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勞琛給中國足球又上了一課'

一個非德甲比賽日，沃爾夫斯堡(狼堡)主場大眾競技場的新聞發佈廳臨時變成了一箇中國足球青訓課堂。

這是一個由大眾汽車(中國)公益支助的青訓項目，一支在國內被層層選拔出來的U12球隊得到了在狼堡跟隨前世界第一邊鋒、現狼堡俱樂部首席球探利特巴爾斯基訓練10天的機會，其間會跟狼堡同年齡梯隊踢三場“中德對抗賽”。與此同時，一個青少年教練培訓班也在這裡開展，15位來自北京、深圳、上海、重慶、成都等地的優秀青少年教練展開為期10天的學習和實踐，與中國足球交集頗深的國際足聯高級講師克勞琛自然是他們所有人的“老師”之一。

14年前的世青賽，克勞琛帶領國青隊在小組賽以三戰全勝晉級16強，以2比3憾負於德國隊而出局。那是幾十年來國字號男足在世界大賽上最振奮的一次表演。這位前中國國青隊主帥對中國足球的未來依然充滿期待，尤其在他用78歲的身體盡全身力氣給年輕球員示範動作的時候。依然耿直的老頭在這堂課上從直言不諱開始，直斥中國青訓的痛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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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群球員依然是中國最好的”

正式講課之前，克勞琛先發了一通脾氣。在進入新聞發佈廳前，克勞琛和青訓教練以及孩子們先在俱樂部的餐廳用自助餐。餐廳裡還有其它來參觀遊覽的客人。排隊取餐用餐的過程中，孩子們有些喧鬧，用完餐之後，桌上的餐具一團糟，還有很多浪費的食物。對12歲的孩子來說，參加集體活動時有些興奮是正常的，但克勞琛還是用最嚴厲的標準來苛責了他們。

“我們在餐廳吃飯的時候，不管是教練還是小球員，很多食物沒有吃完，我們有些行為是不太合適的，吃完之後桌面上亂七八糟。既然你們作為一個集體出來了，代表的就是中國足球的形象。我們的教練有很多在外學習的經驗，也有很多見識，應該要把一些東西交給孩子們。我們一定要懂得如何去教育孩子。”

實際上在吃完午餐之後，克勞琛已經第一時間私下把自己的看法告訴了中方領隊，領隊馬上在餐廳外召集球員開了一個小會，嚴厲地批評他們剛剛太散漫，並且拿日本球隊在世界盃上更衣室的行為舉例子，要求他們向日本球隊學習。

與其說克勞琛在意的是孩子們的素質，不如說在意的是他們作為一個集體的行為方式。足球是一項有紀律性的行為，需要通過場內場外的細節養成一個集體概念。

2005年的世青賽期間，部分國青球員跟克勞琛之間是有矛盾的。當時被德國隊淘汰後，幾名球員都表達了對克勞琛的不滿，認為他的訓練讓球隊在場上缺乏體能。因缺少上場時間而發怒的董方卓甚至在比賽結束後當場推了克勞琛一把，成為職業生涯繞不過去的一個黑點。世青賽結束之後，克勞琛下課了。他曾經抱怨過，但時隔多年再回味這個事，談及當年的“超白金一代”，他也只剩下平淡敘事。

在接受南都記者採訪時，克勞琛感慨：“那群球員現在依然是中國最好的球員。蒿俊閔、郜林、趙旭日、馮瀟霆、盧琳，他們都達到了他們職業生涯應該有的高度。最可惜的是崔鵬，他沒有達到我的期待。陳濤很有天賦，我覺得非常遺憾，我不知道什麼原因。董方卓我不想說太多，但我知道每個人都會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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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中國球員缺乏創造力？

在克勞琛的印象裡，中國足球依然是“放不開，保守”的形象。他說中國青少年教練帶隊員比賽，更看重結果而不是過程，一旦領先之後總是怕輸。

那幾天在狼堡，中國教練們在觀摩了利特巴爾斯基指導的訓練之後發現，德國雖然是一個比較刻板的國家，這裡的足球講究紀律嚴明，但青訓的方法確實靈活多變。比如其中一個環節是球員一對一攻防射門，兩側都擺了球門，攻方球員可以隨時改變進攻方向，防守球員不得不隨機應變，這種訓練在國內是少見的，給了球員足夠大的自由空間。

不管是利特巴爾斯基和克勞琛，那幾天都對中國教練說過，儘量不能用統一的固定的方式來限制球員的頭腦和自由，一定要給青少年球員創造一些能讓他們自由發揮的空間。

克勞琛還觀察到一點，實驗的結果也證明他的觀察是對的，他認為中國孩子與德國孩子相比，身體和精神上不太放得開。他隨便喊了一位小球員到前面來跟自己做頭球接力，小球員頂頭球的時候，明顯有些拘謹僵硬，只是腦袋發力，頂球的力度不足，克勞琛用78歲的身體親自示範，全身都要動起來，是整個身體一起協調發力，小球員學著克勞琛，頂出一個漂亮的球后，課堂上的中國教練都給出了滿意的掌聲。

在這節為時一個半小時的理論課上，克勞琛提前做了很多功課，比如他用他擅長的中文詞彙來總結中國足球：打補丁。他認為目前的中國足球哲學是“打補丁”，頭痛醫頭，腳痛醫腳，但缺乏預判和整體方向感。

缺乏預判的能力幾乎就不能具備創造力。這堂課的最後，克勞琛問教練們：“創造力是什麼”？一位教練回答：“創造力就是球員自己的想法。”克勞琛聽完，繼續讓他們再思考5分鐘時間，在自己筆記本上寫出自己對創造力的理解。5分鐘後，克勞琛再問一位教練，得到的回答是：“球員在場上想不到的動作，非常規的動作。”

這個答案似乎更接近克勞琛關於“創造力”的概念。他開始解釋：“創造力是即興發揮的能力，是讓對手猜不透的意圖。創造力是在對手壓力和時間壓力雙重壓力下，做出了一個讓對手意想不到的動作。”對進攻球員而言，這意味著他的預判要超越防守球員的預判。

為什麼中國球員總是缺乏創造力？克勞琛直接給出了他的結論：“中國足球經常做的是機械性訓練，這會扼殺創造性。機械性訓練可以造就跳水冠軍，但不會造就足球運動員。這也是青少年教練為什麼如此重要的原因。”

南都記者 豐臻 發自德國沃爾夫斯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