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小菱無奈：“應該是知道的吧……連我都看出來了，雁姐姐怎麼會不知道呢！但是我又好擔心，她會被感情矇住了眼，根本就不去看，不去聽，只管順從自己的內心。”
“她是成年人了，這些事情，自己總該有個把握的。”
“如果沒有呢？”
顧承宣頓了一下：“那就是她自己的問題，不管有什麼後果，都是需要她自己承擔的。“
樸小菱皺著鼻頭：“你好絕情啊……”
顧承宣挑眉：“成年人的社會就是這樣的。“
這倒是實話，沒什麼不對的地方。成年人和孩子之間的區別，不就是成年人有自己的思維，有自己的行動，並且，要為自己負責任嗎？
雁姐姐如果真得……出現了什麼狀況，那自己也真是無力去挽回什麼，畢竟這是她自己的感情，是自己的事情，別人都插不上手的。
但願不會有那麼一天。假如真出現了，我只能盡我可能去補救。
不過現在想這些都太遠了，實在是沒必要。眼前還有眼前的問題，自己好久沒見雁姐姐，這麼突然要去，空著手是不是不太合適？
也不對，就是很隨意的一個見面，幹嘛要搞得像是旅遊回來，還要帶手信似的。那就太刻意了，沒必要沒必要，還是見見面，好好說說話，聊聊天就可以了。
樸小菱剛這麼想，顧承宣在旁邊說道：“季雁芸可能沒辦法陪你喝茶聊天。”
樸小菱：“……”
首先，他怎麼知道我是在想什麼呢！？難道我剛剛一不小心自己說出口了？還是他會讀心術啊！這個男人真是太恐怖了，這不是第一次了，總是能猜到我的想法！
完全被他看穿了，在他面前，我就是個透明人！
再者……
樸小菱問道：“為什麼不能聊天？”
顧承宣解釋道：“現在羽嘉言的工作任務很重，整個團隊都在趕時間。”
“那這和雁姐姐有什麼關係？”
顧承宣：“現在季雁芸算是羽嘉言的助理。”
雁姐姐真是鬼迷心竅了！生活上照顧羽嘉言也就算了，這是因為喜歡他，想讓他過得好一點，所以無微不至的。但是工作居然也攪和到一起去了！
她不練琴了嗎？！她不籌備下一次演奏會了嗎！？
當什麼助理！助理去哪裡不能找一個過來，隨便是誰都能做的吧！？居然自己上陣，從工作到生活都要跟他耗在一起了！
自己的生活呢？不要了嗎？完全要以羽嘉言為標準，來過自己的日子了？
樸小菱簡直要氣死了！
結果到了憶音的時候，樸小菱才明白是怎麼回事：羽嘉言重病之中，根本沒什麼自理能力。
樸小菱斜眼看顧承宣，使勁瞪，意思是：你怎麼不告訴我！！
顧承宣假裝沒看到，轉身跟憶音的總經理對話，聽總經理彙報工作。
樸小菱本來是帶著一肚子氣來的，設想的是，見到雁姐姐之後一定要好好跟她聊聊。就算工作忙，那也先往一邊放放，不會佔用她太多時間，幾十分鐘就夠了。雖說以前她暗自發過誓，自己不能插手雁姐姐感情的事情，尤其是和羽嘉言有關的事情，自己更要避開了。省得雁姐姐在中間為難。但是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她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結果氣勢洶洶地來了，看到羽嘉言靠在沙發上的樣子，先前想的話都瞬間消失了，連肚子裡的氣都跑沒了。
樸小菱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季雁芸順著她的目光回頭，在羽嘉言身上逡巡一圈。她走到沙發旁邊，彎腰對羽嘉言說道：“我出去一會兒，你休息一下。”
羽嘉言點點頭，又說道：“給我換一杯水。”
