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多苓:我和她都迷戀於一種邊緣的藝術

藝術 美術 油畫 音樂 伍佰藝書畫 2017-06-06

十年前,我過**歲生日,外地朋友也來湊熱鬧。我就在那時認識了喻傳紅,她跟南京的朋友一起來,送我一塊玉。這塊玉後文還要談到。吃喝之餘,我帶他們去我小時候成長的地方去喝茶。喝茶中,喻傳紅說要跟我學畫。我聽了,沒當回事。她的南京朋友就是著名畫家,何必跟我學呢……

以上是見面和認識的情況。沒想到的是,幾個月後她又來成都找我,而且帶來了一幅作品送我(圖1)。這是她的自畫像,彩色鉛筆,很可愛,這意思是說,怎麼看都和一幅兒童畫差別不大,比如鼻子簡化成一個拉長的W形,系兒童畫的主要特徵。稍引起我興趣的是,她把畫裝了一個帶玻璃的框子,鄭重其事地送給我。從中我看出一種自信,還看出某種預示……這小姑娘彷彿真要學畫了。

何多苓:我和她都迷戀於一種邊緣的藝術

一年後,512大地震發生了。大地震改變了很多東西,使藝術之類的事情變得渺小可笑。我差不多有兩個月沒摸筆。那段時間,喻傳紅來了成都,這次是和她的幾個朋友去災區當自願者的。見她還穿著皮鞋,我送了她一雙運動鞋,並祝她一切順利。那一次她沒有提學畫的事。

又過了一段時間,多久我記不得了,總之是不久後,她又來成都了。這次不是來呆幾天,而是在我家附近租了一套房,要住下來了。我帶她去買了必要的畫具和材料。她穿滿身時裝,住在豪宅裡,真的開始畫畫了。對學畫這件事,我有一個看法如下。同為藝術,比起音樂,畫畫的門檻很低——指當代藝術。這是一個包羅萬象的概念。任何人都可以立刻宣佈自己是藝術家。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畫畫的門檻又很高。這個角度無法言傳,但縱觀美術史,就那麼一批名字被時間篩選了出來——說明畫畫也不容易。或許可以這樣說:你可以宣佈自己是藝術家,但不可以宣佈自己是好藝術家——好不好得由別人來說。喻傳紅沒有宣佈,但顯然覺得自己可以當藝術家,而且不用從頭學起。她要跟我學,理由是喜歡我的畫。這就是全部理由。至於我已經畫了幾十年,上過美院,練過多年基本功,對此她似乎並不加以考慮。喜歡我現在的畫,這就夠了。在我這方面,出於某種直覺,也沒建議她先畫幾何形體石膏像,也沒建議先臨摹。事實上我沒提任何建議。也許,我聽她說會彈鋼琴,這給了我暗示。連彈鋼琴這種事都學得會,還有啥不會呢。

何多苓:我和她都迷戀於一種邊緣的藝術

於是她住在我附近,開始畫了。偶爾也來我畫室,我畫我的,她在旁邊畫很小的畫。她很認真,認真得連我的畫也很少看。我也不湊上去看她在畫什麼,只是覺得那個小樣兒很有趣,給她拍過一張照片,後來畫成畫了——至今唯一一幅她的肖像。

這樣過了不久,她送來第二幅畫,是我的肖像(圖2)。一年前她送了我一幅兒童畫,這一幅讓我很驚訝。我把相距一年的兩幅畫給別人看,看到的人都很驚訝。之前我說繪畫的門檻低,這種驚訝不是要證明此說,而是要證明,不彈練習曲不能彈好鋼琴,卻能畫出一幅好畫……

何多苓:我和她都迷戀於一種邊緣的藝術

從這幅畫開始,喻傳紅走上了藝術之路——這話很老套,這篇文章也不是要寫《喻傳紅學畫記》,就此打住。後來她又去了北京,不是因為從我這裡畢業了,是因為成都沒太陽,使她犯抑鬱。於是她搬去了北京……幾年來畫了很多畫,參加過展覽。她的作品被很多人看到。她的朋友,南京的著名畫家,跟我談起她的畫,結論是:師從我們倆,還能不好麼……

如果不把這話當個玩笑,我還有不同看法。我不知道自己在哪方面影響了她,她從我學到了什麼。真不知道。除了每年來一兩次成都,我們都是微信教學。我看了,想想,提個意見或建議。實在提不出來,就點個贊。我這老師倒也方便。時不時地,她讓我吃驚一下:某一幅畫能犯最基本的錯誤——當然這是以學院派的標準。比如我問她:懂色相嗎?她問那是什麼。有時我為她的大膽吃驚:這得有什麼樣的直覺哦?這一方面學院教不出來,我也教不出來。

何多苓:我和她都迷戀於一種邊緣的藝術

如此,我從不告訴她應該練什麼,應該畫什麼。只就具體作品交換意見。她的題材包羅萬象,肖像,自畫像,風景,靜物,室內。畫法都很一致,都有一種說不出的東西——類似冷靜,陰鬱,枯澀等感覺,火氣全無,和作者本人聯繫不起來。某些地方透露出幼稚,看得出沒練過基本功——這話可不是惡評;更多的地方顯得老道,我也畫不出來——當然這句話不一定是表揚。

很多畫家不安於現狀。喻傳紅就屬於這一類,你剛說哪個風格好了,她說變就變。最近的畫更極端,更跟自己較勁——這句是表揚。她開始專注於某些更微觀的肌理,與宏觀的畫面形成對比,增加了複雜性。前天她發來這批作品,說:“”最後發的這一部分作品是我近幾個月非常熱愛的,有紙上有油畫作品,都是正在深入研究的……感覺非常棒!當然連這幾張都還需要有待完善,接下來畫的將非常精彩,因為這次去看你以後更加確定了某些想要的感覺……”

何多苓:我和她都迷戀於一種邊緣的藝術

非常棒!非常精彩!這就是她。這樣自信的人能學會彈鋼琴,也能學會畫畫。而且無疑——能越畫越好。雖然僅就畫而言,她的畫和我一點也不像。另一點卻很像,但一點也不好。我們都迷戀於一種邊緣的藝術,迷戀手感。在當代,這樣很難成功。所以不得不說,我把她帶上了一條艱苦的路。或者,不是我帶上的。她的素質,心高氣傲,絕不妥協,註定只能走自己選擇的路。最近見面,我在勸她適當妥協——但不是在繪畫方面。這方面我也不妥協。

最近見面,發現她好像沒再穿名牌衣服了。以前一定要去名牌店逛逛,這次也不去了。其實我不大瞭解她的過去。聽說是做國際貿易,很有錢,以後把就在北京安心畫畫了。本文開始時,提到她送我一塊玉。我不懂玉,沒太在乎,給弄丟了。後來,她告訴我,那是一塊羊脂玉。我仍然不懂,後來在百度上查到:”羊脂白玉自古以來人們極為重視,是玉中極品,非常珍貴。”

我丟失了珍貴的玉。我想,它的象徵意義並未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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