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坊恩仇記(民間故事)

年盛夏的一個傍晚,膠萊鎮油坊的少掌櫃高升外出收賬回來,路過大澤山腳下的時候,突然聽到路邊樹林裡傳來一陣女人撕心裂肺的哀嚎:“爹,你等等我,荷花跟你去了……”

高升急忙跑進樹林,原來是一個年輕姑娘正在上吊,繩子已經套在脖子上了!情況萬分緊急,高升來不及多想,就一個箭步衝上前去,一隻手抱起姑娘,另一隻手迅速摘下姑娘脖子上的繩索……

高升仔細一看,這個女孩看上去也就是十八九歲,人長得水靈靈的,就像一朵盛開的蓮花似的。高升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是哪個村子的?你為什麼要自尋短見呢?”

姑娘慢慢睜開眼睛,操著南方口音說:“我叫荷花,家鄉遭了水災,跟隨父親來到山東膠萊河一帶賣唱為生……”

荷花抽泣著說出她的不幸遭遇:幾個月前,她父親突然病倒了,為了給父親治病,她向當地一個外號叫老鱉頭的惡霸借了十塊銀元的“驢打滾兒”高利貸。這種“驢打滾兒”高利貸是按天計算利息的,十塊錢一天的利息就是一塊錢,第二天連本帶利就漲到十一塊,利打利,利滾利,幾個月下來,原來的十塊銀元,就變成了500塊!荷花背上500塊銀元的鉅額債務,也沒能保住父親的性命,父親命喪黃泉之後,老鱉頭就天天上門逼債。荷花無力償還這筆鉅額高利貸,老鱉頭就要把她賣到妓院抵債,荷花走投無路,就想一死了之。

荷花一邊哭一邊說:“……老鱉頭是膠萊鎮一帶有名的惡霸,聽說他跟當地官府也有勾結,看起來我是在劫難逃了……”說著說著,她又拿起了繩索。 高升是個心地善良的青年,見此情景他連忙拉住荷花說:“荷花姑娘,你千萬不要往絕路上想。俗話說車到山前必有路,如果你不嫌棄,就先到我家暫住幾天避避風頭,然後再想辦法,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 就這樣,荷花跟著高升往膠萊鎮走去。高升和娘在鎮上經營著一家小油坊,母子二人相依為命。高升兩歲那年,他爹就死了,是娘一把屎一把尿把高升拉扯大的,小鎮上的人不知道高升的娘姓啥叫啥,大家按照當地的習俗,都叫她高升娘。

老鱉頭是這一帶有名的惡霸,荷花欠了老鱉頭的高利貸,這樣愣頭愣腦把荷花帶回家,娘肯定不敢收留。高升靈機一動,就跟荷花共同編了一套假話,說荷花是南方來山東逃荒的災民,幾天都沒吃東西了,餓得昏倒在路旁,恰巧被路過的高升遇上了。

那時膠萊鎮有很多南方的災民,高升娘也是個心地善良的人,她端詳了半天兒子帶回的這個漂亮姑娘,眼睛一亮說:“苦命的孩子,我家雖說也不富裕,但是粗茶淡飯還是能讓你吃飽,你要是不嫌棄,就先住下來吧。”說著,就張羅著生火做飯,不大一會兒,一桌熱氣騰騰的飯菜就端了上來。

荷花也許真餓了,見到飯菜立刻就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荷花埋頭吃飯的時候,高升娘把高升拉到一邊,壓低了聲音非常嚴肅地說:“說吧,你們認識多長時間了?你這次把她帶回家,是打算結婚的吧?”

高升娘一連串的問話,弄得高升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不好意思地偷偷看了一眼正在埋頭吃飯的荷花,低聲說:“娘,我們確實是剛剛認識的!”

高升娘笑著說:“你就別騙娘了,怪不得這幾年我託媒人給你提親,說了幾家你都不同意,原來你自己有了意中人了!”

高升把頭搖得撥浪鼓似的說:“娘,你誤會了!”

高升孃的兩隻眼睛始終沒離開荷花那張漂亮的臉蛋,邊看邊不住地點著頭說:“嗯,我兒子眼光不錯,給我找了個這麼漂亮的兒媳婦!”

