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的中國人不知道,這位大師中的大師
21年前,1998年,
有一位96歲高齡的老人平靜離世。
整個中國,沒有什麼人,
注意到這則悲傷的新聞,
也就沒有什麼人覺得悲傷。
但在世界頂尖的科學圈裡,
這位老人的去世,引發了極大的震撼。
他們知道,這意味著:
那個本應得諾獎的中國人,走了;
中國核物理的鼻祖,走了;
中國物理學大師們共同的老師,走了!
然而,哪怕我現在鄭重地打出他的名字,
相信絕大多數人看過後,
還是一臉茫然。
他的名字,叫趙忠堯。
1
這個時代,也許是浮躁的時代,
人們更願意親近大眾化、消遣性的人物,
而對肩扛國之重器、身系科技命脈的老黃牛,
毫無感覺,更毫無興趣。
所以,中國有90%的人知道趙忠祥,
同時有90%的人,不知道趙忠堯。
這個社會,也許是勢利的社會,
功與名,時常出現倒掛,
功大的人,未必名大。
一個說老實話、做老實事的老科學家,
在人群的記憶中,
反而會被忽略,被遺忘。
時代如此,社會如此,
不由得你不感傷,不替偉大的人鳴不平。
1902年,趙忠堯出生,
在浙江諸暨一個衰落的大家族。
父親趙繼和行醫為生,
為人正直耿介,
有錢人找他開補藥,
他就會發脾氣,說:
“有病再來找我,
我只醫病,不管其他。”
因此,趙忠堯自小家境就比較清貧,
但他一輩子學得了父親耿直的品格。
父親在清末受過新思想影響,
很想為國家做點事情,
改變積貧積弱的局面,
又因自己文化水平有限,力不從心,
只能把希望寄託在子女身上,
要他們好好讀書,成為對社會有用的人。
趙忠堯牢牢記住父親的教誨,
此後,在他人生的每個關口,
他作出的每個決定,都將國家放在首位。
19歲時,趙忠堯考入南京高師(後改名東南大學,即現在的南京大學),
用三年半時間,修完全部學分。
畢業後,他留校給葉企孫當助教,
葉企孫後來成為中國物理學界的一代宗師。
1925年,葉企孫受聘清華大學物理系,
把工作勤懇踏實的趙忠堯也帶過去。
第二年,趙忠堯轉任教員,
成為清華物理系最早的五名教師之一。
在清華的兩年時間,工作之餘,
趙忠堯惡補電學、力學、數學等課程,
但他看到中國的物理學剛剛起步,
跟國外還有相當大的差距,
因此在1927年夏天決定出國留學。
此時,他的父親已去世好幾年,
他用自己平時省吃儉用的結餘,
再向朋友、老師借了點錢,
動身去了美國加州理工學院研究部。
誰也不曾想到,物理學的歷史,
將被這名年輕人的一個決定所改變。
趙忠堯的導師密立根(Millikan),
1923年獲諾貝爾物理學獎,是學界大拿。
密立根一開始給他的研究題目很容易,
只要按規定做一個光學實驗,
兩年內得出結果,就能拿到博士學位。
趙忠堯卻認為難度太低,學不到多少技術,
這違背了他出國的初衷——
他出國留學不是為了拿文憑,
而是希望多學技術,回國後可派上用場。
按照加州理工的慣例,
導師給什麼題目學生就得做什麼,
所以,當趙忠堯要求導師給他換題目時,
全校都震驚了,沒見過這麼任性的學生。
密立根沒有罵他,給他換了個研究題目,
叫“硬γ射線在物質中的吸收係數”,說:
“這個題目你考慮一下。”
趙忠堯內心認為難度還是不夠,回答說:
“好,我考慮一下。”
密立根一聽,當場就火了:
“這個題目很有意思,相當重要,
你要是不做,告訴我就是了,不必考慮。”
趙忠堯這才表示願意接受這個題目。
後來,密立根跟別人打趣說,
趙忠堯這個人“不知道天高地厚”。
趙忠堯不知道的是,
當他接下這個題目之後,
差點就敲開了諾貝爾物理學獎的大門。
經過刻苦和耐心的實驗研究,
1930年,
趙忠堯最早發現正電子存在的證據,
這是諾獎級的發現。
然而,1936年,
當諾貝爾物理學獎對正電子的發現授獎時,
趙忠堯榜上無名,
獲獎的卻是他的同學安德遜。
這個事情,
多年來一直是物理學界的一段公案。
大約半個世紀後,
安德遜寫書承認,
在加州理工時,
他與趙忠堯的辦公室只有一牆之隔,
他的研究是受趙的啟發才做的。
曾任諾貝爾物理學獎評委主任的艾克斯朋,
也在大半個世紀後評論說,
這是一個“沒法再彌補的疏漏”。
諾獎得主李政道更是直接指出:
“趙忠堯本來應該是第一個獲諾獎的中國人,
只是由於別人的錯誤,
把他的光榮埋沒了。”
趙忠堯的研究,獲得了遲來的肯定。
世界欠中國一個諾貝爾獎,
已是物理學界的共同認識。
但他本人則淡然處之,
從未把自己與諾獎聯繫起來。
難怪李政道對他極其欽佩,
說他樸素無華,實實在在,只忠於科學。
1931年秋末,趙忠堯到英國訪問,
