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得“止”字者得天下

莊子 老子 佛教 孔子 大陰陽論 2019-04-08

來源:大陰陽論/專注佛、道、易、王陽明的高品質原創公號。

莊子:得“止”字者得天下

老子說“上善若水”,最能代表老子的道悟。但這更多是一種境界,並沒有把路徑明白指給我們。明白指出了這個路徑的,是莊子。

《德充符》中,莊子借孔子之口說:“人莫鑑於流水,而鑑於止水,唯止能止眾止。”這就是那個路徑。背後,乃是一個天道運化的大原理。

“鑑”,就是鏡照。流水之中是照不出人的影子的,照出的只是一片支離破碎、扭曲猙獰。只有止水中才照得出來,照出的才是“如是”,真真切切而如幻如化,這便是實相的樣貌。流水所照出的,則是與水波糾纏在一起的形態——人心便如這流水,我私便如這水波,世間的樣貌於是是被自己這顆心扭曲支離過的。以此為鑑,名之為“鑑”。

鑑於止水,便是“心如止水”。問題還是如何做到。“唯止能止眾止”這一句,就是關鍵。那個路徑和大原理,是在這一句裡。

先要明白什麼是“眾止”。老子說水“幾於道”,水性與道是差不多的,莊子這裡則再一次進行了演示——水往低處流,所有的水流都是向著低窪處匯聚的,無論是湖還是海。在低窪處匯聚後,則自然就是“止”處,根本不需要做什麼。也就是說,水是自然向著止的,你只要由它去就行。所謂的“眾”就是這眾流,譬喻的是人的種種無明煩惱、妄想習氣、虛妄造作。那麼對待這些,就同樣不需要你做什麼,而只要由他去,讓它能夠自然向著“止”就行。

所以不是人心不能止、不能如止水,而是你自己不讓其止,《圓覺經》所謂“此生性自勞慮”。什麼意思呢?心中種種,如同百川歸海,你只要放它流去,便自然會向著該去的地方去。而人自以為的“我”,如同其中一段水流,因侷限於自身而看不到這個全局和本相,途中要麼被路邊的野花吸引,要麼想抄近路,便鼓動著波浪向岸邊沖刷去,由此不斷分流,形成無數的支流,何時能歸大海?就像凡夫被境物所惑、修者被境界所迷,一個念頭引動另一個念頭,如蜘蛛平面結網,念念不斷、無休無止,又何時能歸深處的性海?所謂流轉,所謂輪迴。前方等著自己的,只有迷失,或者乾涸。

分流之下,心之流勢就被分散了,心之能量就被稀釋了,所以凡夫之心都是散亂而無力的。要想收勢聚能、回覆水性,追溯到源頭,一切都是從“當下一念”開始的,每一當下一念,都是你墮入地獄或實現救贖的契機,這裡便是禪宗古德一再提醒的“毫釐有差,天地懸隔”處。莊子說的“唯止”之“止”,說的就是這源頭一念之止,這裡止一切自然向止,所以“唯止能止眾止”。

故有僧問千頃楚南禪師:“如何是易?”禪師答:“著衣吃飯,不用讀經看教,不用行道禮拜、燒身煉頂,豈不易邪?”僧又問:“如何是難?”禪師答:“微有念生,便具五陰三界,輪迴生死皆從汝一念生。所以佛教諸菩薩雲‘佛所護念’。”

故羅山道閒禪師參石霜慶諸禪師,問:“去住不寧時如何?”石霜答:“直須盡卻。”羅山不愜意,這個答案他覺得不爽。於是又參巖頭全奯禪師,依然問了這個問題,巖頭答:“從他去住,管他作麼?”羅山這才爽歪歪了。

當下一念之止,就是向著根本和全體做工夫,禪宗即是如此用工夫。這一念止息,便是祖師們一再告訴我們的“休歇無事”。心跑了沒關係,覺察到再拉回來,正是禪宗的“牧牛”工夫。這是一種練習,從心跑了很久才能覺察到拉回來,到越來越快地覺察到拉回來,直到比較穩定地安住在無事覺性中,正是功力增長的過程,禪宗所謂“打成一片”。禪宗有很多法門,最根本最精髓的就是這個,其他皆是不得已的方便,你不信不做這個才無奈教你別的。

不要把這個看得輕易,有過觀心經驗的人,都有隻是覺察而不干涉自己的心念,心念就能自然生滅、無住無礙的體會,以為這個就是了。那麼我問你,觀的這一念,你照應到了嗎?而要害就是這最初一念,很多人其實就困死在這裡了。休歇無事,休歇無事,休歇無事,重要的事情說三遍。連休歇無事這一念,也休歇無事。