聲音嘶啞乾裂，帶著虛弱。很低很低，一不小心就會聽不到，像是用盡了最後一口氣，才能說出這幾個字。
季雁芸順手拿起桌面上的杯子，去茶水間接了熱茶過來，放到羽嘉言的手邊，又叮囑道：“我叫助理來，有什麼事情了就叫她。”
“嗯，你去吧。”
羽嘉言說到這裡，目光輕輕轉了一下，看向樸小菱。他的目光很深，帶了些意味不明的打探和期待，看得樸小菱後背發涼，整個人都覺得不舒服起來。
樸小菱掩飾地轉開目光，去看季雁芸，隨口說道：“雁姐姐，你快點啦！”
羽嘉言眼中有一簇小火苗，跳了一下，然後熄滅了。他是有所期待的，希望樸小菱能給他一個迴應，不管是視線相交，還是語言對話。哪怕只是寒暄兩句，這都是好的。
但是什麼都沒有，樸小菱根本不看他，假裝他不存在。她來這裡，只是為了季雁芸，如果不是季雁芸在這裡，恐怕她一輩子都不會再想見自己。
羽嘉言弓著腰咳嗽了起來。
季雁芸的動作頓了一下，等了幾秒鐘，羽嘉言咳得臉都紅了，整個人順著沙發往旁邊倒下，自己根本沒力氣再坐下去。季雁芸才反應過來，回了神，忙扶著羽嘉言的胳膊，把他扶正。
這麼一通折騰，又是很久之後。羽嘉言現在的身體真是敗了，完全養不回來的樣子。剛剛突然就開始咳嗽，然後人就像是漏氣了一樣，精力和體力都隨著一起漏了出去。
等好不容易安撫下來，又喂他吃了藥，他整個人就昏昏沉沉的，連意識都不太清楚了。
季雁芸扶他躺好，拿毯子給他蓋起來，摸了摸他的頭。確定溫度沒有異常，他也沒有再咳嗽，而是平穩下來之後，她才回頭對助理說道：“你看好了，有問題就叫我，我就再外邊。”
助理應了一聲，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
季雁芸一臉疲憊，回身走到樸小菱身邊，根本沒有停下來，徑自從樸小菱的身邊走過，一邊說道：“我不能走遠，有什麼話，就在外邊說吧。”
這口氣之中的冷漠……驚得樸小菱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原本她看到羽嘉言這麼發作一通，就被嚇到了。還沒回過神，冷不丁被季雁芸一身寒氣給凍了個徹骨。
雁姐姐……這是怎麼了？
咖啡吧裡的氣氛順便變得很微妙，有幾個人站起來，對著空氣說一句“我先回去了”，然後轉身就走。也有什麼都沒說，直接落荒而逃的。
倒是有兩個人，還坐在原位上，看樣子是想和顧承宣寒暄幾句，爭取能在大boss面前混個臉熟。職場上不缺這種人，努力往上爬，想比別人更具有優勢。
當然，莫森沒有給他們這個機會。顧承宣現在是先安靜一會兒，找個地方坐下來等樸小菱而已。他不是來給員工發福利的，當然不想和這人寒暄。
莫森側步擋在顧承宣斜前方，對那兩個蠢蠢欲動的人說道：“請回到你們的工作崗位。”
那兩個人楞了一下，話卡在嘴巴之間，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
莫森冷著臉，看起來凶神惡煞。這倒不是說他對這兩個人有什麼不滿，只不過他一貫是靦腆臉，從小黑到大，自己倒是覺得挺習慣的。
那兩個工作人員被他嚇到了……再加上顧少生人勿近的氣場，這地方真是沒辦法呆下去了啊！雖說憶音唱片的工作氛圍很開放，大家隨時都可以坐在這裡喝茶聊天，根本不會有人覺得你是在消極怠工。但是這個時候，根本就坐不住了啊！
那兩個人面紅耳赤，拿起自己的水杯轉身就出去了。差不多算是跑的，速度特別快。
莫森一頭霧水，頭頂亮起了一個大大的“？”，這些人幹嘛都這麼慌張？走開就好了啊，又沒有人吃他們。真是奇怪。