高升娘已經完全沉浸在一種無比興奮的情緒之中了,她眉開眼笑地說:“她人都到咱家來了,還有什麼難為情的?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天經地義的事,你娶上媳婦,我這輩子就啥心事也沒有了……”

也許是受到娘情緒的感染,此刻高升也覺得他跟荷花似乎真有點緣分,難道就像戲裡唱的那樣,有緣千里來相會?

高升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荷花突然放下飯碗走過來,一下子跪在高升娘面前說:“大娘,你剛才說的話我都聽見了,你如果不嫌棄,就讓我給你做兒媳婦吧!”

聽了荷花的話,高升娘更是樂得嘴都合不上了,她雙手攙扶著這個漂亮的姑娘說:“快起來,快起來!娘認下你這個兒媳婦了!” 高升猛然想起荷花還欠老鱉頭500塊銀元的高利貸,一旦和她結婚,這筆債就落到他頭上了!想到這裡,高升連忙擺著手說:“娘,我不能跟荷花結婚……”

不速之客

高升本想把一切都告訴娘,誰知,荷花卻兩眼淚汪汪地說:“高升哥,我一個大姑娘,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你難道就忍心拒絕我嗎?”

一句話,說得高升臉上熱辣辣的。高升娘對荷花說:“荷花,你不用擔心,這件事我做主,你先住下來,過幾天我就託媒人去南方你老家提親,婚姻大事,咱們還是老規矩,要明媒正娶!”

荷花哭著說:“我還不記事的時候,娘就死了,現在爹也死了……我已經沒有親人了……”

高升娘說:“那就更好辦了,過幾天我找人選個好日子,把你們倆的事辦了!” 高升見母親決心已下,知道不說實話不行了,他連忙說:“娘,事情不像你想的那麼簡單,荷花還欠老鱉頭500塊銀元呢!”

高升娘猛然一愣,問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高升一五一十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高升娘長嘆一口氣說:“這世道真是沒有窮人的活路了!”

見高升孃的態度有所轉變,荷花一臉失望地說:“高升哥,你真不該救我,還是讓我去死吧!”

荷花轉身就往外走,高升娘一把拉住她說:“孩子,你別走,不就是500塊銀元嗎?大娘我就是砸鍋賣鐵,也要替你還上這筆高利貸!”

這天晚上,高升躺在炕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白揀了一個漂亮媳婦,固然令人興奮,可是,那500塊大洋的驢打滾高利貸,又把他壓得喘不過氣來。娘說她有辦法,可是家裡的經濟情況是明擺著的,他們母子的全部家當,就是這個每天出幾十斤豆油和十幾塊豆餅的小油坊。小油坊一年下來,也只能賺一百多塊銀元,除去兩名榨油把式的工錢,再去掉母子二人的生活費用,基本上就所剩無幾了,荷花那500塊大洋的高利貸,哪年哪月才能還上啊?

隔壁房間裡,母親和荷花兩人已經發出了香甜的鼾聲,此時此刻高升卻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他索性披上衣服,一個人來到後院的油坊。這是一個非常原始的小油坊,一臺螺旋式榨油機、一個巨大的花崗岩碾子,就是油坊的全部設備。

油坊裡有兩名榨油的把式,一個姓荊、一個姓楊,此時,勞累了一天的老荊和老楊都已經入睡了,院子裡靜悄悄的,只有那頭淺灰色的騾子,仍然在咔哧咔哧地咀嚼著槽子裡的草料。高升給騾子添加了一些草料,就一個人在院子裡慢慢地散步,看著那沉甸甸的花崗岩碾子和碾盤,聞著笨重的榨油機發出一陣陣生豆油的氣味,高升的心裡就覺得踏實,這是他和母親賴以生存的全部家當啊!荷花看上去的確是個很不錯的姑娘,能娶上一個這樣的老婆,這輩子就知足了。可是,一想到那500塊銀元的高利貸,高升的心中又有些猶豫不決了。

就在高升在院子裡徜徉徘徊的時候,突然一個黑影就像一隻敏捷的猴子似的,嗖的一聲在門口一閃,就溜進了油坊!

