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樅陽門”,歷史名城安慶的歷史之痛

“樅陽門”史料圖片

“樅陽門”是舊時安慶城的東城門,位於今安慶市迎江區。明天順《直隸安慶郡志》載:“原舊城門者五,今仍之:曰樅陽,居其東;曰康濟,居其東南,俗呼小南門;曰盛唐,居其南,俗呼大南門;曰正觀,居其南之偏,俗呼八卦門;曰集賢,居其北。”安慶城曾是區域性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以下轄區域地名命名的城門,獨有“樅陽門”一座,足見樅陽對安慶的特殊意義。

“樅陽門”,歷史名城安慶的歷史之痛

鄂君啟節

一、樅陽與安慶城

宋末至清末,安慶城是作為安慶府的府城而存在的。清初至民國,安慶城又作為安徽省的省城而存在。安慶曾轄桐城、樅陽、懷寧、望江、宿松、太湖、嶽西、潛山等八縣,其中:1949年2月,劃桐城東、南二鄉全部,桐城西、北二鄉局部,以及廬江、無為二縣少量地區置桐廬縣(1955年7月1日,正式恢復漢邑舊名樅陽縣);民國二十五年(1936)元月,析潛山、太湖、霍山、舒城四縣邊境地區,新設嶽西縣;元至治三年(1323),析懷寧西部清朝、玉照二鄉分置潛山縣。元、明、清時期,安慶實轄桐城、懷寧、望江、宿松、太湖、潛山等六縣,故有“六皖安慶”之稱。

安慶成為皖江地區的中心城鎮,出現於南宋時期。而樅陽作為皖江地區的中心城鎮,最早出現於戰國時期,二者相差了1500餘年。

樅陽縣始置於公元前106年,是為地方誌定論,國史則記載不詳。《史記·孝武本紀》:“其明年(前106年)冬,上巡南郡,至江陵而東。登禮潛之天柱山,號曰南嶽。浮江,自尋陽出樅陽,過彭蠡,祀其名山川。”《前漢書》卷六:“五年(前106年)冬,行南巡狩,至於盛唐,望祀虞舜於九嶷。登灊天柱山,自尋陽浮江,親射蛟江中,獲之。舳艫千里,薄樅陽而出,作盛唐樅陽之歌。”樅陽置縣的詳情,《史記》與《前漢書》均沒有相應的記載。司馬遷《史記·孝武本紀》散佚較早,此篇實為後人據《封禪書》補寫。而班固《前漢書》晚出,漢武帝巡視樅陽的細節也就無從談起。

更早的樅陽曆史細節,來自於文物考古發現。1957年,壽縣城南邱家花園,出土了青銅鑄造的“鄂君啟節”。“節”是古時帝王或政府頒發的水陸交通憑證,地方關防對商隊憑節放行。“鄂君啟節”舟節,明確載明瞭鄂君啟商船所至的十一處城邑,其中最東之地即為“樅陽(松陽)”,時為楚懷王六年(前323年)。

作為楚國東部的重要城邑,“松陽”即今樅陽縣的城關。據舊志所載,這座“樅陽古城”,是一座南北展開的倚山濱江城邑,今天已經難覓遺存,但可以肯定其真實存在。

樅陽城或樅陽縣存續了千年,安慶城尚無蹤影,“安慶”之名亦未出現。安慶城別稱“宜城”,相傳東晉堪輿家郭璞曾登臨安慶盛唐山,留有“此地宜城”之語。宜即適宜,宜城即適宜建城,亦即當時沒有城。

“樅陽門”,歷史名城安慶的歷史之痛

安慶美女斕曦

安慶之名,始於南宋紹興十七年(1147)。隋大業三年,始置同安郡,治所同安(唐改名桐城);宋政和五年,置德慶軍,治所懷寧(今潛山縣梅城)。南宋紹興十七年,“改德慶軍為安慶軍”,安慶之名,取之於同安、德慶的尾字。

南宋慶元元年(1195),“以南宋寧宗皇帝潛邸,升舒州為舊安慶府”。安慶府與懷寧縣同治,治所在懷寧皖城(今潛山縣梅城)。明代開始,安慶府城又別稱皖城,此皖城已不是潛山的梅城。

安慶府治遷出梅城,即始於南宋時期。南宋嘉定十年(1217),金人破光山(今河南潢川),沿邊多警,知府黃幹在舒州舊址(今潛山梅城)“建城安慶以備戰守”。

黃幹為一代大儒朱熹之婿,備戰金人的工作較為複雜,舉措之一就是府縣不再同治,先行遷出懷寧縣治。康熙《懷寧縣誌·建置沿革》:“懷寧嘉定間縣移皖口,景定間始移附郭,與郡同治。” 康熙《懷寧縣誌·壇祠》載:“縣城隍廟在山口鎮,乙酉兵焚,生員徐舜、耆民陶之琦、汪宗泗重建。”民國《懷寧縣誌》載:“縣城隍廟在山口鎮,清嘉慶二十四年邑人另建於城內之楊家塘右。”“五月常祀,邑令仍親詣山口舊廟焉。”皖口古城堡,為南宋末年懷寧縣治遺址,縣城隍廟在今菩提寺,明清懷寧縣令仍到此拜謁。