莫森給顧承宣泡了一杯咖啡，不過以他的手藝，充其量只能算作是一杯咖啡，味道就不用說了。顧承宣的嘴巴向來挑剔，這種東西，他是看都不會看的，更被說喝。
莫森把筆記本遞給顧承宣，他拿過來看了幾封郵件，莫森的手機響了起來。
顧少工作的時候是要求安靜的，莫森急忙接起電話，剛聽了一句，就把手機拿開，叫了一聲：“顧少！”
顧承宣抬頭，皺眉看他：“什麼事？”
莫森說道：“剛剛接到彙報，小姐一個人出門了。”
顧承宣的動作頓了下來，沒聽明白似的，反問道：“什麼？”
莫森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琢磨了一下說道：“憶音的人看到小姐失魂落魄地出去了，又聽到季雁芸說讓通知我們一聲。對方不知道我們的位置，就打了電話過來。”
失魂落魄是什麼意思？
她不是在和季雁芸聊天嗎？怎麼聊得失魂落魄了？季雁芸說了什麼？還是發生了其他狀況！？
顧承宣的腦子在瞬間開啟高速運轉的模式，試著去還原那樣一個場景。樸小菱和季雁芸會聊些什麼，哪個話題比較容易產生分歧，又是什麼樣的分歧會讓兩個人吵起來？
現在可以肯定的是，一定是和季雁芸有關的。不然季雁芸不會讓人來聯絡莫森。
顧承宣立刻起身，說道：“你確定一下，她現在在什麼位置？”
莫森說道：“剛剛通話的時候，是在等電梯。”
顧承宣邁開一雙長腿，步速特別快，直接往外走。莫森立刻跟上，一邊打電話，通知憶音的人先停了電梯，把樸小姐給留下來。
好在憶音那邊來的電話很及時，顧承宣找到樸小菱的時候，她才剛從電梯裡出來。顧承宣是走樓梯下來的，速度太快，饒是他身體強健，這個時候也有點喘息，拉著樸小菱的手問道：“怎麼了？”
樸小菱像是有點茫然，盯著他看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這個人是誰，他又為什麼要拉著自己。
樸小菱搖搖頭，低聲道：“沒什麼。”
顧承宣被她一句話給氣得想發怒，話到嘴邊又收了起來，耐著性子跟她講：“有什麼事情就說出來，別自己扛著。”
樸小菱堅持：“沒什麼事情。”
顧承宣正在擔心，本身就很急躁，結果一腳踢上了軟板，什麼迴應都乜有。他就沒什麼耐心了，也想跟樸小菱在這裡繼續說些有的沒的。顧承宣拉著樸小菱的手腕，說道：“先回家。”
樸小菱掙扎了一下，小聲地說道：“讓我自己一個人走走，好嗎？”
這麼怯怯的樣子，像是一隻受驚的小動物，一雙大眼之中全是惶然無措。顧承宣的心一下子就跟著軟了下來，多大的火氣都發不出來了，急躁的心情也平復下來。
急躁什麼呢，人還在這裡，在自己面前，在自己手裡，那就沒關係。情緒低落是真的，但是可以安撫，找到根本原因，以後會好的。
顧承宣的聲音也跟著放柔和了，低聲問道：“那我陪你走走？”
樸小菱嘆口氣：“我想一個人靜靜。有些事情，我要自己想一下。”
“不行！”
顧承宣拒絕得很乾脆，根本沒給樸小菱反駁的機會。
樸小菱還是一臉茫然，抬頭看他，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顧承宣握著她的肩膀，很認真地說道：“一個人是很容易胡思亂想的，這會走偏路，很難出來。”
樸小菱一臉痛苦：“拜託了顧承宣，我現在就是想自己安靜一下，你不要再跟我講這些大道理了。”
顧承宣完全沒覺得自己是在講大道理。這都是他的人生經驗，是從書本上、從生活中學來的，是一個年齡優勢。他比樸小菱年長了好幾歲，就有這方面的感悟，就想告訴她。