此時此刻高升的第一反應就是來小偷了,他順手操起一根木棒,悄悄地躲在油坊門口,只要小偷從裡面出來,就迎頭給他一棒子。油坊只有這一個出口,小偷偷了東西一定還從這裡出來,高升就像一個胸有成竹的獵人,在等待即將落網的獵物似的,他的心裡既緊張又興奮。就在高升全神貫注地等待小偷出現的時候,突然,那個黑影閃電般地從油坊裡衝了出來,高升還沒來得及下手,這個人就動作敏捷地迎面甩來一把黃豆,高升本能地往旁邊一躲,那個小偷就一陣風似的,眨眼的功夫就從高升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高升急忙走進油坊,把黃豆、豆油、豆餅仔仔細細盤點了一遍,竟然一樣都沒少!這位不速之客深夜到油坊幹什麼來了? 高升想叫醒娘,把這件奇怪的事情告訴老人家,可是他剛走到孃的房門口,又突然改變主意了,因為荷花就住在娘屋裡,他不想讓一個陌生人知道這件事。

遭遇綁架

好不容易捱到了第二天早上,高升趁荷花不在身邊的機會,悄悄把這件事跟娘說了。誰知娘根本就沒當回事,她不以為然地說:“嗨,既然啥東西也沒丟,這件事就不要聲張了。” 荷花的事很快就在膠萊鎮傳開了,大家都說好人有好報,看人家高升,白撿了一個漂亮媳婦。幾天後,高升娘翻箱倒櫃折騰了半天,突然就像變戲法似的,一下子拿出五個黃燦燦的金元寶說:“高升,你去一趟縣城,到興泰錢莊把這五個金元寶兌換成銀票,娘要替荷花姑娘還債……”

看著金光閃閃的元寶,高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娘從哪兒弄來的金元寶呢?高升娘也看出了兒子的疑惑,她坦然地笑著說:“這是當年油坊生意好的時候,我和你爹攢下的,準備給你娶媳婦用的,娘頭髮都盼白了,終於盼到這一天了。”

怪不得娘壓根兒就沒把500塊銀元當回事,原來家裡有老底呀!高升高高興興地接過金元寶說:“我這就去縣城兌換銀票。”

看到金元寶,荷花也非常興奮地說:“大娘,讓我和高升哥一起去縣城吧。” 高升也願意跟荷花一起去縣城,他說:“娘,就讓荷花跟我一起去吧,身上帶這麼多錢,兩個人路上也有個照應。” 高升娘看看兒子,再看看荷花,撲哧一聲笑了說:“還沒成親呢,就離不開了!好吧,早去早回,還上老鱉頭的高利貸,就給你倆辦喜事!”

從家裡出來,荷花似乎是不經意地問道:“高升哥,我怎麼沒見著你爹?” 高升說:“聽鎮上的人說,我兩歲的時候,爹就死了……”

荷花問:“是得病死的嗎?”

高升搖搖頭說:“不是,我聽人說,爹是被人殺死的……”

荷花又問:“你爹是被什麼人殺死的?”

高升說:“不知道,我娘從來不跟我談這件事。”

膠萊鎮到縣城只有不到十里的路程,兩個人說說笑笑不大一會兒,就來到了興泰錢莊。興泰錢莊掌櫃的姓劉,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一看就是個精明幹練的買賣人。劉掌櫃接過那五個金燦燦的元寶,眼睛立刻一亮說:“不錯不錯,這種金元寶是真正的清朝官府鑄造,成色好、分量足,這些年這東西已不多見了!”

兌換完銀票,高升跟荷花回家的路上,再次經過那天荷花上吊的那片小樹林,荷花觸景生情地說:“高升哥,我真得好好謝謝你,那天要不是你出手相救,也許現在我都過了奈何橋了!”

高升說:“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荷花突然眨巴著一對美麗的大眼睛說:“高升哥,我問你一句話,你一定要如實回答。”

高升說:“你問吧,我一定如實回答。”

荷花問:“你真的要娶我嗎?”