皖口在今安慶城西部,懷寧縣治未遷至後來的安慶城區,其主要原因,是因為此地尚為桐城縣疆域。縣治遷至本縣境外,意味著變成僑置縣,出於政治顧忌,懷寧縣治自然不能遷至桐城縣境內。

隨著戰爭形勢的惡化,安慶府治最終也遷出了舊治。南宋端平二年(1235),安慶府移治羅剎洲、楊槎洲;南宋景定元年(1260),沿江置制大使馬光祖“利用原舒州府城牆磚石改築於宜城,為新安慶府”,治址在今安慶城區。

桐城縣、懷寧縣皆為安慶府的下轄縣,故安慶府治可以順理成章地由懷寧縣境遷至桐城縣境。景定元年,經歷近半個世紀的府縣治分離,懷寧“縣始附郭”,也由皖口遷至新府城。新府城及周邊地區,已由桐城縣劃入懷寧縣。這一格局,一直保持至當代,並使樅陽鎮孤懸縣境一端。

由此可以看出,安慶城區南宋以前實為桐城縣疆域,唐以前實為樅陽縣疆域,樅陽的建城史遠遠長於安慶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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樅陽門史料圖片

二、樅陽門的變遷

安慶建城之始即為府城,此時的樅陽已不再是縣名。樅陽自西漢時置縣,南朝梁時置樅陽郡,其後屢經變更,唐時成為桐城縣,樅陽只以府城東部重要的衛星鎮而存在,但樅陽鎮對安慶城的安危至關重要。

詩人錢澄之詩曰:“長江萬里此咽喉,吳楚分疆第一州。”安慶城的戰略地位尤為突出,抵天柱而枕龍眠,牽大江而引樅川,“分疆則鎖鑰南北,坐鎮則呼吸東西”。宋元明清時期,樅陽鎮的軍事意義,即是拱衛安慶城。樅陽鎮又是漕運重地,戰爭狀態下,安慶城的物資補給很大程度上信賴樅陽,湘軍克服省城安慶前,即首先攻下樅陽鎮,陳玉成曾進攻樅陽,目的即試圖打通這條重要的物資補給線。樅陽鎮失守,安慶城的失陷就只是一個時間問題。

樅陽門與安慶城的城防守衛更為直接,明正德十四年(1519),寧王朱宸濠叛亂,十萬叛軍自江西順江而下。叛軍本欲繞開安慶城直取留都南京,但戰船駛至安慶城外江面時,安慶知府張文錦、都指揮楊銳、指揮崔文等,率軍士登城鼓譟大罵,以炮擊之。朱宸濠大怒,圍攻安慶,戰事以樅陽門最為激烈。安慶城守將向神明祈禱,“銃炮之發,無不中賊”,叛軍無法攻克城池。“寧王之亂”平定後,楊銳於樅陽門內建“完城感應祠”,民間稱之為“火神廟”,祀軍中火神。今樅陽門附近的“火正街”,即源於此。

抗戰時期,日軍先後佔領樅陽鎮與安慶城。1938年6月11日,日軍波田支隊登陸下樅陽大王廟,遭楊森部134師頑強阻擊。12日下午,日軍佔領安慶城。安慶城淪陷後,日軍將樅陽門周邊建築拆除一空,只留下一座樅陽門。目前能見的樅陽門照片,多為日軍佔領安慶時期拍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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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慶美女李小璐

歷史圖片顯示,安慶城牆高大、堅固,樅陽門為重簷歇山式頂城樓,門額上“樅陽門”三個大字清晰可辨。上世紀五十年代,出於城市建設的需要,樅陽門連同城牆被拆除。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原樅陽門附近,興建了知名的小商品批發市場“樅陽門商場”。除地名沿用至今外,安慶城東城門樅陽門已不復存在。

歷史上的樅陽門,更多信息只能在文人撰述中領略一二。清代嘉慶年間望江縣令師荔扉,詩作《樅陽門》曰:“樅陽門外水茫茫,樅陽門上雲氣蒼。高牙大纛互出沒,青山粉堞相低昂。由來此處據形勝,更有何人能慨慷。天地如褌我如蝨,箇中幾度臧飛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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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十八省府》書影

美國著名旅行家、英國皇家地理學會會員威廉·埃德加·蓋洛,在其著《中國十八省府》中,記錄了樅陽鎮與樅陽門,從而使樅陽名聞海外。蓋洛1903年首次來到中國,敏銳觀察出中國的社會大變局即將發生,於1911年前對中國內地十八省府進行了深入的考察,著成《中國十八省府》。