這樣她就不用走彎路了，可以少受些苦。他想從任何一個角度，都做到保護樸小菱。
但是樸小菱好像並不是這樣想的。她是覺得，自己是在炫耀嗎？她以為自己是樂於做這樣一個教導者，喜歡站在高位之上嗎？
顧承宣語塞，竟然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樸小菱掙脫他的手指，往外走去。憶音唱片的工作人員已經開始注意這個方向了，扭著頭往這邊看，很好奇的樣子。顧承宣還想維持大boss的嚴肅形象，不想在這裡拉拉扯扯。但是他又不放心樸小菱，只好跟著她往外走。
樸小菱心中也知道，顧承宣不會放任自己一個人出去亂跑的。乾脆當做他不存在，只管往外走。
顧承宣回頭對莫森道：“去找季雁芸，問清楚是怎麼回事。”
莫森猶豫了一下，顧承宣呵斥了一句，他只好折返回去，到樓上找季雁芸了。莫森其實並不想離開，畢竟找季雁芸問話，什麼時候都可以，但是現在，自己是應該跟著顧少的。
顧承宣今天乜有帶其他人，只有自己一個人跟著他。阿蘭和Ella搭檔，現在主要管理sugar那邊的事情，這邊的負責人就只有自己了。
這其實算是個漏洞，很容易被別人突破的。尤其是現在小姐要散佈，顧少斷然不會讓她一個人走動，他自己肯定是要跟著的。莫森擔心，自己離開的這會兒工夫，會出什麼事情。
畢竟顧少現在在X城正是勢頭強勁的，顧家現在跟奚家的矛盾已經是很明確的了，放在表面上的，X城的人都能看得到。現在奚家受了重挫，奚銳利受傷休養至今，一直沒有露過面，其他人都已經心慌慌了。
X城的黑道、白道，現在都盯著這兩家呢。要按照以前的局勢，這些人是跟著奚家混的，現在顧承宣擺明了要跟奚家對著來，他們會不會對奚家有什麼動作？
當然，也會有那些想要投奔顧承宣的人，但是肯定也是在觀望階段。近期是不會有動作的，他們不能確定顧承宣到底值不值得投奔。
除此之外，難道沒有第三方勢力了嗎？X城這麼多年以來，都是在奚家的掌控之下，現在奚家露出頹勢，難道沒有其他勢力想借此上位嗎？
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說，顧承宣現在身邊都不能沒有人。
莫森著急，走得也快，見到季雁芸的時候，說話速度也快。配合著他那張黑臉，態度就顯得很糟糕。
季雁芸施施然地點了一根菸，斜睨著這個保鏢，語調輕飄晃盪，沒有一個實際的著力點。她一貫是傲慢的，姿態很高，連顧承宣都不會看在眼裡，更何況是一個小小的保鏢
“顧承宣讓你來質問我的？”
好在莫森的情商要比阿蘭高，只是這麼一句，他就聽出來了，季小姐這是不大高興了。莫森收了口氣，站在季雁芸的面前，低頭道：“顧少希望我來了解一下情況。”
季雁芸吐出一口菸圈，隨口道：“沒什麼好了解的。這是姐妹之間的事情，和他無關。”
莫森的態度跟他的表情完全不相符，還是很恭敬的樣子，認認真真地說道：“但是小姐現在狀態不好，顧少也是擔心她。”
季雁芸的手頓了一下，菸灰落下來，掉在了她的裙子上。季雁芸才回過神，用指尖把菸灰彈散了，但是一條裙子還是壞了，以後也不會再穿了。
跟自己此刻的心情有點微妙得相似吧？裙子被燙壞了，全球限量款，沒辦法修補。感情也是這樣。再深厚的姐妹情，一旦出現裂縫，那也是沒辦法修補的。
只能更壞下去。
裂隙也只能更大。
季雁芸有好長時間都沒說話，只是沉默地抽菸，好像現場並沒有另外一個人，她只是自己獨處，一個人坐在這裡，想著自己的心事。
