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精神寂寞時,才有大藝術


只有精神寂寞時,才有大藝術


張朋

記得有位作家曾說過:

只有當精神寂寞時,他才有大藝術。

張朋正幸被言中。

南京陳傳席教授在編著《現代中國畫史》時,

把張朋和黃秋園、陳子莊、陶博吾列為“在野派”四大家。

陳傳席是當今有名望的一位美術評論家,

撰文說話直言不諱,實話實說,

並以“十載狂名驚俗世”名於藝壇,

陳氏如此珍視張朋,足見張朋之藝術已非一般人而為之。

黃臺路十四號,

是青島再平凡不過的一個居民小區,

一代大畫家張朋先生

便居住在這樣一座簡陋陳舊的樓房內。

只有精神寂寞時,才有大藝術

樸素的人生哲學

閒適淡泊是一種很難得的人生態度,張朋先生生活樸實,心態淡泊,對生活始終保持著一顆平常心。

先生對物慾看得很淡然,家中的日常用品極其簡單,小小的書架,簡易的木床,陳舊的衣櫥,沒有一點現代家庭豪華奢侈的氣派。

只有精神寂寞時,才有大藝術

他曾長期從事小學教育,妻兒常年患病,經濟窘迫,生活艱難,家庭的重擔壓在他的肩上。“仗酒祓清愁”,從繁重的家務勞動中抽出時間揮毫作畫,成了先生唯一的精神寄託。

家中房間狹小,沒有地方畫畫,他就將床上的被子疊到一邊,趴在床板上畫。有誰肯相信,這位令世人矚目的大畫家的大量優秀繪畫作品,居然是出自這簡單粗糙的小小木板床上。當年,畫家袁運甫先生看到這種狀況後不禁熱淚盈眶,感嘆不已。

只有精神寂寞時,才有大藝術

八十年代後,張朋先生的繪畫藝術逐漸得到了人們的認知和推崇,聲譽鵲起,索畫約稿者紛至沓來,將他原來固有的生活秩序打亂了。

這使他不堪其擾,加之年事已高,身體孱弱,為躲避這些了無寧止的紛擾,先生漸漸地將他所喜愛的畫筆放下,不再作畫,淡然退出了這日益喧囂浮躁的畫壇,復歸於平淡的生活中去。

仔細想想,張朋先生的擱筆,實在是中國畫壇的巨大損失,於己於國都是讓人非常傷心遺憾的事情。

只有精神寂寞時,才有大藝術

每天到市場買菜,去公園散步,回家照顧相濡以沫幾十年的病妻,便成了他晚年生活的全部。

衰年何所事,相遇手談情。

龍骨松下坐,但聞棋子聲。

有時他也會湊到林蔭弈棋的樂叟間觀棋談天,悠然自適,金錢、名利對他已如浮雲。先生一生不攖塵網,埋頭學問,執著不輟地追求繪畫藝術的真諦,而現代畫壇卻成了遠離藝術,追逐浮名的竟獵場。

一個畫家不能操畫筆進行創作,是件非常殘酷的事情,先生內心的痛楚可想而知,可又無可奈何,人生總是有諸多的無奈與不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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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尚的人格魅力

俞劍華先生曾說:“因習國畫者必須注意於人格之修養……不營營於勢利,不汲汲於富貴,不斤斤於求名……”張朋先生便是這樣一位偉大的學者。

他知識淵博,胸襟高曠,有著守身如玉,不雜塵想的人格。他謙虛和藹,寬厚待人,許多年輕學子仰慕他的藝術,前去求教,他總是熱情接待,諄諄教導之。

每當大家談起他的繪畫作品,先生也總是謙虛地說:畫得不好。有人向他索畫,他都認認真真的畫好,給人家送去,決不應酬搪塞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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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畫藝術有一種神奇的力量,從筆墨線條的縱橫揮灑間可以看出畫家的胸襟氣度修養。

張朋先生不慕官,不慕利,幾十年來任勞任怨,默默無聞地進行著藝術研究與創作。“學畫所以養性情,且可滌煩襟,破孤悶,釋躁心,迎靜氣。”先生秉承了傳統文人的治學精神,將文學、藝術視為生命的構成,以繪畫來頤養性情,抒曠達之胸懷,陶冶情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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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繪畫不求與人知”,他的繪畫是詩意浪漫的理想家園的棲息地,不帶有任何的功利慾,“孤芳自賞”,自娛自樂。也正是如此,使他的繪畫藝術能夠滌盪盡塵世俗腸,達到單純、崇高、偉大的高深境界。

