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代出走的娜拉——張愛玲之母黃逸芃的傳奇人生

38歲的張愛玲剛在美國安定下來,和賴雅沉浸在寧靜的生活中,突然收到來自倫敦的一封加急電報:母親病重,急需動手術。

恍惚間,她和母親上一次見面是十年前,那時張愛玲28歲,還在香港求學。其實那次就是最後一次母女見面了。

黃逸芃,這個充滿傳奇色彩的女子,在垂死掙扎之際給女兒發了這樣一份電報,像是委婉的乞求,想見女兒最後一面。可是張愛玲實在沒有能力去見她,生活已經夠捉襟見肘了,買一張去倫敦的機票更是困難。況且那時她還沒有獲得美國身份,說走就走確實不現實。

所以,她只能寫一封充滿情意的信,附上一張100美元的鈔票,並且隔著千山萬水為母親祈禱。她能做的,似乎也就只有這麼多了。

並不是所有的祈禱都會靈驗的,黃逸芃沒熬過那次手術。她死前,把一箱珠寶寄給了唯一的女兒。

箱子裡的每一件東西都很值錢,有皇帝賞給李鴻章的瓷器,也有家傳的玉器、還有在天津蒐集的古玩等等。

第一代出走的娜拉——張愛玲之母黃逸芃的傳奇人生

看著這些東西,張愛玲回想起一幕幕往事。四歲時,母親第一次離家,那時她還叫叫黃素瓊,小女孩的她叫張瑛。

黃素瓊無法忍受丈夫張廷重依賴遺產坐吃山空的樣子。分家後,不到兩年的功夫,嫖、賭、抽大煙、在外養姨太太,樣樣俱全。夫妻兩人溝通無果,黃素瓊要走了,和她一起走的還有小姑張茂淵。

在英法遊學6年,她以為時間讓她忘記了曾經的傷痛,丈夫也給出了承諾,加上對兒女的牽掛,她決定回來了。這時她改名為黃逸芃。張廷重剛開始是履行諾言的,一家人和和氣氣的幸福生活了一陣子。然而後來還是鴉片對他的吸引力更大。

黃逸芃徹底絕望了,新的時代已經到來,而丈夫還活在舊的時代。後來愛玲小說中有許多遺老遺少,他們的時間比外面的時間過得慢,這些都有自己家庭的影子。

這次黃逸芃決定再也不回頭,請律師辦了離婚。

走之前,她還要送兩個孩子進新式學校讀書。那一年是1930年,張愛玲10歲,新式教育已經在中國推行了20多年,而張家姐弟還在家接受私塾先生的四書五經,雖然增加了英語和數學,終究是封閉式的學習環境。在這個問題上,張廷重依然站在對立面,死活不答應。

爭執無果,黃逸芃像拐賣人口一樣的把張瑛送進了聖瑪麗女校。兒子就無能為力了,那是張家未來的希望,張廷重未來的指盼。

這樣的局面已經能讓雙方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填入學證時,黃逸芃覺得“張瑛”不夠響亮,把英文ailing(煩惱)譯成“愛玲”作為女兒的名字。

在張愛玲13歲時,母女再次分離,黃逸芃到學校告別,這次她要一個人去法國。

此時這個小女孩,對惜別沒有過多的表示。她不想表示她需要呵護,她認為她已經足夠堅強,儘管事實不是那樣。黃逸芃看上去也很高興,她也不願看到女兒為了挽留她而痛哭流涕。

而她走後,女孩終究是哭了,也許就是在這次哭泣中張愛玲就已經懂得:人生的旅程,多半是需要一人獨行的。

18歲那年,張愛玲逃離了父親的家,投奔母親。那時,黃逸芃手頭並不寬裕,但是還是省錢送她去香港大學讀書。後來兒子也從家裡出逃,想要投奔黃逸芃,但被她拒絕了,她已經力不從心了。

而黃逸芃於1948年離開中國後就再也沒有回去過那個家。

第一代出走的娜拉——張愛玲之母黃逸芃的傳奇人生

上世紀20年代,易卜生的戲劇《玩偶之家》一經引入國內,引發了一場關於“娜拉出走後會怎樣”的討論。魯迅說,只有兩個結果,一是回來,二是墮落。

脫離了家庭,一個女人能走多遠?作為“中國第一代出走的娜拉”,黃逸芃給出了另一種可能性。小說《傾城之戀》中的白流蘇有幾分黃逸芃的倔強:不甘心受男人擺佈而努力尋求自救之道。其實黃逸芃比白流蘇更獨立:在英國時,她學了很多東西。男友死後,她為賣掉遺留的皮革去工廠做女工,為的是學習皮包製作技術。珍珠港事件爆發後,她飄洋去了印度。為了生計,她曾做尼赫魯姐姐的祕書……

儘管她有一箱子寶藏,萬不得已她不會以賣古董生活。她一生都在自力更生,為實現自己的價值而努力。

一雙金蓮,卻走過千山萬水。

第一代出走的娜拉——張愛玲之母黃逸芃的傳奇人生

我想張愛玲對母親雖然有遺憾,但是沒有怨恨,四歲那年母親離開時穿的衣服的顏色成了她小說中最偏愛的顏色。那是白流蘇在門上塗的綠色的油漆,是王嬌蕊穿的鮮辣的綠色長袍。

羅素說,幸福的本原是參差多態的,只有一種參照物可以選擇的幸福,是經不起推敲的。

我不想以“當媽的應該如何如何”對黃逸芃進行道德綁架,有一種鳥兒寧願漂泊一生也不願在安定的小屋裡行屍走肉地活著。

相關推薦

推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