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你一產油國,油價上漲怕什麼?

【文/ 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瞿新榮】

隨著布倫特油價持續上行,4月26日24時,國內成品油價格迎來年內“第七次上調”,汽柴油國內汽、柴油價格(標準品,下同)每噸分別提高195元和185元。

這背後也與美國近期的表態有關。北美當地時間4月22日,美國國務卿授權代表美國政府和國務院宣佈,5月2日起將取消針對部分伊朗石油買家的進口豁免權,22日當天,布倫特原油期貨結算價就跳漲2美元至74美元/桶。

此前,由於對伊朗制裁不及預期導致油價2018年4季度單邊下跌,在2019年1季度隨著特朗普政府對伊朗制裁加重、委內瑞拉與OPEC的原油減產,重新導致布倫特油價回到70-80美元/桶的位置。

供給的不確定性導致油價一季度以來持續上行,而美國石油輸出則受管道限制影響。美國一方面對伊朗實施制裁,另一方面寄希望於通過沙特與美國聯合增加供應來平衡全球原油供需,以避免油價持續上行對特朗普政府的不利影響。4月26日,特朗普宣稱已告知OPEC,要其降低油價,WTI和布倫特油價聞訊走低。

特朗普持續施行政策壓力,以嘗試影響油價達成政治目的

油價上行對原油產出國來講應該是有利的,美國也是產油大國,何以特朗普屢屢要影響油價上行呢?

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特朗普給油價屢屢施壓的原因,無外乎為達其政治目的。油價上行對石油廠商帶來的好處,遠不及對特朗普執政帶來的威脅。

雖然美國2015年結束了禁止原油對外出口法案,並且在2018年逐漸成為最大的原油生產國,但美國國內原油消耗也是巨大的,原油出口量遠遠排到世界十名開外了,可以說原油出口並不能為其財閥和政府帶來巨大收入,反而威脅到了華爾街的資產增值以及居民出行成本及經濟穩定,同時給它老對頭俄羅斯帶來更高財政收入。

2018年中期選舉前,特朗普控制油價的意願已經非常強烈。一方面他抨擊美聯儲加息過快,影響了經濟的持續增長,同時民意調查顯示居高不下的汽油價格降低了居民對特朗普滿意度。

油價上行推動核心PCE(個人消費支出)上行,即而推動美聯儲加息,這給特朗普很大壓力。2018年美聯儲四次加息,引發特朗普很大不滿,屢屢炮轟美聯儲“加息太快”。2019年1月FOMC會議聲明刪除了之前的“逐步加息”,將經濟活動由強勁增長改為穩步增長,這一暫緩加息的舉動為美國經濟穩定迎來了寶貴時間。

市場普遍認為美聯儲2019年很可能停止加息或只加息一次,但油價一季度以來的持續反彈,對於盯住通脹目標的美聯儲貨幣政策來講,美聯儲可能重新因為通脹的上行及經濟企穩而重新啟動加息,無疑增加了貨幣政策不確定性。這對特朗普政府不是件好事,油價上行帶來居民生活成本上升不說,通脹上行加大美聯儲加息概率對於處於高位的美股來講,是一個很大的風險。

美國你一產油國,油價上漲怕什麼?

原油價格同比增速與核心PCE趨勢

從原油價格同比增速與核心PCE歷史趨勢看,原油價格同比增速的反彈往往會帶來核心PCE上行——尤其當油價同比增速超過30%-30%時,對核心PCE的影響非常明顯,進而影響到美聯儲加息節奏:(1)1998.11-2000.02,美油從10.65美元/桶漲至37美元/桶,漲幅249%,隨後自1999年6月,美聯儲連續5次加息,加息幅度2%;(2)2001.11-2006.08,美油上漲週期達57個月,漲幅359%,這使得美聯儲從2004.06-2006.07進行17次加息,加息幅度達4%;(3)2016年2月油價觸底反彈,開始為期32個月的上漲,漲幅達195%,而美聯儲自2015年12月開始加息8次,利率提高2%。

美國你一產油國,油價上漲怕什麼?

假如油價繼續上行,美聯儲基於泰勒規則下通脹預期上行而提高聯邦基金目標利率,很可能引發美股高位動盪。況且美國目前存在近21萬億美元的政府債務,其中約30%為外債,加息引發的美元指數走強對政府外債來講也存在不利。

2020年將迎來美國新一屆大選,經濟的穩定上行是對特朗普最有利的籌碼,這時候他不願意看到油價上行來擾亂經濟與政策的穩定。

中東供應格局是特朗普影響油價核心武器

據EIA統計,美國2018年產油量佔全球產油量18%,遠超沙特的12%和俄羅斯的11%。雖然美國已超越沙特與俄羅斯,成為全球最大產油國,但美國原油出口一方面受到管道運輸的限制,另一方面主要還是為滿足國內巨大的需求,降低其原油對外依存。從原油出口影響世界原油供需來看,主要看得看OPEC和俄羅斯的臉色。

目前OPEC在底氣不足情況下,很容易受到特朗普政策干擾。

一方面是NOPEC法案對OPEC潛在的威脅。自去年5月,美國將NOPEC法案重新提上日程,引起OPEC國家反抗與警惕——卡塔爾去年底宣佈2019年1月份退出OPEC,專心於液化天然氣的發展,或也與擔心美國以NOPEC法案起訴有關。

雖然OPEC揚言要棄用“石油美元”來抵抗NOPEC法案,但從美元信用背書以及SWIFT美元清算的壟斷地位來看,就算真棄用美元,美元硬通貨性質短期內還是難改變,這也是OPEC棄用美元底氣不足的原因之一。