老實說，莫森根本等不下去了。他一心想著顧承宣，對於應付這種傲嬌的大小姐，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下手。更在猶豫之間，莫森琢磨要不要開口說些什麼，提醒季雁芸一下，自己的存在。
沒等莫森開口，外邊突然傳來劇烈的聲響，先是一聲，然後又緊跟著響了兩次。第一次像是爆破聲，後邊的兩次，就像是汽車猛烈撞擊時發出的聲音。
莫森的心咯噔跳了一下，心道“壞了！”，然後拔腿就往外跑。
季雁芸跟著站了起來，菸灰也顧不上了，衝著莫森的背影喊道：“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其實她自己也是很清楚的。憶音唱片的選址比較偏僻，這是無可奈何的事情，當初顧承宣剛到X城，完全沒有勢力，站不穩腳跟，處處都要受到奚家的限制。
城區是奚家的地盤，顧承宣插不進去，他想開公司，地址就只能往偏遠的地方選。以至於現在憶音唱片其實是一座孤島，佇立在這裡，周圍並沒有什麼其他的建築。
當然，這裡也沒有什麼人。
要是說發生了什麼衝突，那也只能是憶音的人和……城區那邊的人之間的事情。除此之外，沒有其他人可以參與進來了。至於城區那邊是什麼人，具體是什麼事情，就很好猜測了。
顧承宣現在的敵人是誰，這根本不用去問，人人都知道的事情。
莫森沒有理季雁芸，只是腳步匆匆地往外跑，很快就消失不見了，連個背影都找不到了。
季雁芸在原地愣了兩秒鐘，突然反應過來，心也跟著慌了起來。莫森為什麼會這麼著急，他幹嘛要一臉焦急地衝了出去，根本沒有停留呢？當然是因為顧承宣了！他是顧承宣的保鏢，是以顧承宣的安危為首要目的的，會出現這麼失態的行為，只能是因為顧承宣。
顧承宣倒是其次了，季雁芸也不在乎他是死是活，是好還是壞。關鍵是，小菱剛從這裡出去，顧承宣現在是和她在一起的吧？
如果顧承宣遇到危險，是不是意味著，小菱現在的處境也很糟糕！？
季雁芸的心都快要從胸膛裡跳出來了，跟著往外疾走。雖然剛吵過架，話也說得很絕情，傷了彼此的心。但是，季雁芸想，我還是想讓小菱好好的。
即使我和她老死不相往來，我也希望她好好的。我希望她在沒有我的生活之中，依舊好好地生活。希望她幸福，平安，喜樂。
哪怕她的幸福和喜悅都和我沒有關係，哪怕將來她會忘記我這個姐姐，也都沒關係。
如果，她在這裡發生了什麼意外，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我自己的！
季雁芸踩著高跟鞋，根本不知道腳痛，是直接跑出來的。憶音唱片的大樓外，煙土瀰漫，空氣中有火藥炸裂的味道，刺鼻難聞。在這一片茫茫的塵埃之中，季雁芸沒看到樸小菱。
莫森和季雁芸都快瘋了，根本沒辦法淡定下來。
憶音唱片外一片狼藉，顧承宣的車子被炸得粉碎，機油流了一地，正在熊熊燃燒。一輛車子在瞬間變成了一堆燃燒的廢鐵，還在不停地變形。
尖叫聲到處都有，有人嘶吼，有人在來回走動。但是就是沒見顧承宣和樸小菱，在濃煙和灰塵之中，都是憶音唱片的員工在走動的，全是陌生的背影。
季雁芸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幕。她是在世家之中長大的，但季家向來不參與這種幫派爭鬥，夢城之中只她們一家，沒有其他勢力。季家一直是很平和的，從季雁芸有記憶開始，就沒有見過什麼暴力衝突。再者，她是季家的大小姐，世家之中有個默認的習俗，刀槍棍棒這些東西是男人玩兒的，對於女孩子，就要禮讓三分，要溫柔、