《中國十八省府》第二部分第三章為“安慶”,書中記述:安慶“東城門通常被稱為‘樅陽門’,樅陽是九十里外一個鎮子的名字……(樅陽門)箭樓的兩側各有一塊約五英尺高的柔滑大理石板。當地人認為它們具有很高的藥效,尤其對氣喘病和消化不良十分靈驗。他們從白色的大理石上刮下少許石粉,然後將其注入開水飲用。所以兩塊石頭上都有很深的凹痕。”

文中的配圖為樅陽門箭樓一側的“良藥石”,英文註釋為“Famous Medicine Stone at the East Gate of Anking”,意為“安慶東門內著名的良藥石”,這是西方人感興趣的中國地方民俗,也反映出當時安慶科學和醫療的不發達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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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樅陽門”拓片

三、樅陽門與門額

安慶城樅陽門門額上的“樅陽門”三字,歷來都被視為書法佳品,惜乎缺少款題,作者及年代至今尚無定論。

“樅陽門”三字,曾傳為曹操手跡。楊賓《大瓢偶筆》載:“安慶府東門曰‘樅陽門’,門有額大尺許,相傳為曹孟德(曹操)書,而不得一見。乙未歲(順治十二年,1655年)客皖公使院,因拓而觀之,雖極勁健而無古雅之致。且自漢魏至今幾二千年而毫無剝蝕,其非曹書也無疑。”

楊賓(1650—1720),字可師,山陰(今紹興)人,是清初“才高識遠”的學者。對“樅陽門”三字出自曹操手筆,楊賓給予了直接否認,但理由不是太充足。

“樅陽門”三字,又傳作庾亮或王羲之的手跡。包世臣《藝舟雙楫》:“樅陽門三個字,在安徽省城南門(應為東門),字徑二尺許,雍容揖讓,是山陰(王羲之)家法。唯門字右直稍挺腹,不敢徑指為右軍書耳。趙州城內,永興(虞世南)所書攀龍麟附鳳翼六個字,尺寸與樅陽門相當,比之則腳忙手亂,侷促窘迫,不自賴矣。庾亮持節江西,右軍(王羲之)為其從事,或庾自書,或使王書。時右軍年少,書勢或稍加作用,未可知也,然斷非永師以下所能至矣。”

包世臣(1775一1855),字慎伯,安吳(今涇縣)人,清代學者、書法家。包世臣“晚習二王,遂成絕業”,並以“右軍第一人”而自負。包世臣認為,就“樅陽門”三字書風而言,出自庾亮或王羲之手筆是可能的。庾亮、王羲之是東晉名士,如果包世臣的觀點成立,意味著安慶城的歷史將要改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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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慶美女田海蓉

安慶是一座多災多難的城市,頻繁遭遇兵燹。太平軍與湘軍激戰安慶時,樅陽門門額被毀。戰後箭樓重修,“樅陽門”三字,又因此被視為出自吳坤修手筆。《譚延闓日記》載:“西元1929年,民國18年 3月9日,星期六,陰曆1月28日,己巳年丙寅月癸丑日……呂滿來談,睡仍十一時。蒹民言樅陽門額毀於洪楊,此吳坤修重修時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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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慶譙樓上的吳坤修手跡

吳坤修(1816—1872),江西永修人,1863年任安徽布政使,1866年代理安徽巡撫,1868年三月丁憂回鄉,1870年重回安徽布政使任上,直到去世。吳坤修在安徽省城安慶,做了大量戰後重建工作,安慶譙樓“白日青天”四個字即為其題寫。譚延闓是民國時期政治家、書法家,其說有一定的可信度。但這一說法,與清初楊賓的親眼所見,存有衝突。吳坤修墨跡甚多,“樅陽門”三字書風,與吳坤修手跡不太一致,其當年很可能只是修復了樅陽門門額。

民國徐乃昌《安徽通志·金石古物考稿》中,將“樅陽門”拓本的時間標註為“宋”,安慶市博物館前館長鬍寄樵贊同這一觀點,曾撰文曰:“‘樅陽門’三字得山陰家法,唯直劃挺腹,唐人多不出現;其直劃的運筆、收筆以及折勾處,未離蘇、米樊籬;又‘陽’字的‘勿’部,轉角圓潤,不著痕跡;‘樅’字的‘木’旁,一橫的起筆與撇、點,都寫得自如輕快,蓋一變唐人書風,故《安徽通志》早將此額定為宋人手筆。”

“樅陽門”三字究竟出自何人手筆,史料衝突甚多,難有定論。樅陽門對安慶已歸於歷史,只是這段歷史浸潤了太多的滄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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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軍克服安慶省城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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