一句話,問得高升面紅耳赤,結巴著說:“荷花,說心裡話,我非常喜歡你,可是我也不想讓人說我乘人之危,所以我……”

荷花不等高升把話說完,她突然出人意料地雙手摟著高升的脖子,用她那火熱的嘴脣在高升臉頰上輕輕一吻,說:“別說了,有這句話就足夠了!”

高升被荷花這個大膽的舉動驚呆了,他捂著荷花剛剛親吻過的臉頰,半天沒緩過神來……

就在這時,樹林裡突然衝出幾個手持大刀的彪形大漢,其中一個小頭目模樣的大漢說:“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若要從此過,留下買路財!”

高升知道,遇到攔路搶劫的土匪了,幾個月前,他就聽說大澤山上,來了一個自稱小宋江的山大王,沒想到今天還真讓他遇上了。不過,高升並不怎麼害怕,因為他聽說這個山大王只搶官府和有錢人,從不騷擾窮苦百姓。

高升賠著笑臉說:“請問各位好漢,你們是不是小宋江的人?”

小頭目說:“好漢做事好漢當,爺們正是小宋江的部下!”

高升說:“我是膠萊鎮油坊的少掌櫃高升,不是有錢人,請各位高抬貴手,放我們過去吧。”

小頭目倒也通情達理,他說:“你是不是有錢人,那得讓我們搜一搜。弟兄們,給我搜搜看,這位到底是不是有錢人?”

幾個大漢毫不費力就在高升身上搜出了那張500塊銀元的銀票,小頭目沒有剛才那麼客氣了,只見他眼珠子瞪得像鈴鐺似的,嘴裡還不乾不淨地罵道:“你還敢欺騙本大爺,來啊,把他帶回山上,讓他家裡人拿錢來贖!”

高升連忙說:“這位好漢,我的確不是有錢人,這銀票是這位姑娘的救命錢啊!” 小頭目已經不再相信高升的話了,他吩咐手下人說:“把這個姑娘也帶上山!” 就這樣,高升和荷花被帶上了大澤山。

高升娘講的故事

小宋江四十多歲,人長得文質彬彬的,還戴著一副金絲邊的水晶眼鏡,看上去像個文弱書生。小宋江說:“這樣吧,我把這個姑娘留下作人質,你回家再取500塊銀元,三天之後,咱們就在大澤山腳下,一手交錢,一手交人!”

小宋江說完,就讓人把荷花關押起來。荷花一邊掙扎一邊哭著說:“高升哥,你可千萬來贖我呀!”

在荷花一陣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中,高升被小宋江的部下趕下了大澤山。

高升急急忙忙回到家裡,把荷花被小宋江綁票的事,從頭到尾跟娘講述了一遍,然後萬分焦急地說:“娘,趕快想辦法救荷花呀,一個黃花閨女,落到土匪手裡,什麼事都可能發生呀!”

誰知,高升娘卻不緊不慢地說:“你彆著急,荷花不會出事!”

看到娘那個沉穩勁,高升更是一頭霧水,他不解地問道:“娘,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呀?”

高升娘說:“我的傻兒子,我們上當了,荷花編了瞎話欺騙我們!”

彷彿耳邊響起一聲炸雷,高升一下子驚呆了,他兩眼望著娘,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高升娘接著說:“你和荷花出門之後,我就到鎮上偷偷打聽老鱉頭的動靜。鎮上的人都說,老鱉頭半年前就帶著一大筆錢,到北京城買官去了,三天前才回到膠萊鎮,荷花所說幾個月前向老鱉頭借高利貸的事,純屬是編造的謊言!”

高升不解地說:“荷花為什麼要編造謊言來欺騙我們呢?”

高升娘說:“這,就得問荷花了!高升,那個小宋江長啥模樣?”

高升把小宋江的面貌特徵描述了一遍,高升娘突然非常警覺地問道:“他是不是右手的手腕上,有一塊非常明顯的紫紅色的痣?”

高升說:“對對對,小宋江右手手腕上是有一塊痣,他接銀票的時候,我看到過。”

高升娘憤憤地說:“原來是他!”