季雁芸從來沒見過這種場面。她的性格也是淡漠在世家勢力之外的，從來不關心這些爭權奪利的事情。這是第一次，她目睹了一起爭鬥，也就是這一次，立刻進了她的心裡。
不為別的，只因為這是和樸小菱有關的事情。
再堅強的人也是會有恐懼感的，這是人類最本能的感情，只不過有些人把握得好，而有些人就沒辦法調節好了。就算是顧承宣這樣的人，如果看到樸小菱在他面前出意外，也是會害怕的、
更別說季雁芸。她再強勢，也只是一個人，是一個單薄的女人。在這種硝煙瀰漫的地方，自己記掛的人不知生死，不知在何處。她簡直是怕了，怕得渾身發抖。
季雁芸穿著高跟鞋，幾次都差點扭到腳，但是她根本停下來。她跌跌撞撞地在四散的人群之中穿梭，偶爾會撞到正在逃竄的員工，她也根本沒有自覺，只是撥開對方，繼續找。
直到助理把她拉下來，在漫天的驚叫聲中對著她的耳朵喊道：“小姐！這裡太危險了！快離開這裡！”
季雁芸摔開她的手，低聲嘶吼：“給我找！樸小菱呢！？你見到樸小菱了沒有？”
助理：“顧家的人在找她！你先跟我回去，這裡太危險了！羽先生讓我帶你回去！”
說到羽嘉言，季雁芸的神智才稍微清明瞭一些，回過味來。但是她的目光越來越沉，不知道到了什麼地方，一顆心狠了下來。
季雁芸對助理說道：“你現在回去，一定要照顧好羽嘉言！他要是有一點閃失，我拿你是問！”
說完，她就準備轉身走開了。
助理忙拉住她：“誒誒誒！小姐！那你去哪裡！”
季雁芸頓了一下，說道：“我去找樸小菱。”
這次，她咩有給助理機會，迅速走開了。隔著煙塵，助理被嗆得直咳嗽，在後邊追了幾步，拼命地叫她。但是她沒有回頭。這次不能回頭了，這一次，一定要站在樸小菱身邊。
自己已經放棄她一次了，這一次，再也不能放開自己的手。這是最後一次，是做姐姐的，給她最後一次的關愛。以後，就真得老死不相往來吧。
但這一次，說什麼都不能再折返回去了。不能再留一個背影給她，一定要找到她。一定一定！
哪怕自己會遇到危險，這都無所謂，沒有關係的。我只是在她和羽嘉言之間……選擇了羽嘉言。但是在自己和她之間，我自己是可以往後排的。
在這一對關係之中，她才是重要的。
季雁芸看到莫森，立刻衝上去抓住莫森的手臂。她掩著嘴一邊咳嗽，一邊嘶吼，問道：“找到你們少爺了嗎？他們在車裡嗎？”
莫森正處於渾身緊張的狀態中，冷不丁被人給拉住了，回身就是一擊。手肘在打在季雁芸身上之前，他看清來人，硬生生改變了攻擊的線路，手肘從季雁芸的太陽穴擦過去，帶過去一陣勁風。
沒有真正打到她，但是季雁芸的頭髮也飛了起來，很快，額角就紅了一片。
莫森簡直要瘋了，這種時候，這個女人怎麼還來添亂！？剛剛那一擊要是真打下去，她當場就能腦漿崩裂，根本沒得救！自己失手殺了季家的大小姐，這就不是那麼簡單能處理得了的。
莫森氣死了，語氣也沒多好，直接吼道：“你出來幹嘛！？回去呆著！”
季雁芸質問：“我問你！他們在不在車裡！？”
她的眼神變了，很犀利，帶著壓迫和強勢。根本不像是問話，而像是在拷打。她自有自己的氣勢和氣場，是這麼多年養尊處優的生活多積累下來的。縱然是莫森，也被她這小小的氣勢給驚到了。
莫森頓了一下，搖頭：“不在。“
不在車裡，那就好，那就好。那就是還有希望，有希望比什麼都好。
季雁芸放開自己的手，轉身開始打電話。通訊信號受爆炸的影響，電話裡一直斷斷續續的，季雁芸耐著性子。一遍一遍地撥對方的電話，一遍一遍地重複，直到講完自己的話。
她在X城還是有些人脈的，畢竟她經常世界巡演，每次都有X城這一站。X城的承辦方對她一直是恭維的態度，就擔心她下次巡演會隔過X城。很多地方的政府都有這個擔心，所以對待季雁芸一直是禮遇有加的。
