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力對男人和女人的誘惑 解讀張藝謀經典《大紅燈籠高高掛》

在影院中，權力讓人為此興奮，或得道昇天，或肝腦塗地。於是男女這兩種性別均成為象徵，我們千年未變的奴性在今天依然有著發揚廣大的可能。

影片海報

　時光網特稿 自《武訓傳》以來，中國電影有太多電影收到過禁令，真論數量之多，還是得說1949-1966這十幾年，其中原因不再贅述。進入上世紀八十年代後，仍有許多影片下落不明。而另一些影片以更復雜的形式出現在大眾面前。

剛在世界影壇初露崢嵱的張藝謀，持續發力的《菊豆》和《大紅燈籠高高掛》。仿似在情理之外，實際仍在意料之中，遭遇了封存後再面世的待遇。這點與第五代的另兩員干將吳子牛和周曉文的某些影片都有著相似的命數。這裡單說《大紅燈籠高高掛》，本片監製是比張藝謀成名要早許多的，華語電影的驕傲之一侯孝賢。侯孝賢后來稱他對這部影片的創作，完全是站在旁觀者的態度。影片的資金流，跟《菊豆》一樣，主要以日方提供。這一點陳凱歌、黃建新、賈樟柯的不少影片也有日資的進入。

《大紅燈籠高高掛》改編自當時的先鋒作家蘇童的中篇小說《妻妾成群》。小說洋溢著作者對民國時期的想像，想像它的奢靡，也想像它的罪惡。影片也是充滿了想像力，去想像一個女大學生瞬間成為人婦後的凶狠，去想像一個男人不亮相也一樣能威懾四方。

片中的紅燈籠隨處可見

為了實現這種想像力，張藝謀將原作中的江南樓閣，移到了山西大院。從某方面而言，也間接帶動了當地的旅遊業。於是南方的溼冷換作了北方的凜冽，而綿裡藏針也就有了太多次刺刀上膛的架勢。由於空間和人物非常集中，較為符合三一律，其實也特別適合改編成舞臺劇。張藝謀後將其改編成芭蕾舞劇。

這大概是蘇童的作品搬上銀幕，接下來李少紅、黃健中、侯詠、包括更年輕的李睿君都屢屢對蘇童下手。但影響最大的還是這部《大紅燈籠高高掛》。它在海外也有極大的影響力，不僅僅是有了一張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的提名單，還在於，在相當長的時間內。西方人都在本片中一個又一個的偷窺視角中，領略到東方的神祕和那種無所不在的形式主義。

美國版預告片

正是由於《大紅燈籠高高掛》在世界的凱旋，一方面真正奠定了張藝謀國際導演的地位，它所流露出的深宅美學也引來了一批跟風者。如黃建新的《五魁》、何平的《炮打雙燈》、包括第六代導演劉冰鑑的《硯床》、還有管虎一部並不知名的電視劇《牌坊》。都或多或少，自覺或不自覺地受到張藝謀這部大作的惠及。

這是張藝謀與他的同班同學，也是著名攝影師的趙非，迄今為止惟一的一次合作（趙非其它攝影作品有《荊軻刺秦王》、《讓子彈飛》等。）與《紅高粱》一樣，兩片的主色調均為紅色，與顧長衛處理的紅色有異的是，趙非的光影處理，滿溢著且腥且甜的血氣。也與《紅高粱》高舉生命大旗，近乎無節制的張揚不同。《大紅燈籠高高掛》則瀰漫著昏沉沉的血色，全片也密佈著壓抑的，苟延殘喘的垂死氣息。現在來看，此番影調只是一種裝飾，並沒有逼近生命本質的強烈衝動。就像片中的錘腳、吹燈等偽民俗景觀的鋪張，也只是強化一種經過臆測的神話氣息。

和《紅高粱》奔放的紅色氛圍完全不同，《大紅燈籠高高掛》裡是壓抑的紅色

但《大紅燈籠高高掛》在影像美學上，付諸聽覺的，其實更為豐富，並具有別樣的韻致。貫穿影片的是京劇的鑼鼓點，只是與何賽飛出演的昔日的名旦並沒有構成因果關係。全片的聲場並不搶耳，但表意性卻韻味十足，如麻將聲所帶來的細碎和無聊、經由笛聲傳達的悠遠淡雅、女高音呤詠的空寂，當然予人印象最深的還是那一聲緊似一聲，讓人毛髮倒豎的低聲喊唱。而人物對白的聲場處理，先聽上去以為是舞臺化過強，但一直嗡嗡作響的迴音，實際還是極為電影化的，頗富才情地營造出陳家大院既封閉又空曠的氛圍。

這些內部環境聲和外部聲響的合奏，使得影片在主客觀情勢上的轉換極為自如，顯現出張藝謀用心卻不著力的視聽能力。最特異的人聲，是由北京電影學院表演系的老師馬精武所帶來的，但在全片中並沒有亮相。只是通過聲音，去塑造這個人物的舊家長作風。仿似在這部女人戲裡，男人的面孔並不重要，他的任務是要充當封建宗法制度的化身。

何賽飛在片中的表演讓人記憶猶新

至於其它幾位的表演，鞏俐的亮相和《紅高粱》中並無二致，都是影片開始前首先來一個面部大特寫，都有一股出嫁前，準備破罐子破摔的勁，無奈與決絕並存。整部影片是關於女人的群戲，幾位女演員都表現不俗，曹翠芬的外慈內陰、何賽飛的不安於室、以及初出茅廬的孔琳也將一個倔強早熟的小女子演繹的活靈活現。按現在的說法，《大紅燈籠高高掛》就是一部不折不扣的宮鬥戲，鬥起法來只求個你來我往的熱鬧，技術含量並不高。

假如把《大紅燈籠高高掛》視為一部反封建的電影，那它只是加入中國電影“影以載道”的傳統建立以來的大合唱中的一個不起眼的聲部而已。縱觀張藝謀的太多電影，他都不經意地表達出他對權力系統的迷戀，以及由此帶來的憂懼。整部影片所講述的，就是一群芸芸眾生，妄圖去接近權力中心，然後又無功而返的慘烈歷程。。

與其說這是一個男人在享受他的齊人之福，倒不如說是一群女人為佔有一個男人而機關算盡。權力早已超過身心，對於人間的誘惑。它讓人為此興奮，或得道昇天，或肝腦塗地。於是男女這兩種性別均成為象徵，我們千年未變的奴性在今天依然有著發揚廣大的可能。在這之後，張藝謀繼續不厭其煩的闡述著，他對權力的種種準確有力或大而不當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