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游擊隊住宅,安藤忠雄的挑戰都市游擊隊住宅,安藤忠雄的挑戰

安藤忠雄絕對是個異類。他以一種迎接挑戰的戰鬥者姿態度過人生中的每一天。即使在兩度罹患癌症、身體五個器官被摘除之後,他依然奇蹟般地活了下來,照常工作。在成為建築師之前,安藤曾經當過一年半職業拳手,戰績也不俗。事實上,安藤畢生踐行著一名職業拳手的信念,沒有一天懈怠於對肉體和意志的鍛鍊,隱忍地默默承受孤獨與榮光,但同時,永不忘記隨時做好出拳的準備。當世人獲悉他身患重症,離死神幾乎一步之遙,我們再一次被提醒,不管多麼強悍的鋼鐵之軀都可能淪入萬劫不復,但這具和我們所有人的肉身相差無幾的平凡軀體所迸發出的堅不可摧的生命力,與它的擁有者在建築職業生涯中所取得的了不起的成就,幾乎同樣使人感到震撼、讚歎。這使人禁不住發出終極之問:生命能否不朽?

都市游擊隊住宅,安藤忠雄的挑戰

Giorgio Armani 與安藤忠雄

安藤對此有著清晰坦然的想法。“和所有的人造物體一樣,建築有一天也會在被風化後消失。人類意圖與此對抗的歷史,也許就是建築的歷史。我想創造的建築,並不是通過物質自身或者形式,而是讓它作為一種記憶,在人們心中永遠地存在下去。”這是安藤理想中的建築。這是關於建築與時間的抵抗,又何嘗不是關於人類自身與時間的抵抗?蘇格拉底臨死之前,滿心愉悅地飲下了獄卒遞過來的毒酒,因他堅信靈魂會不朽。唯物主義者不相信靈魂一說,但蘇格拉底的哲學的確通過柏拉圖被後世永遠銘記下來了。這也讓人聯想起現代主義建築大師柯布西耶——安藤是他最忠實的徒子徒孫之一,對他的啟發從未褪色。安藤說,自己不可能取得像他一樣的成就,但他願意一直在全世界推廣他的精神,“柯布西耶有一種永恆性,一種真正的設計的自由,一種永遠嘗試新挑戰的願望。直到今天也一樣啟發著我。”

今年4月,安藤的大型回顧展“挑戰”(The Challenge)在位於米蘭的 Giorgio Armani 公共展覽空間 Armani/Silos 開幕,這是對去年於巴黎蓬皮杜藝術中心舉辦的建築師同名回顧展的重新設計。這也是 Armani/Silos 空間首次舉辦建築專門展。展覽由安藤與蓬皮杜中心共同設計,劃為四大主題:原始的空間形狀(Primitive Shapes of Space)、都市挑戰(An Urban Challenge)、景觀創世紀(LandscapeGenesis)、與歷史對話(Dialogues with History)。展出共 50 多個項目,包括大量由安藤繪製、製作或拍攝的草圖、原始模型、視頻裝置、技術圖紙,亦包括建築師早期珍貴的旅行筆記和照片等文獻資料。觀者有機會通過這次較為全面的呈現,順著記憶的原點走到今天的現實,一窺安藤打動人心的創作軌跡。

都市游擊隊住宅,安藤忠雄的挑戰

直島地中美術館(2004),安藤忠雄攝

時裝設計大師 Giorgio Armani 一直很欣賞安藤。“在安藤忠雄的建築中,我看到了他運用精湛的技巧,將金屬及混凝土等‘厚重’的材質轉化為讓人為之欣喜的東西。我非常喜歡他運用光線的能力,而光線,是塑造空間特徵的基本元素。”

事實上,這並不是安藤忠雄第一次與 Armani 合作,“最早在 1998 年我接到了 Armani 先生本人打來的一個國際長途電話,他希望我把米蘭的一家老工廠改造成一個可容納一千人的劇院(即 Armani/Teatro)。一週後,他就親自帶我參觀了場地。對我來說,與才華橫溢的設計師或藝術家合作總令人感到興奮。合作過程當然是複雜的,但我們有時候可以創建出全新的概念和形式,而且不會有任何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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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日,那霸(1984),安藤忠雄攝

建築大師頭頂的光環之下,有時候,人們並不清楚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藉著回顧展,我們剛好有機會進行一番生動的回溯,從中獲得新的啟發。安藤的詞典裡從來沒有“妥協”。因家庭和經濟原因,他沒能進入大學接受建築教育,“我的老師是現實的世界。”

“我的建築學習是從觀察開始的,日復一日的觀察中,建築的形式(form)最打動我。”安藤的建築中,其對幾何圖形的著迷,最早應該來自於這種始於自發但非常有意識的觀察和提煉。“我從來沒有停止過思考幾何,對幾何的追求,是否也是對古希臘時代的回溯?對幾何的追求,最終會將我們導向抽象。不過這種抽象必須合理化,不然我們沒法建造水泥建築。以基本形狀為例,圓、正方形、三角形等,這不是建築所應當建造的,我們必須考慮各種維度、體量、材料......建築是一個很複雜的世界。我們要回到柏拉圖體,從那兒開始思考如何建造我們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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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篠邸伸展部,蘆屋(1984),安藤忠雄攝