高升不解地問道:“娘,你認識小宋江?”

高升娘說:“豈止是認識!這個自稱小宋江的人,他的真實姓名叫曹德海,此人很可能就是衝著義和團留下的黃金來的……”

高升越聽越糊塗了,他神色緊張地問道:“娘,我怎麼越聽越糊塗了,義和團留下的黃金是怎麼回事?”

此時的高升娘,情緒也非常激動,她眼含熱淚說:“我頭髮都等白了,這件事也該有個了斷了……”

高升攙扶著娘坐在炕上說:“娘,你坐下慢慢說……”

高升娘聲淚俱下地,講述了一個令高升無比震驚的故事……

二十年前,山東鬧義和團的時候,高升孃的父親,也就是高升的姥爺,是膠萊河畔義和團的總頭目。高升的姥爺為人耿直,且有一身超人的武功,特別是祖傳的柳葉刀,能使對手一刀斃命。高升姥爺手下有三個徒弟,一個是高升爹、一個叫曹德海、另一個叫於大山。高升姥爺把一身的武功和祖傳的柳葉刀都傳授給了三個徒弟。膠萊河畔的義和團鼎盛時期,發展到好幾千人,高升爹和高升娘在膠萊鎮開的這家油坊,實際上就是為義和團保管活動經費的祕密據點。義和團失敗後,高升姥爺就回到油坊,繼續以榨油作掩護,伺機東山再起。後來,南方相繼出現了孫中山先生領導的“同盟會”等反抗清政府的革命組織,高升姥爺非常高興,他在縣城擺了一桌酒席,跟三個徒弟開懷暢飲。高升姥爺提議,帶著這筆經費,到南方投奔孫中山,繼續從事推翻清王朝的大業。不料,當天晚上,高升姥爺和高升爹就雙雙慘遭殺害了……

高升娘說:“你爹和你姥爺的屍首被送回來的時候,我一眼就看出來,他們倆身上的傷口,都是隻有柳葉刀殺人時,才能留下的刀痕!不過,你爹身上兩個刀口,你姥爺身上只有一個刀口,這件事我至今也沒弄明白……”

高升說:“你是說,我爹和姥爺都是被曹德海和於大山殺死的?”

高升娘說:“不,你爹和你姥爺肯定是被曹德海殺死的!”

高升說:“曹德海和於大山都會柳葉刀,你怎麼肯定,殺死我爹和姥爺的凶手是曹德海呢?”

高升娘說:“你爹和你姥爺被殺死的那天,恰巧興泰錢莊的劉大掌櫃也住在那家客棧裡,他親眼看見,凶手是一個右手手腕上有一塊紫色胎記的人。” 就在這時,高升突然發現,窗外好像有人在偷聽,他大喝一聲:“誰?”

窗外那個身影一閃就不見了,高升剛要出去看個究竟,高升娘攔住他說:“別去了,這個人最近已經來過不止一次了!你那天晚上看到的那個人就是他。” 高升不禁倒吸一口冷氣說:“你早就發現這個人來過油坊了?”

高升娘點點頭接著說:“當務之急是儘快把這些黃金運出去,化名小宋江的曹德海,費盡心機讓荷花接近我們母子倆,就是衝著那些金子來的。”

高升問:“娘,油坊裡總共藏了多少黃金?”

高升娘說:“一共5000多兩。”

高升驚訝地說:“這麼多!”

高升娘說:“前些日子,我聽鎮上的人說,孫中山先生在南方組織力量,準備起兵討伐竊國大盜袁世凱,我想把這些黃金送給孫中山先生,也算實現了你姥爺生前的遺願……”

高升孃的話還沒說完,突然荷花急急忙忙地跑了進來。

荷花講的故事

高升冷冷地說:“你還有臉到我荷花說:“高升哥,你聽我說……”

高升說:“我們不會再相信你的鬼話了,你趕快離開我家,我永遠也不想見到你!”

高升娘畢竟比高升要老練得多,她不動聲色地說:“荷花,你說實話,那個小宋江是不是叫曹德海?你和他究竟是什麼關係?你為什麼要編造謊言欺騙我和我兒子?”