《高潔圖》是他非常喜歡錶現的題材,畫中一隻秋蟬在高高的梧桐樹上自由自在地歡唱,“居高聲自遠”,表示了自己不與時弊共沉浮,“濯清泉以自潔”的高尚情操。他甘於寂寞,不求聞達,不喜歡張揚賣弄。

只有精神寂寞時,才有大藝術

有一次,一位全國知名的“大師”來青島,點名要見他,他也一笑置之,不肯前往。先生曾對我說過,他鄙夷“大師”自吹自擂的品行和“畫霸”習氣,更看不起那些拙劣不堪入目的繪畫作品。

去年,《中國畫家》約我為先生做一期欄目,編輯陳宇紅仰慕其學問人品,為他高尚的人格魅力所感動,執意從深圳飛來,一見先生之面,面聆先生的教誨,可見先生人格魅力的影響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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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謹的治學態度

繪畫的氣韻系由學養苦練而來,俗說“氣韻生動”,是指精神氣質的表露,而非是簡單的渲染潤湮、雲煙變幻。

張朋先生治學嚴謹,一絲不苟,既進行刻苦的技法練習,又注重文化的修養。他認真觀察物象,從每一片植物的葉子,枝幹的走向,到每一隻飛禽走獸的形態,無不觀察的細緻入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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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反覆推敲各種表現手法,掌握了大量花卉竹木的生長特點及飛禽走獸的生活習慣、動態特徵。他的畫狀物抒懷,巧奪天工,既合乎自然之質,又表現出了自己的思想胸襟;既有高超的造型能力,又具高雅的筆墨格調。因為不滿意自己的作品,他曾經將四十歲以前的大部分畫作付之一炬,這種嚴肅認真的治學態度,讓人肅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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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畫好動物,他一有空閒便堅持到動物園寫生,瞭解每一種動物的性格、嗜好,行走奔跑間的動態。有一幅《封猴圖》,畫了一隻手中抱著碩桃的頑猴,眼睛正覬覦著空中飛舞的一隻黃蜂,躍躍欲試,將頑猴活潑俏皮的性格特徵刻畫得活靈活現,惟妙惟肖。先生一生經過太多的艱苦磨難,嚐遍了人生的艱辛,他畫的猴子大多眼神哀怨詭密,表情唯唯諾諾,誠惶誠恐,這亦能從側面反映出當時社會高壓政治下先生謹小慎微,苦悶無助的精神狀態,讓人心中悵然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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輝煌的藝術成就

二十世紀的中國畫壇大致可分為兩大流派,一種流派倡導以西方繪畫思想革新中國畫。

以西方的素描、透視、構圖程式和現實主義手法,來改造中國畫,強化中國畫的造型能力,打破了傳統國畫中臨摹抄襲的陳腐習氣,為處於歷史變革時期的中國畫帶來了新的轉機,尤其適合其時社會的政治理念,搖身成為二十世紀中國畫壇的主流。

另一流派則立足於傳統,汲古開今,始終以弘揚傳統文化為己任,在傳統基礎上循序漸進,改革創新。

他們繼承了中國傳統的哲學思想,審美理念,崇尚傳統文化的價值觀,摒棄了傳統中的糟粕,並善於批判的借鑑吸收外來繪畫的價值觀念。

他們不逐時風,不隨流俗,個性張揚,尚“意”求“神”,注重人品及文化的修養,以各自獨具風格的繪畫面貌,屹立於中國畫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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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以來,特別是“文化大革命”對中國傳統文化認識上的偏頗、失誤和某些過激行為,導致了很多人媚西崇洋,自賤民族文化,詆譭民族文化,喪失了民族文化自信心。

說白了他們肚子裡知識淺薄,了無點墨,對民族文化以及西方文化皆是一知半解,淺嘗輒止,根本看不懂傳統文化博大精深的內涵,但他們對中國文化的誤導卻影響了整整好幾代人,危害匪淺。加之政治上的諸多因素,我們優秀的傳統文化似乎是一夜之間成了陳腐守舊的代名詞,遂使這些以延續弘揚傳統文化為己任的畫家處於邊緣化,不為人重,遺賢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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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藝術長期湮沒於歷史的紅塵裡,鮮為人知。