見到了核物理大師盧瑟福(Rutherford)。
他本來想多逗留些日子,
但在報上看到了九一八事變的消息,
回國的念頭突然強烈起來。
臨別時,盧瑟福頗有感觸地對他說:
“你回去通過政府或者實業家搞點經費,
好好地搞科學。
從前你們中國人在我們這兒唸書的很多,
成績不錯,但是一回去就聽不到聲音了,
希望你回去繼續搞科研。”
歸國後,趙忠堯回到清華物理系當教授,
開設了中國第一個核物理課程,
建立了中國第一個核物理實驗室,
教出了錢三強、何澤慧、王大珩等學生。
在別人眼中,此時的趙忠堯堪稱功成名就,
留美博士,清華教授,諾獎準得主,
但他自己仍然衣著樸素,
不抽菸,不喝酒,不吃零食,
跳舞也不會,一點兒都不洋派。
七七事變後,趙忠堯率先離開北京,
先後在雲南大學、西南聯大、中央大學任教,
由於戰時物價飛漲,
最困苦的時候,一家人自制肥皂出售,
才能勉強維持生活。
然而,對於一個科學家來說,
最煎熬的事還在於,
國家凋敝,根本沒有經費投入科研,
他害怕自己墮入盧瑟福當年的警告中。
抗戰勝利後,1946年,
美國在太平洋比基尼小島試爆原子彈,
邀請盟國政府派觀察員現場觀摩。
被稱為“中國核物理鼻祖”的趙忠堯,
絕對是不二的人選,
別人看熱鬧,他看的可是門道。
當蘑菇雲騰空而起之後,
所有觀察員回到美國本土遊玩再各自回國,
這時候,
趙忠堯卻“失蹤”了。
他潛回了自己的母校加州理工,
準備完成此次赴美的重要任務——
瞭解核物理的最新進展,
並設法購買核物理研究設備。
中央研究院總幹事薩本棟託付給他12萬美元,
要他代為購買科研儀器,
尤其是核物理研究亟需的加速器。
中國要發展自己的核物理事業,
加速器是最基本的設備,
但當時訂購一臺完整的靜電加速器,
要價是40萬美元。
趙忠堯手中的經費,無異於杯水車薪,
而且美國也絕不允許此類產品出口,
怎麼辦?
唯一可行的辦法,
是自行設計一臺加速器,
購買國內難以生產的部件和少量核物理器材,
然後回國自行組裝。
這是一條極為費力費時的道路,
趙忠堯為此放棄了核物理實驗研究,
專注於靜電加速器的研製。
很多人笑他是“傻瓜”,
放著出國後搞研究的大好機會不用,
卻把時間用在不出成果的事上。
加速器不是趙忠堯的老本行,
他為什麼要耗費自己的時間精力呢?
中國工程院院士葉銘漢後來回憶說:
“趙老師認為,一個人在國外做出成績,
對於提高中華民族的科學文化水平,
對於國家的富強,作用不大。
只有在國內建立核科學的實驗基地,
才能在國內開展研究工作,培養人才。
為此,他認為個人作出犧牲是值得的。”
1948年,
趙忠堯當選為中央研究院首批院士,
在僅有81人的院士陣容中,佔有一席之地,
可見他的成就和地位已經得到承認。
然而,很少人知道,
這名缺席當選的院士,
此時身在美國,落魄不堪,
到處奔走託人,希望找到價格公道的加工廠,
而他每日三餐,都是開水就著麵包,
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名院士的樣子。
為了節省經費,他每年的開支是兩千美元,
僅為當時公派出國人員的1/5。
為了換取學習和諮詢的方便,
他在美國多個實驗室當臨時工,甚至義務工作,
從而換來了一批電子學儀器和零星器材,
大大節約了購置設備的開支。
國家忙於內戰,
已經沒有什麼人惦記趙忠堯。
這名頂級的物理學家,
卻心心念念他的祖國科研事業,
最終把精力用在了“如何最省錢”上面。
這一晃,就到了1950年,
新中國誕生了,國民黨敗退到了臺灣。
在美國科學家的幫助下,
趙忠堯事先託運30多箱設備器材回國,
不料被聯邦調查局盯上了。
對方扣下幾箱關鍵器材後,才准予放行。
同年8月,
趙忠堯、錢學森等100多名留美學者,
搭乘美國郵輪迴國。
正要啟航時,聯邦調查局突然上船搜查,
錢學森被指為“毛的間諜”,
被帶走扣押。
因為趙忠堯的幾十箱東西已提前寄出去,
對方沒搜到什麼,
趙忠堯被放行了。
剛放行沒多久,美國方面就後悔了。
他們認為,
錢學森一人可抵五個師,
但是,與諾獎失之交臂的趙忠堯,
到底可抵幾個師,沒人算得清。
於是,美軍最高司令部,
連發三道攔截令,
要把趙忠堯攔下來。
船經日本橫濱時,
麥克阿瑟的軍隊衝上船,二話不說,
將趙忠堯押進了日本巢鴨監獄。
趙忠堯的行李、筆記本全被抄走,
連一塊肥皂也要拿去檢查,
登記清單寫著
“看起來像肥皂的東西一塊”。
與此同時,
臺灣當局派人對趙忠堯進行勸慰,
說只要願意回美國或去臺灣,
一切都可以解決。
臺灣大學校長傅斯年也發來急電:
“望兄來臺共事,以防不測。”
趙忠堯卻回電說:
“我回大陸之意已決!”