面對高升娘一連串的責問,荷花不慌不忙地說:“大娘,時間緊迫,我長話短說。小宋江是叫曹德海,我是他的親生女兒。我爹和我之所以編造謊言欺騙高升哥和你,目的就是想方設法證實一下,義和團當年留下的那些黃金,是不是藏在油坊裡?我親眼看到你一下子拿出五個金元寶,就知道那些黃金肯定藏在油坊裡……”

高升一把抓住荷花問道:“你爹為什麼要殺害我爹和我姥爺?”

荷花非常平靜地說:“我爹沒殺你爹和你姥爺!”

高升氣憤地說:“你撒謊!有人親眼看到你爹把我爹和我姥爺殺死了!”

荷花說:“高升哥,你別生氣,這件事就要水落石出了。”

就在這時,榨油把式老荊突然慌慌張張跑進來說:“師妹,少掌櫃,老鱉頭帶領官兵往油坊這邊來了。”

老荊和老楊當年都是高升姥爺的部下,他們仍然按照過去的習慣,稱高升娘為師妹。

高升娘驚詫地問:“老鱉頭來油坊幹什麼?”

老荊說:“聽說老鱉頭在北洋政府使足了銀子,現在當上了咱們縣的縣長了!”

高升娘說:“高升,你先帶荷花到油坊外面躲一躲,我來對付他們……”

高升非常不情願地帶著荷花,翻過院牆就鑽進野外的高粱地裡了。不大一會兒,老鱉頭帶著幾個官兵,氣勢洶洶地走了進來。老鱉頭的真實姓名叫張殿魁,因為長了一對綠豆眼,細長的脖子上頂著一個小腦袋瓜,跟水中的老鱉沒有什麼兩樣,人們就送給了他這麼一個外號。

和老鱉頭一起來的,還有一個四十多歲,穿著一身緊身黑色褲褂的中年男子,此人一看就是個練武的出身。黑衣男子走到高升娘面前,雙手抱拳說:“師妹,別來無恙啊?”

高升娘定睛一看,此人竟然就是她父親的徒弟於大山,面對這個不速之客,她不冷不熱地問道:“是你把官兵帶到這裡來的?”

於大山皮笑肉不笑地說:“師妹,鄙人現在是張縣長的手下,端人家碗,服人家管,我這也是例行公事……”

高升娘蔑視地說:“我爹當年怎麼就瞎了眼,收了你這麼個徒弟!”

於大山說:“師妹,你爹乾的瞎眼的事可不止這一件!”

高升娘聽出於大山話裡有話,她立刻警覺地問道:“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於大山剛要開口,老鱉頭非常不耐煩地對高升娘說:“少廢話,趕快把義和團留下的金子交出來!”

原來老鱉頭也是衝著那些黃金來的,高升娘故作不知地說:“什麼金子銀子的,我聽不懂你說的什麼。”

於大山說:“師妹,我勸你不要跟官府作對,趕快把金子交出來吧。”

老鱉頭說:“高升娘,你只要痛痛快快把藏在油坊裡的金子交出來,我保你母子平安,要是你敬酒不吃吃罰酒,可別怪我張殿魁翻臉不認人!”

高升娘不卑不亢地說:“那,就隨你的便吧!”

老鱉頭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立刻惱羞成怒地嗥叫著:“來人!把這個女人給我吊起來。”

幾個如狼似虎的官兵,立刻就把高升娘五花大綁,吊在院子裡的一棵老槐樹上。

再說,高升和荷花離開油坊後,兩個人在高粱地裡跑出很遠一段路,荷花氣喘吁吁地說:“高升哥,我實在跑不動了,咱們歇會吧,我有話跟你說……” 此時的高升仍然對荷花存有戒心,他停下腳步,坐在地上說:“編吧,看你還能編出什麼騙人的鬼話!”

荷花也不計較高升的態度,她坐在高升對面真誠地說:“高升哥,我知道你還生我的氣。這件事,如果換了我,我也會認為你是個騙子。可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之所以這麼做,一個目的是為了義和團留下的這筆黃金,另外一個目的是為了找出殺死你爹的真正凶手!”

