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無忌優柔寡斷的性格，其實恰恰成全了《倚天屠龍記》

在《倚天屠龍記》的後記中， 金庸將“射鵰三部曲”的三位主人公張無忌、郭靖、楊過的性格進行了一番比較：郭靖老實質樸，楊過多情狂放，張無忌則比較優柔寡斷。在這三位主人公中，張無忌的性格尤其值得我們探討，他的個性中固然有許多優點，但缺點也不少，與我們普通人更加相似。

以這三位主人公對待愛情的態度：楊過對小龍女至死不渝，視社會規範如無物；郭靖對黃蓉也是痴情無限，視黃蓉為一生摯愛；張無忌卻始終左顧右盼，對周芷若、趙敏、殷離、小昭這四個姑娘都萌生過非同一般的情愫，以至於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愛誰？

有意思的是，在金庸小說的讀者群中，特別喜歡《射鵰英雄傳》的大有人在，特別推崇《神鵰俠侶》的也為數不少，但卻很少聽說有人特別讚揚《倚天屠龍記》這部小說，最主要的原因，想來應該是這三位主人公的不同性格所致。郭靖以俠義感人，楊過以深情動人，張無忌呢？似乎沒有哪方面特別突出的性格，反倒是優柔寡斷，正如小說中所寫：“萬事之來， 往往順其自然，當不得已處， 雅不願拂逆旁人之意，寧可捨己從人。”對於這麼一位沒什麼主張的“好好先生”，誰會由衷地佩服？又有誰會為他心折？

可是，小說中寫了這麼一位性格頗為平庸的主人公，絕不等於這部小說就是一部平庸的小說。實際上正好相反，《倚天屠龍記》的非凡成就，正在於它寫出了張無忌這樣一位相當平庸的主人公形象—這樣的人物形象，離我們的現實生活更近，而且這樣的人物性格，也更接近真實的人性。所以，張無忌優柔寡斷的性格，其實恰恰是成全了《倚天屠龍記》，如果張無忌也成了頂天立地的超級大英雄，那這部小說又有什麼意義呢？

當然，也許是受到武俠小說模式及其傳奇情節的制約，金庸對張無忌這一人物性格的描寫，尚不能說是成熟和深刻。一個最明顯的例子，就是對張無忌的武功與個性關係的描寫，未能達到真正融會貫通的境界。“射鵰三部曲”中的三位主人公，在武功上都博採百家，這是金庸小說的一大特點。而另一方面，郭靖以降龍十八掌為主，這套掌法的陽剛、正大、簡潔、樸實的特徵，正是郭靖性格的最突出的特徵；楊過則自創了一套黯然銷魂掌，將他的情感與人生故事全部濃縮其中，讓人傷懷更難忘。

而張無總呢？他練過覺遠和尚的九陽真經，練過明教的乾坤大挪移，又是張三丰首創的太極拳和太極劍的第一個傳人，後來還學了波斯明教的聖火令武功，到底哪種武功才是張無忌的拿手武功？哪種武功是他的性格與命運的濃縮與展示？我們不得而知。

也許，金庸是想塑造一個更加複雜、更帶有綜合性的人物性格。也就是說，上述幾種武功都是張無忌性格的某一側面的表現， 這幾種武功加在一起，才是張無忌性格的全部內涵。具體地說，在張無忌的武功與性格的設計中，或許有一種正、反、合的過程或形式。即練習少林派的九陽真經是正，練習明教的乾坤大挪移是反，而練習張三丰所創的太極拳和太極劍則是合。至於聖火令武功，就有些微不足道了。

問題是，金庸並未將這正、反、合的過程充分地展現出來，更沒有將這些武功與張無忌的性格描寫緊密地聯繫起來，除了在第三十八回中寫到張無忌的武功有“小半已入魔道”，因而在與少林三僧的第三場打鬥中發出三聲“充滿邪惡奸詐之意”的大笑聲以外，對張無忌的性格內涵及其變化，實際上並沒有作多少真正有深度的描寫。—這大概也是這部小說真正的遺憾之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