中過多的配額抵押給銀行，讓銀行打包成金融產品出售，以獲取更多利益。

一開始，由於冰島擁有全球最好的鱈魚資源，這些金融產品成為歐美資本市場裡的寵兒。

一夜暴富的冰島人不再願意幹打魚的累活，乾脆把經營權轉讓給挪威等國，躺著賺錢。

冰島政府在金融監管上也開了一路綠燈，不斷放鬆金融管制。

（瘋狂上漲的債務）

進入國際金融市場短短几年，冰島三大銀行Kaupthing、Glitnir和 Landsbanki資產總額迅速從幾十億美元增加到1400億美元以上，膨脹到了冰島GDP的8倍。

當時有華爾街大佬感嘆：冰島已經不是一個國家了，它成了一隻對衝基金。

2005年，冰島人均國內生產總值已經達到近5.5萬美元，位居世界第3。

有錢了的冰島人在全世界範圍內，開始了買買買。投資英國西漢姆足球俱樂部，買下英國著名的福萊莎百貨公司，入股美國薩克斯第五大道百貨公司。

到2007年，冰島人擁有的國外資產達到2002年時的50倍。

同時，國內資產也在迅速膨脹，節節攀升的房價不斷壓榨著冰島人。當時，冰島購房政策十分寬鬆，銀行提供名目繁多的長期購房貸款，不怕你不還，就怕你不貸，貸款時甚至都不需要出示購房證，這給了炒房者極大的空間。

冰島金融、地產相關行業佔GDP比重一下子躥到37%，而傳統優勢產業漁業下降到6.6%。

（瘋狂上漲的房價）

然而，再美麗的泡沫，都會有破滅的時刻。

2008年6月，冰島的CPI達到了12.7%，三個月後這一數值攀升到了14.5%。冰島三大銀行整體負債1000億歐元，是GDP的近十倍。

更關鍵的是，美國次貸危機掀起的金融海嘯席捲而來。

到2008年年底，冰島貨幣貶值80%，冰島股市下跌95%，房價下跌，國民平均負債高達20萬美元。

冰島在此次金融危機衝擊下，經濟損失高達2008年GDP總值的9倍，逾1000億美元“不翼而飛”。

為穩定匯率和經濟，冰島開始資本管制，限制資金流入和流出。

故事總是在最高潮結束才更讓人心碎，冰島人的繁華美夢破滅了。

2008年10月6日，冰島宣佈，國家面臨破產。

歐洲經濟學者評論：

即使是與盧森堡和新加坡這類高度金融化的國家相比較，冰島的經濟體系也是太荒唐了……泡沫如此嚴重，最後直接導致了市場崩盤。

（冰島股票指數）

當然，最遭殃的還是普通人。房價下跌，資產縮水，很多人和國家一樣，只能破產，冰島一度有1/3國民想移民。

3. 靠不住的旅遊業

諷刺的是，金融危機下，將冰島從破產深淵拉回來的救命藥居然是冰島人曾經拋棄的漁業、鋁業等傳統產業。急速貶值的貨幣，促進了出口。

而2010年，冰島火山噴發，遮天蔽日的煙塵阻斷了冰島大西洋的航線。當時有媒體說，這個國家從金融到領土全面崩盤。

但希望總在危機中孕育，這次火山噴發也吸引了許多人來冰島觀看這一壯麗場景。

大量壯觀的圖片，在網上傳播開來。加上貨幣跳水，吃住行都非常便宜，冰島旅遊口碑提升。

（冰島一處噴發的火山）

遊客從2010年的47萬激增到2017年的230萬，增長了三四倍。2017年，旅遊業為冰島人均帶來了5萬元人民幣的收入。

旅遊業蓬勃發展，帶動了經濟復甦。2017年，冰島GDP為239.1億美元，創下歷史新高。

近十年後，冰島政府終於解除了2008年金融危機開始的經濟管制。

（冰島快速發展的旅遊業）

然而，依靠自然風光興起的旅遊業，也蘊藏著危機。

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在一份報告中警告，近年來，冰島上臺的幾屆政府都為旅遊業設定了很高的目標，卻沒有形成連貫的旅遊業政策。

就像冰島中央銀行行長Már Guðmundsson所說，“冰島仍然缺失針對爆炸性增長的旅遊業的管理”，基礎設施缺乏和整體規劃粗放正消耗著冰島旅遊的口碑。

冰島似乎要重新回到那個水深火熱的時代。

房價已增幅超過20%，成為2017年全球房價增長最快的地區之一，儘管2018年稍有回落，仍舊保持上漲勢頭。

（冰島房價走勢）

2019年冰島首都市區房子均價超過每平方3萬人民幣，年輕人已經買不起、甚至租不起房子。冰島著名的後搖樂隊Sigur Ros在歌詞中說，家鄉淪為了“北極圈工地”。

遊客們來到冰島也同樣花錢不討好，物價高昂，酒店難訂，交通不便，景點擁擠。甚至只因賈斯汀·比伯一張社交照片慕名而來的人太多，峽谷景點都曾關閉。

（今年8月冰島舉行冰川葬禮，

冰島熱門旅遊項目冰面徒步越發困難）

旅遊業發展的同時，十年間冰島工業在GDP中的佔比卻在持續走低。

而糟糕的是，這兩年，冰島旅遊業也遭遇瓶頸，導致整體經濟增長速度也慢了下來。

據冰島統計部門預測，2019年GDP預計增長1.7%，增長率遠低於過去5年4.4%的平均水平，未來幾年GDP增長預計在2.5-2.8%之間。

而更要命的是，隨著房價不斷上漲，生活創業環境變差，許多高新技術企業選擇離開冰島。

旅遊業這條看似好走的路也越來越艱難。

稍作對比，同為北歐國家，芬蘭、瑞典、丹麥、挪威把更多精力放在科技創新上，根據彭博社調研發布的全球最具創新力國家排名，這四國分別位於第3、7、11、17位，而冰島則明顯落後。

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說，丹麥有馬士基，瑞典有沃爾沃、愛立信、H&M，芬蘭有諾基亞，挪威有雅苒，這幾個北歐國家發展更為穩健。

反觀冰島，從漁業到金融業，再到旅遊業，在幾次國家發展重要關頭，都選擇了一條看似好走的路。

其大起大落的發展，更是同類發達國家中少見的。

好走的路盡頭，常常是坑。

況且，國家發展其實，很少有捷徑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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