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泛起在《白鹿原》上的微瀾

這一年,從春至夏至秋至冬,我一直在《白鹿原》上徘徊。如今,總算從原上脫身出來,回頭看看,就覺感慨,就覺有很多話不能不說。

先說陳忠實。

我和陳忠實其實是見過面的。一面之緣。我也曾和他在某一年的某一天,被永遠地框進過同一張相片,要說明的是,框裡圈著的,並非只有我和他,而是擠擠挨挨大概十多個人。忠實先生那張有名的溝壑縱橫的臉昂揚在照片的正中間,我不知何故漲紅著的三角小臉呆愣在照片的最邊緣。

是在開會,百餘人的大會。從頭到尾,我並未得到與忠實先生說哪怕一句話的殊榮。

再說《白鹿原》。第一次讀的時間算不得早,大概是十四年前,匆匆讀完一遍,好多細節沒有記牢,白嘉軒鹿子霖朱先生黑娃小娥孝文孝武白靈兆鵬兆海等名字卻由死板的白紙黑字變成了一個個活靈活現的人。

我沒寫過長篇,也不懂如何評判一部小說的好與孬。在我看來,一部小說讀完,腦海裡能沉澱下幾個鮮活的人物,那它就應該是成功的。讀完《白鹿原》,能夠沉澱在腦海中的鮮活人物遠遠不止一個,顯然,我以為這該叫做成功。

曹雪芹走了,賈寶玉林黛玉活著;吳承恩走了,孫悟空豬八戒活著;施耐庵走了,梁山好漢們活著;陳忠實走了,白嘉軒鹿子霖活著。小說家們的肉身總歸會遠離,小說家們塑造的成功人物卻將永存。

是謂偉大。

陳忠實走了,走在明媚的人間四月天。紀念的熱浪泛起一波又一波,追憶的文字看過一篇又一篇,可以說,對陳忠實“偉大”的真正瞭解,有一部分正起源於他的離開。

一個好老漢,多好的老漢。熱心、大度、善良、耿直、厚道,然而就在此時,起了波瀾。

微信圈裡開始瘋傳一篇文,此文被某些人譽為紀念陳忠實最好的一篇悼文。讀過之後,心裡頗不安寧。

那篇文章的作者叫石崗,題目為《陳忠實的恐慌》。我將自己讀文後的真實心情做了筆錄,速成一篇《人民恐慌了嗎》,就我而言,只是抒發自個的真實感受。

光景一時就有些不太平。

有加我微信的,有打我電話的,有文字留言的,有語音聊天的,紛紛嚷嚷,綿延不休。

電話響了,就聽有聲音說:“喂,你好。我讀了你的文,你怕是不瞭解陳忠實和賈平凹吧?”

我說是。同時納悶,我為什麼一定要了解他們倆。

對方說:“我跟他們都吃過飯,你不知道……”

有人給我留言,說:“支持你,鄙視石崗……”

有人給我語音,說:你怎麼敢寫這樣的文?小心文壇封殺你!而我,作為一個尚未踏足文壇的人,壓根弄不懂文壇是什麼,也就慫管。

其實我的那篇文字充其量只是一普通的讀後感,好多人顯然想得太多了,這樣的發酵要說與作者本人並無關聯。

這一“事件”後,我也就洗手靜心,決定重讀《白鹿原》。這一讀,時間就漫過了四季,胸中就滿溢了五味。

首先來說說田小娥這個角色。

在《陳忠實的恐慌》一文裡,作者石崗認為鹿三刺死田小娥是獨行俠行為,這一說法曾令我齒寒良久。重讀《白鹿原》,發現在我的初讀記憶裡,過多地沉澱了田小娥的不幸身世,卻忽略了她死後興風作浪、戕害鹿三的行徑,雖然這樣的橋段在現實世界裡不可能發生,但畢竟,陳忠實最終令白孝武給田小娥修了一座塔,一座鎮妖塔,所以顯然,田小娥的形象,並不一味只是個被戕害者的角色。

也就是說,就這點而言,我當時的反對石崗,不一定就反對得完全在理。

不喜石崗文的另一個緣由,是討厭比較。我認為作家應該各有其風骨和特色,大無必要一定要將誰和誰拉在一起比一比。這正如蔬菜裡的蘿蔔和青菜,有何可比?其實不光是作家們,誰跟誰都沒有必要比。要比,就自個和自個比,只有這樣的比,才有意義,才有價值。其他的,在我看來多半是吃得太撐的結果。

文章寫到這裡,想起近期分別跟幾個文友的聊天來了,同樣也是因為他們的這個觀點,讓我內心極不贊同。好多文友不知何故,為了抬高自己喜歡的某一位作家,恨不能費蠻力用錘子斧頭將其他的作家砸下去,今天,藉著此處說話場合,我再次申明,我很不欣賞擁有這一觀點的你。

比如說吧,我喜歡魯迅,你卻討厭他,那是你的自由,我雖然為此會心內失落,但我絕不會因此而將你說得一無是處,同樣,你也沒有必要因為你喜歡沈從文,而用無限抬高他的方式來貶低魯迅。

你看那山野裡的秋,有紅有綠有黃有紫,這叫萬紫千紅,此謂千嬌百媚。說到文章,說到作家,也是一樣。儘可由他們各自揮灑、各自爛漫開放。拿誰來比誰,都屬多餘。

我和石崗至今沒有見過。只是據說,他讀了我的文後,曾眯縫起他的小眼,說:“舒敏這娃不錯,就是有點二”,又據說他還將我的文轉發在了他的朋友圈,並且給讚賞了一些真金白銀的銀錢。此是後話,按下不表。

說到“風波”對我的影響,就是它讓我迫不及待地想要重讀《白鹿原》,從春天到夏天到秋天再到冬天,一字一頓,我再次讀完了它,且有了屬於我的獨特收穫。至於那些曾經發生在我身上的有關《白鹿原》的故事,註定會如升空的氫氣球,很快消失不見,但《白鹿原》卻將永恆。註定永恆。

那些泛起在《白鹿原》上的微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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