X城這邊，主辦方曾經請季雁芸吃飯，帶過幾個黑道的頭目，當時揚言，只要季雁芸有需要，不管是什麼事情，沒有他們解決不掉的。只不過季雁芸不想和這些人牽扯到一起，所以根本就不理會。
她內心認為自己只是一個演奏小提琴的樂手，有表演了就來出出席，沒有表演的話就過自己的生活。這些客套寒暄，她不喜歡去做，也沒必要去做——季家的大小姐，季函臨的親孫女，當然是別人追捧她了，沒有她放低姿態去迎合別人這一說。
只是這一次，高冷了這麼多年的季雁芸，終於動了這一條關係人脈。她給對方的要求是，找到樸小菱人在哪裡，查清楚是誰下的手。
必要的時候，如果可以，做掉對方。
之後，季雁芸就回去了。先前她慌張，說什麼都不能安靜下來，即使找不到樸小菱的人，但是隻要處在那樣一個硝煙瀰漫的環境之中，內心就會有些安慰。
她會想，小菱現在是不是就在哪個角落藏著。我和她一樣，呼吸著這片汙濁的空氣，就在這裡。她就在不遠處，在我身邊。
這樣想，她的心情會好過一點，能減輕她的負罪感。
這一出事故，說起來，是因為我吧？是我和樸小菱說了那些絕情的話，我和她做了那麼長的心靈剖析，說了最真實的感受。她心中肯定是不開心的，自己在她和之間，選擇了羽嘉言，這相當於是拋棄她了。
她不開心，才會出去亂走。不然的話，他們現在可能就還在憶音唱片的咖啡吧裡喝飲料，他們還在愉快地聊天，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
都是因為我。都怪我……
但是我能怎麼辦？羽嘉言看她的眼神，難道我沒發現嗎？那種期待，那種帶著雀躍的歡喜，那種死灰復燃的激情，是羽嘉言看我的時候，從來沒有的！
羽嘉言對她是什麼心情，難道我會沒有發現嗎？
我該怎麼辦？她明明知道我是如此地喜歡羽嘉言，我一顆心都給了羽嘉言，我想和他度過餘生，想讓他陪在我身邊。最近羽嘉言對我的態度明明在轉變了，他已經開始想著我的事情了，他心裡已經有我了。
他已經開始喜歡我了的！他對我有感情的！
可是小菱她，她就是在羽嘉言面前站了一下，就是出現了那麼一下，居然就搶走了所有的光。
那些屬於我的注視，那些照進我內心的光芒，都消失了。
我能怎麼辦？
季雁芸痛苦地抓住自己的頭髮，一頭秀髮已經被她自己給揉得亂七八糟了。羽嘉言在剛剛爆破的時候，被驚醒了，隨即就是一陣心悸。好在有人守在旁邊，給他吃了藥，這個時候，他在藥物的作用下，又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了。
但是他睡得不安穩，眉頭緊皺，眼珠子在眼皮底下晃動。他的一隻手還抓在胸前的衣服上，可能還是心臟不舒服。
季雁芸隨手整理了一下頭髮，叫助理過來問道：“他醒的時候有沒有說什麼？”
助理回憶了一下：“先是心臟不舒服，什麼話都沒說出來。吃了藥之後，好長時間才緩過來，問我出了什麼事情。”
“你怎麼說的？”
助理斂眉順目：“我說可能是液化氣爆炸。”
季雁芸點點頭：“算你機靈。”
助理沒敢應聲，還是低著頭，很乖巧很配合的樣子。
季雁芸又說道：“不管什麼時候，都不要告訴他實情。其他隨便你發揮，只要……不提起樸小菱就可以了。“
助理應道：“是。”
不讓他知道，所有和樸小菱有關的消息，都不能讓他知道。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徹底將他和樸小菱的生活隔絕開。他的生活之中，再也不會有樸小菱的存在，時間久了，他就是我的。
