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一蓑煙雨
在茫茫人海里，有誰因你的痛你的熱而寢食不安？
在這個世界上，有誰為你傾心付出而不求回報？
千人千模樣，萬人萬思想，答案不是唯一。然而在任何的年代、任何的境遇裡，放之四海而皆準的選擇恐怕只有一個。
答案在我的故事裡。
那是寒流經過濰坊時一個週末的下午。沒完沒了的班終於加完了，疲憊的身子和同樣不堪的神經隨我走上回家的路。
民生西街是必經之路，大華商場前照例人滿為患，車排成龍。泛著寒意的北風緊一陣慢一陣地將落葉、塵土以及方便袋揚到昏黃的天空，糊到人、車的身上。灰茫茫的天空、飛揚的塵埃、急躁的車笛、街邊音像店的劣質音箱聲嘶力竭喊出的“蹦的”曲、刺鼻的尾氣以及慢慢蠕動的人車混雜的混龍，讓人的心情格外的煩躁，情緒格外的低沉。
走走停停間，一陣異樣的歌聲頑強地從嘈雜的混音裡析了出來，異常清晰地鑽入我的耳朵：
一個渾厚的男聲唱道：“太陽下山崗囉——”
一個稚嫩的童音學道：“太陽下山崗囉——”
男聲又唱：“星星晶晶亮囉——”
童音又學：“星星晶晶亮囉——”
……
並不響亮的歌聲竟然如此清晰地被我的耳朵捕捉到，是因為著樸實的歌聲著實撥動了我一如纜繩般麻木的神經。我倒要看看是誰人在這樣的天氣裡，在這樣的環境中尚有如此難得的好心情。
一父、一子、一破車。
騎一輛從車把到輪箍到鏈條都鏽痕斑斑的“大金鹿”，年屆不惑的父親著一身灰不留秋的西服，黑黑的臉膛上漾著憨憨的笑意，頂著勁風起勁的蹬啊蹬，兒子坐在大梁上，穿一身漂亮的小牛仔服，後腦殼抵在父親的胸前，揚起如花的笑靨，兩條小腿隨歌聲盪來盪去。一唱一和中，父子倆的世界裡根本沒有了嘈雜成一片混沌的人、車、街道和天空。
可以看得出他們的家境並不寬裕，要知道“男人四十一朵花”，“一朵花”的年紀正是穿衣戴帽最為講究的時段。否則，這位父親絕對不會騎一輛破自行車，著一身舊衣服，且行且住淹沒在紅男綠女間。
且清貧且快樂，正是我久違了的感覺。
一父一子一破車駛過去，追隨他們的背影時我才發現，這位父親的板寸頭上已經無法遮蓋地洇出了白髮。然而更讓我心跳加速的卻是在大金鹿的後座牢牢地扎著一把精巧的小提琴。很顯然，這位父親是接學琴的兒子回家的。
一輛鏽痕斑斑的大金鹿，一把價值不菲的小提琴；一張飽經風霜的黑臉，一襲燦爛如霞的笑顏；一身灰濛濛的衣飾，一小時至少八十元的學琴費；一曲漸行漸遠的二重唱，一路濃稠如酒的父子情。
多年以前，朱自清一章《背影》將無言的父愛刷成一道風景，多年以後，濟南市有一位母親將自己腎臟換給腎壞死的女兒。歐洲的故事說：母親含辛茹苦將兒子養大了，兒子愛上了一位姑娘，姑娘患上一種奇怪的病，要用人心作藥引子。姑娘不能死，兒子不能死，母親就讓兒子取了自己的心。連夜狂奔去送心的兒子不小心絆倒了，撿回母親的心時，手中的心說話了：“我的孩子，你有沒有摔疼？”中國的故事道：古代亞聖孟子的娘為了避免惡鄰教壞自己的兒子不惜舉家三遷，南京有位為滿足弱智兒子天天住賓館的荒唐要求而不惜去做賊的母親，近來報章裡連篇累牘又出了些不盡相同的關於父愛母愛的故事，讀來令人肅然起敬，聽來讓人扼腕嘆息。古往今來，千萬個故事，千萬種形式，只是一個道理：現實生活中一如那位用大金鹿接送希望的平平凡凡的我們的父母，無不用天下最無私最傾心的愛來營造世界，來延續生命。
孩子漸漸地長大，父母漸漸地老去，此消彼長，一如自然萬物，自不必有多少的感喟。我擔心的卻是在多年以後，長大後的小男孩是否還能夠記得這樣一個下午，這樣一段再平常不過的路？父愛無量，母愛無邊。茫茫人海里，為父為母為你的痛你的熱而寢食不安，紅塵世界裡，應知父母在為誰付出而從不求回報。
一蓑煙雨，男，山東人，文學愛好者。
責編：五月薇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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