在歷史翻開了新的一頁後,人們逐漸意識到了這批畫家所承載的歷史重任和文化價值,尤其是在對鄙視母體文化,自毀母體文化,造成的文化斷層及淺薄庸俗文化行為有了重新認識後,從八十年代以來,在全國陸陸續續發現了象陳子莊、黃秋園和剛剛被認知的張伏山等一批卓有建樹的大畫家。他們所取得的藝術成績令學術界震驚,也引起了人們對二十世紀文化行為的反思,重新審視我們民族傳統文化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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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朋先生便是傳統畫派的大家,他少年在老家讀私塾,自學繪畫。初學工筆重彩及嶺南畫派,後來感到嶺南畫派拘束於物象,缺少含蓄蘊藉,則轉而學習吳昌碩、任伯年、齊白石一路畫風,特別是齊白石的筆墨和繪畫思想始終影響著他的藝術創作道路。他亦學習過西畫,尤其喜歡畢加索熱烈無拘無束的繪畫風格和新穎的藝術思想,對他後來的藝術創作影響巨大。

只有精神寂寞時,才有大藝術

張朋先生的繪畫藝術造型準確,構思巧妙,傅色高雅,筆墨縱逸,思想新穎,具有深刻的文化內涵。“發於內心,得之象外”,他在宣紙上盡情地宣洩自己的悲憤與歡樂。站在他的畫前,你會感悟到他心跡的躍動,思想的博大。他的一點一劃間,蘊含著無限生機,滿紙雲煙,猶如在眼前揮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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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涉獵的領域很廣泛,花鳥走獸、昆蟲魚蝦、山水人物、書法篆刻、詩詞曲賦皆能勝擅。

他摒棄了傳統繪畫中的消極因素,代之以新的思想,新的內容。

他的畫健康向上,清新自然,充滿勃勃生機,表現出了他對生活的熱愛,對大自然的謳歌。

他的畫風既有八大的簡單凝練,又有缶翁的古雅醇厚,白石的清新樸素,於不經意處凸現畫家的匠心所在,富有文學趣味及哲學內涵,具有詩情畫意的內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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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格越高,其法越簡。”

“形簡而神全,筆少而意足。”

張朋先生的大寫意花鳥畫不雕琢,不做作,筆簡意核,形神兼備,筆墨格調高雅,意境深邃,這在現在中國畫壇上是絕無僅有的。

他根植於生活的沃土,熟練掌握繪畫技法,既重視前人經驗,又不泥古;既秉承傳統,又師法造化,貼近生活,具有強烈的現代理念。

他高超的駕馭筆墨的能力和準確的造型基礎,讓那些對文人畫持詆譭懷疑態度的人,大跌眼鏡,以強有力的事實證明了文人畫不是簡單欺世盜名“逸筆草草”的塗鴉。所謂塗鴉者,只不過是打著文人的名義,盜取浮名的文人的末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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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文人畫,既要有深刻的文化內涵,又無一不是經過深思熟慮,匠心獨運的。他的畫絕不是現代意義上的所謂“逸筆草草”,而是在物象、技法至極純熟基礎上的高度凝鍊,是思想與藝術的完美結合。

他非常注重文化與人品的修養,在中國大寫意花鳥畫歷史上,象張朋老師這樣“既有高超的造型能力,又具高雅的筆墨格調”,是不多見的,可以說至今尚無出其右者。他的藝術成績讓許多學子望而卻步,歎為觀止,他為燦爛的中國畫壇留下了一座幾乎難以逾越的歷史豐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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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花鳥畫風格大致有兩路。一路學齊派風格,先以粗筆畫出花草竹木,再以細筆畫出草蟲,一粗一細,對比強烈,所繪草蟲刻畫得細緻入微,逸趣橫生。這類風格受齊白石的影響較深,簡單凝練,生動傳神,在形體上較齊白石更加準確,並具有自己特殊的文化氣質和見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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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路畫風筆墨超逸,簡練概括,文化氣息濃郁。用墨濃而不燥,淡而不湮,濃淡虛實分明。用筆中鋒緩出,準確果斷,筆筆分明,溼筆豐腴飽滿,幹筆蒼潤含蓄。傅色多為補色,很少有大紅大綠的強烈對比,墨色和諧,爛漫溫馨,充滿著勃勃生機。