他是屬於我的！
可是，小菱，你到底在哪裡……
與此同時，樸小菱被覺得腦子裡一片混沌，像是被蒙上了一層薄膜，人就不太清醒。但是也像是有人在她腦子裡充氣，總之就是亂糟糟的，不能保持思維的連貫性。
不能思考。所有的思緒都是斷的，起了一個頭，馬上就會岔開，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樸小菱的本能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她就很努力去把斷裂的思維連起來。可是好難啊……好像有外力在阻礙自己，根本沒辦法思考。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這樣……
樸小菱在昏昏沉沉之中，也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好像是睡了一覺，又好像是醒來了好幾次。最後一次的時候，她覺得渾身痠疼，手腳發脹，然後思維終於勉強能繼續下去了。
最開始是怎麼回事來著……哦對了，是雁姐姐。雁姐姐和自己聊天，說以後不要再見了。她說再也不要見面了，就此分開吧，姐妹情誼，如果想留下來，那就放在心裡。如果不想要了，那隨時丟進垃圾桶裡還是丟進馬桶裡，都可以。都隨自己。
雁姐姐還說，自己真是個煞星。自己身邊的人，都沒有好下場。她說羽嘉言現在身體不好，都是自己害的。是自己折了他幾十年的壽命，讓他成為現在這副樣子，每日被藥吊著命，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撐不過去。
雁姐姐說……
雁姐姐說……
她說了很多，很多很多。每一句都說到人的心尖上，讓人心碎。然後呢……
對了，我就出來了。我確實是個煞星。爸爸也這麼說過，自己是原罪，是不幸，是厄運。爸爸和小天出了事故，羽嘉言因為自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還有奚銳利，他算不算是自己害成植物人的？還有陳俊逸，他的案子到現在都沒有查出來，他是不是因為自己才被人害死的。還有……
顧承宣，總是因為自己受傷。這是自己最不想傷害的人。
不，我不想傷害任何一個人，誰都不想。我不想讓他們受傷，可是，現實卻是如此。這是事實。
自己是想出去自己走走的，想安靜片刻。但是顧承宣不肯，他一定要跟著自己走。剛走出去沒多久，車子就爆炸了。當時自己和顧承宣正在車子前方拉扯，自己想散步，他要回家，然後吵了起來。
之後的事情呢……
樸小菱的腦子有點昏沉，腦海中的記憶都是碎片，一小片一小片，散落了一地。當時爆炸發生之後，顧承宣抱著自己躲了一下，那股熱浪和衝擊力倒是沒有傷到自己，只是摔到地上的時候，撞到了額角，有點疼。
後來顧承宣拉著自己四處跑，是在躲什麼人。自己當時是被嚇壞了麼？怎麼現在回憶起來，一點印象都沒有，都是很晃動的鏡頭，亂糟糟的。
然後……然後好像是被什麼人給追了上來，然後自己就昏了過去。
那現在是在哪裡？身上好疼，手腳……哦，手腳是被捆住了。
被綁架了？那顧承宣呢？他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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