荷花的話,讓高升為之一震,他半信半疑地說:“難道我爹真的不是被你爹殺死的?”

荷花說:“我這次到你家,就是要告訴你和大娘,你爹和你姥爺的死,並不像你們想象的那麼簡單。”

高升說:“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接下來,荷花的講述令高升難以接受。荷花說,高升姥爺準備帶著義和團當年留下的這些黃金投奔孫中山,誰知,當他把這個決定告訴三個徒弟後,四個人立刻分成兩派!高升姥爺和曹德海堅決主張把這些黃金送給南方孫中山領導的革命黨,高升爹和於大山則主張把這筆錢分了,各自回家過上幾年好日子,雙方爭論得臉紅脖子粗,也沒能取得一致意見。當天晚上,四個人就在一家客棧住了下來,高升爹和高升姥爺一個房間,曹德海和於大山一個房間。晚飯後,於大山不知為啥,突然離開了客棧,荷花的爹曹德海想跟高升爹談談,勸他改變主意。誰知,當曹德海隻身一人來到高升爹和高升姥爺房間門口時,正趕上高升爹要對高升姥爺下毒手。朦朧的月光下,只見高升爹舉刀向熟睡的高升姥爺刺去……高升姥爺不愧是武林高手,他捱了致命的一刀之後,仍然堅持著拿起身邊的鋼刀,反手刺進高升爹的胸膛。

荷花說:“……當時,我爹被這景象驚呆了,他做夢也沒想到,為了這些黃金,竟然鬧得親人自相殘殺!我爹剛要衝進房中,看看能不能把師父和師兄搶救過來,就在這時,於大山帶著前來抓捕他們的清兵趕到了,原來這個傢伙早就祕密投靠官府了!我爹被迫離開了客棧,當天晚上,就離開山東去了南方,直到二十多年之後,才祕密回到膠萊河畔。”

高升說:“誰能證明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呢?”

荷花說:“興泰錢莊的劉掌櫃!”

高升說:“興泰錢莊劉掌櫃說,他親眼看見,殺死我爹的人右手手腕上有一塊紫紅色的痣,而你爹右手手腕上就有一塊紫紅色的痣,這個問題你怎麼解釋?”

荷花說:“這件事,還是讓劉掌櫃親口告訴你吧。”

高升半信半疑地說:“我會找劉掌櫃核實這件事的……”

就在這時,突然發現遠處一隊人馬向這邊衝來,高升急忙拉起荷花就跑進了高粱地裡……

高升娘早有察覺

高升和荷花躲在高粱地裡往外一看,原來是荷花爹帶著人馬趕來了,興泰錢莊劉掌櫃的也來了。高升正要跟劉掌櫃核實一下荷花剛才說的話,就聽荷花爹說:“荷花、高升,趕快上馬,跟我去油坊!”

說著,有人牽來一匹馬,高升和荷花兩人騎著一匹馬,跟隨曹德海的大隊人馬,一溜煙向膠萊鎮油坊奔去……

再說,老鱉頭嚴刑拷打高升娘,逼她交出義和團留下的那些黃金。因為高升娘始終不肯說出藏金子的地方,老鱉頭就命令官兵在油坊裡到處亂翻,可是,官兵把油坊都翻遍了,也沒找到那些黃金。

老鱉頭軟硬兼施說:“我張殿魁說話算數,你要是把這些金子交出來,我和你五五分成,你要是執迷不悟,我就把你活活打死!”

於大山也假惺惺地走過來說:“師妹,實話告訴你吧,當年高升爹就想把這些黃金拿出來,大家分了!”

高升娘問:“你怎麼知道高升爹要把這些金子拿出來大家分了?”

於大山說:“事到如今,我也不瞞著你了,當年高升爹和我商量好了,他把這些金子拿出來,大家分了,回家過幾年好日子。因為師父說什麼也不同意,高升爹就動了殺死師父的心……沒想到刀法嫻熟的師父,受傷後還能反過來刺了他一刀……”

高升娘說:“你胡說,我爹殺人從來都是一刀斃命的,高升爹身上為什麼有兩個刀口?”