加上去年10月份沙特王儲記者案,給特朗普政府造成不小麻煩。沙特雖然作為中東最大面積國家,但其國內遜尼派一直與伊朗什葉派有著矛盾衝突,其在東、北、西和東南四個方向上都面臨著什葉派包圍,幾乎堵住了通往大洋的自由通道。雖然從美國買了大量軍事武器,但沙特王室在國內凝聚力並不強,2015年的也門衝突中,沙特被胡塞武裝打的一敗塗地。

沙特要保留在中東及OPEC的地位,以及推進國內改革,依然需要美國多方面支持,以應對來自伊朗和什葉派的威脅。因此,沙特多多少少還是會配合特朗普政策,包括在美國製裁伊朗期間,配合增加原油出口,以增加市場供應。

再一方面,OPEC內部同時面臨著利益訴求不一致的風險。在外部能源供應多元化和內部財政壓力下,OPEC成員國能否抵住油價上行的誘惑而不增產,存在很大不確定性。來自美國NOPEC法案的壓力,以及隨著油價上漲對解決自身財政問題與市場份額的訴求,為OPEC成員國尋求一致利益帶來不確定性。“囚徒博弈”的結果是,大家或許都會為了自身利益而放棄最優方案。

因而,特朗普通過影響沙特和OPEC,來短期影響原油供應也還是有很大可能。同時,隨著原油價格上漲,OPEC在今年6月後是不是還會進一步減產,也有一定不確定性,其中一個因素就是來自美國產能與庫存的威脅。

表面上特朗普是與OPEC通了電話,但經濟的現實利益是否會高於政治利益,OPEC減產後,美國加大原油對外輸出,這樣OPEC輸了價格不說,還丟了市場份額,從這個角度OPEC還是要掂量掂量減產的經濟利益。

所以,美國對伊朗制裁還是有一定底氣的,特朗普並不很擔心油價會因為伊朗斷供而持續上行,正如他所說會增加沙特與美國供應來滿足全球市場需求。對於伊朗來說,可行的方法或許是繞道出口,封鎖霍爾木茲海峽來對抗美國製裁不是不可能,但伊朗會因此面臨更大打擊風險。

全球經濟復甦的不確定性,降低了特朗普對油價的影響

特朗普雖屢屢喊話OPEC,試圖影響原油供應來穩住市場預期,即便如此,他也只能有限地影響原油供給。假如全球經濟超預期走強,在伊朗封鎖、OPEC和美國供應不足情況下,油價短期會面臨上行壓力,雖然這種概率比較小。

一方面是全球經濟復甦的不確定。美聯儲3月份FOMC會議紀要,依然強調在未來利率調整方面保持耐心,雖然美國經濟未來數年不會陷入衰退,但要經受全球經濟放緩的影響,延續了1月份美聯儲貨幣政策會議基調。2019年1月份的美聯儲貨幣政策會議,宣佈1月維持利率不變,未按原計劃進行加息。

鮑威爾在新聞發佈會上表示,“儘管前景樂觀,但在過去的幾個月裡,看到了一些相互衝突的信號。一些主要外國經濟體,特別是中國和歐洲,經濟增長已經放緩。包括英國脫歐、正在進行的中美貿易談判以及美國政府關門影響,這些尚未解決的政府政策問題給未來經濟增長帶來越來越大的不確定性。”

雖然3月份FOMC會議上有部分聯儲官員認為,英國脫歐與貿易談判出現負面結果的風險已比1月份下降,但整體在歐洲經濟不振,中國經濟沒有明顯企穩復甦背景下,還很難言全球經濟上行趨勢。

中國方面,雖然4月19日中央政治局會議整體表述積極,“主要宏觀經濟指標保持在合理區間,市場信心明顯提升,新舊動能轉換加快實施,改革開放繼續有力推進,一季度經濟運行總體平穩、好於預期,開局良好”,但依然提到了三方面變化:經濟運行仍然存在不少困難和問題,外部經濟環境總體趨緊,國內經濟存在下行壓力,繼續強調了“房子是用來住的、不是用來炒的定位”,在房地產嚴控、製造業投資下行、基建投資難以大幅反彈趨勢下,中國經濟反彈可能並不會提前。

不僅是中美歐經濟增長面臨下行壓力,導致經濟週期與需求可能下行。金融週期方面,美國政府槓桿率接近98%,近21萬億美元,美聯儲在3月份FOMC會議上同時表示正在考慮如何管理所持有的大規模債券問題。中國同樣面臨著近250%的槓桿率。如何處理好大規模負債,也是中美需要考慮問題。實際上,目前中美歐日央行都處於縮表週期,貨幣當局政策收緊也難以刺激油價持續上行。

美國你一產油國,油價上漲怕什麼?

圖:中美歐日央行資產同比增速

雖然5月2日開始,特朗普政府終止了各國從伊朗進口原油的豁免權,意圖全面封鎖伊朗致其原油“零出口”。在過去6個月過渡時間內,伊朗原油出口應該能找到相關對策,在貨物運輸與合同條約上,可以繞開美國地理追蹤,在資金結算上,也可以相應通過人民幣跨境結算等繞開SWIFT美元結算管制。

特朗普對伊朗的制裁很難真正實現完全封鎖,同時其對沙特與OPEC的影響力也只能從“供給”層面對油價造成短期波動。中長期來看,石油作為商品其價格依然主要受供需影響——從這方面講,特朗普很難以一己之力影響油價,其背後的政治與經濟利益才是影響油價的深層變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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