二戰以後,日本人直到 1964 年才被允許自由赴海外旅行。在日本國內進行了全國建築考察之旅後,1965 年,安藤將全部積蓄花在了海外建築之旅。“我乘上橫貫西伯利亞的火車去了莫斯科,然後是芬蘭、歐洲和非洲。那時,我才意識到世界如此廣闊,邊界並不存在,這非常重要。當然,歐洲是有國界的,但有些事情發生了改變,那是一種關於彷彿邊界並不存在的對居住的可能性的想象。當我在羅馬拜訪萬神廟,透過直徑達 43 米的穹頂觀察和感知光線,感受空間,它教育我關於光線與建築的關係......”參觀了雅典的帕特農神廟之後,安藤寫道,“理性的幾何學當中所能表達出的最純粹的形貌,便是帕特農神廟。”此後,他專門進行了一次柯布西耶建築之旅。旅行和觀察,從過去到現在一直都是他的靈感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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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篠邸,蘆屋(1981),安藤忠雄攝

安藤一直強調“自由”,渴望進行真正自由的思考,設計真正自由的建築。那其實也是深植根於 1960 年代的全球精神思潮。“藝術與建築是緊密聯繫在一起的。20 歲時,我接觸到具體美術協會(GutaiGroup),一個戰後藝術家團體。我與這個團體的經歷一直是我職業生涯的重要組成部分之一。”他們的藝術是激進的,拒絕傳統的方法,尋求用自由思考進行個人表達。他們堅信創作真正的原創藝術,此前從未存在過的東西。他們的創造意味著全身心投入,追求極致,啟發了安藤:這是否同樣適用於建築?“這是我如何建造第一個住宅的,後來那裡成了我的工作室,我從來沒有停止過重新想象它,通過建造它,我學到了我所知的一切。”他選擇水泥,也是想用一種最被普遍使用的材料創造出純粹的、獨一無二的建築。這種對自由的追求,使得安藤成為一個個案,很難被歸類於任何流派,他在事業發展時期也避開了日本建築界正在發生的新陳代謝派運動。

都市游擊隊住宅,安藤忠雄的挑戰

Armani / Silos 呈現安藤忠雄回顧展“挑戰”

以自由精神為旗幟,住宅是安藤建築的原點。他的第一個建築項目是 1973 年完成的富島邸住宅,後來,被他買回,改造成為自己的工作室,一直沿用至今。同一時期,大阪的工業化進程如火如荼,安藤則採取了一種背離的有批判意味的姿態,他所設計的是“都市游擊隊住宅”,“即便是小,也要設計出一種像游擊隊員一樣、在城市中堅強紮根的住宅形式。另外,其實這也表現了我自己當時的心態:在沒有工作的困難條件下,每天我都在拼命地活著。”富島邸住宅在當時顯得格格不入。“那時候,至少在日本,那個建築被認為只能作為機構存在,只有圖書館、博物館等才叫建築。住宅不是建築,任何小尺度的都不能叫建築。但我相信,建築師需要被給予新的可能性,同樣也要由我自己去爭取新的可能性,哪怕它只有 70 平方米。”就算規模小,安藤也希望做出令全世界引以為傲的建築。

都市游擊隊住宅,安藤忠雄的挑戰

直島地中美術館(2004)

接下來,安藤設計出更廣為人知的住宅作品,住吉的長屋(1975-1976 年)。這是一個箱子型的混凝土結構,面積不大,但安藤把中間三分之一的面積留作了露天中庭。平時,風會吹進來,雨也會下進來,有人說,這是所“上個衛生間都要打傘”的房子。但是,在這個垂直中庭裡,居住者可以享有自己的一方天空,感受陰晴雨雪,四季流轉。在日本文化的傳統中,建築應該是這樣與自然融為一體的。安藤想挑戰現代人對舒適的無盡追求,人們為了便利,失去了和自然的連接。“不是繼承形體,而是繼承眼睛看不到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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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吉的長屋(1975-1976 年)

在安藤那些形式感極強的建築中,日式傳統的本質並不顯而易見,這種含蓄的特質也“很日本”,使人多了一層從審美上進一步回味其中妙處的趣味。

都市游擊隊住宅,安藤忠雄的挑戰

光之教堂 ,茨城縣(1989)

如何實現與自然更好連接,從那以後一直貫穿在安藤的設計中。“我做出的嘗試是將‘物’做減法後,建造出一個如同空白畫布一般的建築,將光和風等自然的要素引入其中,生髮出一種氣氛,期待在這種生命氣息中能夠發現那種震人心魄的力量。”比起住宅,教堂可謂更具神聖性的建築,於是,有了後來眾所周知的水之教堂,及至堪稱安藤建築名片的光之教堂......我們也可以把這一切建築實踐看成是他試圖接近其為不朽建築之理想而進行的實踐。“一個人真正的幸福並不是待在光明之中,從遠處凝望光明,朝它奮力奔去,就在那樣拼命忘我的時間裡,才有人生真正的充實。”這一切,已然超越了有形的建築的藩籬,提醒我們要永遠對生活懷著想象力。

圖片:SGP 提供

安藤忠雄攝影:Giorgio Armani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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