畫面情趣盎然,充滿了童稚氣,具有深刻的人文情懷。他能抓住寫意畫的精髓,每一種筆法力求為物象服務,既表現出物象的質感,又反映出物象的精神。

他具有駕馭筆墨的高超能力,深刻領悟到傳統國畫筆墨線條間的微妙變化,筆墨亮麗明淨,溫文爾雅。他對生活觀察獨具隻眼,寥寥幾筆,心手合一,妙參造化,猶如鬼斧神工,形具而神生,生動的表現出了所畫物象的動態特徵及內在的精神氣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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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品惟寫生最難,不特傳其形似,貴其神似。” “妙手何人為寫真,只難傳處是精神。”他善於刻畫動物的形象,諸如任重道遠的駱駝,怒髮衝冠的鬥雞,狡黠詭祕的狐狸,靈動活潑的麋鹿、頑猴,蒼鷹、雄獅、鴛鴦、仙鶴、松鼠、貓頭鷹等,無一不精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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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朋先生的人物畫取法齊白石,筆墨洗煉,格調高雅。看得出他受道、釋哲學影響很深,畫中具有一股隱逸高蹈的魏晉遺風。“暢神何拘奇與正”,他將自己的喜怒哀樂寄託在畫中,畫中那些飄逸瀟灑的人物,儼然是他自己曠達胸襟的寫照,是他內心精神世界的真情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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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的書法初學柳體,後感柳體題畫與畫面不協調,遂改學米、趙等體。無拘無束,瀟灑風流,既有書家的嚴謹,又有畫家的放縱,書寫畫意,畫帶書風,相得益彰,形成了自己獨特的風格面貌。他還精通篆刻,對秦漢以及明清以來的篆刻流派都進行過深入研究,善於汲取傳統印學的精華。他的篆刻大多自刻自用,古穆典雅,瀟灑流暢,別有一番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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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莊先生說:“我們從事繪畫必須要以民族、國家的前途和民族文化的長存不衰為前提,從事繪畫才有意義。”張朋先生思想敏銳,目光遠大,對中國傳統文化的發展負有深重的使命感。

我曾與先生促膝長談,談到中國畫的創新與未來,中西結合等諸多問題。先生對目前沸沸揚揚的中國畫壇現狀表示了深深的憂慮,他告誡我:“做學問一定要認真紮實,要耐得住寂寞,容不得半點虛假。要對文化負責,對歷史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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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畫壇上很多人熱衷於包裝炒作自己,各種手法五花八門,紛繁嘈雜,而卻忽視了文化修養與狀物手法的習練。

在談到一些畫家熱衷於到國外辦畫展,以求得到外國人的讚美時,先生淡淡地對我說:“中國畫的故鄉在大陸,中國人承認的作品才是真正的好作品。”是的,外國人對中國哲學的理解又有多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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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張朋先生不會用重墨,這實在是抱殘守缺,固守物質表象的淺學之見。

“繪畫重要的是真,真是繪畫的靈魂。”

繪畫要表述出畫家的胸襟思想學識才華,畫出作者對自然物象的獨特理解,要有深刻的思想性,藝術性,而不是看他所使用的工具材料和筆墨顏色的輕重濃淡。

“無間已得象,象外更生意。”

“筆飛墨舞任縱橫。”

他的畫嚴謹又不失瀟灑,恣肆而又合乎法度,擺脫了物質的束縛,抒寫自己心中的物象,表達出了自己的思想感情,具有象外之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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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衝破一切傳統思想和手法的闖將,中國是不會有真的新文藝的。”張朋先生突破了傳統繪畫思想的約束,而賦予書畫藝術新的思想理念。

他的畫源於生活,又濃縮了生活;高度的再現了物象,又超脫了物象的束縛,表現出了物象的內在精神,賦予物象以深刻的思想內涵。他“用情筆墨之中,放懷筆墨之外。”以形寫神,抒情暢懷,雅逸瀟灑,達到了大徹大悟,物我兩忘的高深境界。

只有精神寂寞時,才有大藝術

“千古有定評”,正如先生自己所說的,歷史是不會埋沒張朋先生的藝術的,他的繪畫藝術是人類不可多得的珍貴文化財富。

張朋先生以獨有的人格魅力,學問學識,贏得了人們的尊敬,為世人留下了良好的師範,是一位偉大的藝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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