於大山冷笑著說:“反正你也活不了啦,我就把一切都告訴你吧。高升姥爺因為身負重傷,所以沒能一刀要了高升爹的命。我帶領清兵趕到油坊時,高升爹求生心切,他說只要我能救他一命,他就告訴我藏金子的地點,我假裝答應他……我得到藏金子的地點後,就一刀結束了他的性命……” 於大山話音未落,曹德海的人馬就像從天上掉下來似的,突然從油坊的牆頭上跳下來。剛才於大山的一番話,曹德海等人都聽見了,他怒氣衝衝指著於大山的鼻子說:“於大山你早年就出賣師父投靠清政府,現在又投靠竊國大盜袁世凱,你這個武林敗類,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麼說的?”

於大山還想狡辯,興泰錢莊劉掌櫃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脖領子說:“姓於的,你這個衣冠禽獸,當年明明是你殺死的高升爹,可是,你承諾找到這些黃金,就分給我三分之一,我財迷心竅,就到處散佈,是一個右手手腕長痣的人殺死的高升爹,你這是嫁禍於人!”

於大山知道他的罪行已暴露,他拔刀就向劉掌櫃刺去,曹德海手急眼快,一刀砍在於大山的手腕上……老鱉頭的官兵和曹德海的人馬立刻就打了起來……幾個回合下來,老鱉頭和於大山就被雙雙砍倒在地上……

高升簡單地把這件事述說了一遍,高升娘長嘆一口氣說:“其實,我早就察覺到你爹想私吞這筆黃金了,他幾次跟我說,要帶著這些黃金,遠走高飛,後半生就是蹦著高花也花不完!我勸你爹不要太貪心,他表面上答應了我,沒想到他竟然對你姥爺下毒手,他這是罪有應得啊!”說著,又轉向曹德海說:“師兄,你既然已經回到膠萊鎮,為什麼不直接來找我?”

曹德海說:“師妹,你一直都認為是我殺死了師父和高升爹,事情沒真相大白之前我來找你,你還不一刀宰了我?”

劉掌櫃滿臉羞愧地走到曹德海面前說:“鄙人財迷心竅,讓你蒙受了這麼多年的不白之冤,慚愧,慚愧……”

高升走到荷花面前說:“荷花,我誤會你和你爹了!”

荷花說:“高升哥,你可不能說話不算數呀!”

高升一時沒明白荷花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撓著頭皮說:“我也沒說話不算數呀!”

荷花說:“你再好好想想。”

高升仍然沒想起來,倒是高升娘眉開眼笑地拉著荷花的兩隻手說:“荷花,你就放心吧,大娘我說話算數,過些日子平穩了,我就張羅著給你和高升把喜事辦了!”

荷花羞答答地叫了聲:“娘!”

此刻,高升娘樂得嘴都合不上了,她用手點了一下高升的額頭說:“傻兒子,還不趕快認老丈人!”

高升走到曹德海面前,規規矩矩地鞠了一躬說:“爹!”

曹德海連忙攙扶起高升,回頭看了看荷花,打趣地說:“荷花,我讓你到油坊來,可沒交給你這項任務啊!”

荷花撒嬌地說:“爹——”

奄奄一息的於大山,此時此刻仍然沒忘記油坊裡的黃金,他掙扎著說:“師妹,你讓我死個明白,那些金子究竟藏在什麼地方?這些年我祕密來油坊好多次,都沒找到……”

高升娘說:“好吧,我可以滿足你的這個要求。”

說著,高升娘讓老荊和老楊把騾子套上,拉動著巨大的花崗岩碾子,逆時針旋轉了幾圈之後,只聽轟隆一聲,碾盤上一塊巨大的花崗岩裂開了一道縫,裡面露出了一大堆金燦燦的元寶……

見此情景,於大山說出最後一句話:“……我怎麼就沒想到呢!”然後就瞪著一雙貪婪的大眼睛,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

高升娘又讓老荊和老楊,把這些金元寶軋進豆餅裡,一行人馬連夜離開膠萊鎮,投奔孫中山先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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