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置在家鄉的小車，不再是進城農民衣錦還鄉的馬甲
9月份的一次返鄉，後門鄰居門口，貼著我家已經倒塌的閒屋，橫停著一輛小車，用油布套套著。掀開油布套看車牌，是省城武漢牌照。
問另一戶鄰居，說是這家鄰居兒子的，前兩年婚後買了車，現在在漢正街服裝店給人看店，用不上車。但同在武漢工作的舅老表老喜歡開他的車，他怕把車弄壞了，就開回家放著。
聽過之後，我啞然失笑：“車不開容易壞，年把時間車就壞了。”
鄰居聽了我的提醒，似乎恍然大悟：“那我跟他們家說說。”
近日跟另一個貼牆鄰居聊天，說起兩年前我到他做送氣營生的西南一座城市，他一家人都在那裡做著相似生意，但他當時剛剛轉了鋪子離開，與我擦肩而過，至今30多年不曾見面了。眼下他在北方一個省會城市送氣大半年了，形單影隻，萌生去意。
我問他還會回到家人扎堆的西南城市重操舊業嗎？他給了我一個否定的答覆，然後說，明年還要去一趟西南城市，因為小車脫審半年了，成了黑車，要回去處理違章，辦理年審，把車輛檔案調回老家，在老家年審方便些。此前他找人問過，因為違章未處理，脫審一段時間了，不能異地年審。
追問他的小車停在哪裡？他說停在老家。
我把疑惑拋給他，不久前我回過老家，沒有看到他家房前屋後有小車停留。
他說，車交給鄰村的同學保存著，那位同學在鎮上做快遞，兩人關係特別好，同學自己家也有幾輛車，就把車放在那位同學家了，交給那位同學自己放心。
兩位貼牆鄰居常年不在老家，卻把愛車停在只有老幼留守的空村，將家鄉襯托得更加冷清。探究的慾望便升騰起來，想知道，他們為什麼不把座駕帶在身邊？
兩位鄰居讓愛車荒棄的原因有所不同，做店員的年輕人大約在省城租屋停車不便，在寸土寸金的漢正街附近租用車位又不堪重負，借用親友的車位也難免被借用，乾脆選擇將小車開回老家閒著。
他的父母常年在漢正街做板車工，我探訪時去過他們的租屋，就在漢正街後面的舊房子裡，與漢正街的浮華有天壤之別，住戶當街晾晒衣被，窄巷裡只能行走摩托車和電動車，小車無法通行。
漢正街一帶的停車場有些凌亂，但收費不菲，非一般工薪階層能夠承受。能夠想象，將小車閒置在老家，有一份無奈的算計。
做送氣營生的鄰居說，把小車留在老家，因為接手送氣鋪子時，同時接手了送氣車輛，自己的小車用不上。
在一些城市，我考察過鄉親的送氣鋪子，往往位於偏僻的街道或巷子裡，吃住多在鋪子裡，出入不便，交通工具也就因陋就簡。如果要為愛車找個位，要麼另外租套有車位的小區房，要麼在附近租個長期車位，但在省會級城市，這樣的安排對他們來說多少有些奢侈。
在家鄉看到小車人車分離的尷尬，就像他們的主人在城鄉之間漂移不定，既進不去城，又回不去鄉。閒置在鄉間老宅的小車，不再是衣錦還鄉的馬甲，與鄉鄰過去對小車的認知大相徑庭。
記得幾年前，老母親說起心願：把我們的小車開回家鄉村莊，停到自家門口，給村裡人看看，顯擺顯擺。
其時，留守村莊者基本沒有小車，偶有在外務工經商者將小車開回村莊，小車成為村人窺見車主成功的標誌，惹人豔羨。
2015年春節之前，家鄉村莊還沒有通戶路，是個“泥巴灣”。村裡人通過捐資、集資修路，趕在2015年春節前修好了通戶路，車輛才能在雨天開回各家各戶門口。
從那個時候開始，年節時候開車回鄉的鄉鄰多了起來，春節車流不時把狹窄的鄉村道路堵得水洩不通。
不易察覺的是，開著小車回鄉的不少鄉鄰，在謀生的城市沒有房子，多因買不起大城市房子，或沒有穩定的營生。有的時候，開著小車離開一座城市，就是家的撤離。
2018-1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