美軍扣押中國科學家的消息,
最終引起世界輿論的關注,
連美國科學界都表示強烈抗議。
迫於輿論的強大壓力,
在糾纏、關押了兩個月之後,
美軍只得將趙忠堯放行。
1950年11月底,
衝破重重阻撓的趙忠堯,
終於回到闊別多年的祖國。
他將帶回來的器材和零部件,
全部交給中科院物理研究所。
隨後,他分別在1955年和1958年,
主持建成了我國第一、二臺質子靜電加速器。
這兩項研究的成功,
對我國核事業發展起到舉足輕重的作用,
一直到2000年,
他的加速器才完全“退役”。
不管在什麼情況下,
趙忠堯始終正直純樸,從不說順應潮流的話,
永遠只堅持利國利民的觀點,
這讓他在政治上吃了不少虧。
1956年,蘇聯、中國等12國共建原子核研究所,
趙忠堯是中方委員。
當研究所準備再在蘇聯上馬一個加速器時,
趙忠堯直接反對:
“我們也是成員國,
加速器為什麼就不能建到中國來?”
不料,因為這件事,
在後來的反右運動中,
他受到了公開批判。
一個太過實事求是的科學家,
顯然不適應那個太過轟轟烈烈的年代。
他關於發展科學的合理化建議,
總是得不到應有的重視。
當中國自己的蘑菇雲騰空而起的時候,
熟知中國原子彈研製歷程的人,
都稱趙忠堯是這朵蘑菇雲的打造者。
但在“兩彈一星”元勳中,
我們卻看不到他的名字。
不得不說,趙忠堯是史上最悲情的科學家,
他一生兩次錯失了,
本應加諸其身的輝煌頭銜——
上次是因為評委失誤而錯失諾獎,
這次則是因為無盡的政治運動,
讓他失去了好好搞科研的寶貴時間。
幸好,他是不圖虛名的一個人,
中國的原子彈成功爆炸,
說明他在美國苦學那麼多年,
他的個人犧牲,都有了價值。
而且,在全部23名“兩彈一星”元勳中,
至少有8位是他的學生,包括:
王淦昌、趙九章、彭桓武、錢三強、
王大珩、陳芳允、朱光亞、鄧稼先,
他已有理由感到驕傲。
不僅如此,華人最早的諾獎得主,
李政道和楊振寧,也是他的學生。
他的科研生命,
在下一代科學家身上得到了延續。
李政道說過:
“凡是從1930年代到20世紀末,
在國內成長的物理學家,
都是經過趙老師的培養,
受過趙老師的教育和啟發的。”
直到文革開始,
他還天真地將自己的科研想法寫成大字報,
很快,他就成了革命對象。
當年他放棄大好科研前途,
為了祖國變得更好更強,冒死回國,
而現在,他卻因為這段經歷,
被當成“特嫌”隔離審查,被關進“牛棚”。
這段失去的時光,永遠無法彌補。
1970年代中期,
當趙忠堯恢復名譽之後,年事已高,
再也沒有做過具體的科研工作。
在被隔離審查期間,他回顧說:
“由於我才能微薄,加上條件的限制,
工作沒有做出多少成績。
唯一可以自慰的是,六十多年來,
我一直在為祖國兢兢業業地工作,
說老實話,做老實事,
沒有謀取私利,沒有虛度光陰。”
你看,即便在最冤枉的歲月裡,
他仍然是那麼的謙虛,那麼的正直。
他並沒有獲得應有的榮譽和名位,
他一直是那樣孜孜不倦,而又默默無聞,
從不張揚表現自己,
以至於世人幾乎忘了,
這位作出劃時代貢獻的大師的存在。
直到1995年,趙忠堯93歲之時,
何樑何利基金會獎給他10萬港幣的獎金。
而趙忠堯轉手就全部捐了出去,
用以獎勵有成就的科學青年。
1998年5月28日,
96歲的趙忠堯與世長辭。
他的逝世,依然悄然無聲,
遺體告別儀式也極其簡樸,
符合他一生低調的個性。
只有科學界才知道,
趙忠堯的離去意味著什麼,
就像李政道在唁電中所說:
他的逝世是全世界科學界的極大損失!
趙忠堯晚年說過一句話:
一個人能做出多少事情,
很大程度上是時代決定的。
我現在要說的是,
一個人能被多少人記住,
很大程度上也是時代決定的。
和所有父母、學生一起成長,點擊最上方頭像關注“教育行動”
圖文來自網絡,如有侵權,請聯繫刪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