都知道禪宗是“頓”,卻只知道頓悟,而不知道頓修。休歇無事,便是頓修。所謂頓修,一切法門可分兩種:對治法與不二法。對治即是漸,不二即是頓。唯有這休歇無事,叫做頓,其餘皆屬漸。不能直下無事,便只能以毒攻毒,看你了。

莊子的珍貴處,是從天道運化的角度來呈現這個道理,告訴我們這是天道運化之律則,依此而修是遵循這律則行事,而不僅僅只是一個心地法門,就問你服不服?道家與禪宗親緣甚深,流水向著止水,在道家叫做“道法自然”,在禪宗叫做“性在平常”。如此當你聽到馬祖講“道不用修,但莫汙染……若欲直會其道,平常心是道”、“若了此意,乃可隨時著衣吃飯,長養聖胎,任運過時,更有何事”,臨濟祖師講“無事是貴人,但莫造作,只是平常”、“佛法無用功處,只是平常無事,屙屎送尿、著衣吃飯、困來即臥,愚人笑我,智乃知焉”,以及禪宗大德們類似的一再宣說時,才能真正明白是怎麼回事,而不再只是當作一碗雞湯喝,覺得高明無比的禪宗怎麼就是這個?

自然與平常的背後,就是實現那種“自動”,你的心性會自動調整,你的本性會自動回覆。還有比這更省事與更究竟的辦法嗎?人的修行,就是呵護這個自動;人的成就,就是化入這個自動。所謂自動,遵從自然之動,成就自在之動。

這還不是結束。莊子接著又說:“受命於地,唯松柏獨也正,在冬夏青青;受命於天,唯堯舜獨也正,在萬物之首。幸能正生,以正眾生。”

什麼意思呢?“唯止能止眾止”,這是天道運化之律,那麼你有沒有想過——當你在心之修為中得了那個止處,進入了那個本性,本性即天道,實際上你便已經是天道的代言了。而天地萬物也是往天道止歸的,不就等於說是向你止歸嗎?落在世間,不就是眾生、事情等資源向你匯聚嗎?那麼對於入世成就事業,也還有比這更究竟高明的辦法嗎?“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道高龍虎伏,德重鬼神欽”,原理也是在這裡。

對那些好東西,高明的標誌,就是它來找你。低能的表現,就是你去找它。

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疑問,“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老實人吃虧”之類,而我已經不想解釋了。因為我只知道這是天道律則,天道律則難道還能懷疑嗎?故你懷疑的那些,我卻毫不懷疑一定是源自兩點:要麼是你德行不夠,故孟子言:“行有不得,反求諸己。”要麼是事情還沒發展到最後,越到最後,一定越逼近於這個真相。

但這不是說功利,而是生命能量的釋放,與真我的實現與成全。所以莊子說舉,是松柏與堯舜。

故莊子最後說:“彼且擇日而登假,人則從是也。彼且何肯以物為事乎!”得了那止處的人,將來超逸絕塵、眾生歸附,是指日可待的早晚的事,哪裡會被過程中這些局部困擾呢?不要說那為什麼莊子窮困潦倒,他想來歸的是天地,他想得的是道,他已經得了。

“釋迦初生,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周行七步,目顧四方雲:天上天下,惟我獨尊。”且道這“唯我獨尊”,“我”是誰?“尊”又為何?得“止”字者得天下。

最後回到最開始的流水與止水,這裡還隱藏著一個最深的祕密。不懂這個祕密,上面所說你終究是不甘心的。禪宗所謂“偷心不死”。

南宋有一位悟境卓越的女性,名空室智通道人。她讀《華嚴法界觀》而有悟,作兩首偈,其中有一句曰:“全波是水波非水,全水成波水自殊”。法界全體實相猶如大海,大海與海浪便是真與妄、菩提與煩惱,一切念頭皆如浪上的泡沫。它們又有什麼差別?流水與止水,也不都是水嗎?

一切,不過是個“全”與“不全”的差別而已

那麼如何走向全?馬祖雲:“攝一切法,如百千異流,同歸大海,都名海水。”都名海水,這便是實相,不要再糾結在虛妄和煩惱上了。又云:“住於一味,即攝眾味。”這一味便是平常心中之味,本體無異,本性無別,只須這裡會,何須再覓眾味?所謂“自勞慮”。再雲:“住於大海,即混諸流。如人在大海中浴,即用一切水。“如此,通往的便是全體。

莊子講莫鑑流水而鑑止水之前,說的也是“自其異者視之,肝膽楚越也;自其同者視之,萬物皆一也”,所以要“不知耳目之所宜而遊心乎德之和,物視其所一而不見其所喪”。一樣的內涵。

不是非讓你走這條路。而是究竟之路,只此一條。

來源:大陰陽論/專注佛、道、易、王陽明的高品質原創公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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