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信耶穌的老人

耶穌 聖經 朋友圈 文章 叄拾柒度的小木屋 2017-04-11

那個信耶穌的老人

文 | 37度

奶奶信主,信得很虔誠。

她每個星期都要去做禮拜,地點就在村裡一個教徒的家裡。我常跟著奶奶去做禮拜,因為有時會發糖和花生。奶奶把糖或者花生往我手裡塞的時候,就說:吃吧!吃吧,主賜予的,保佑你平安。

做禮拜的時候,識字的老奶奶就會講聖經,不識字的奶奶很認真地聽。每次聽到耶穌拯救世人的故事,她就唏噓不已,撩起衣襟擦眼睛,嘴裡叨叨著:感謝主,感謝神!

做禮拜不僅要聽聖經,還要學唱她們自編的主歌和禱告。

奶奶尤其喜歡學唱主歌,可是總也記不住,學了後句就忘了前句。看見別人都用一個小本本用來記歌詞,她也準備一個桑皮小筆記本。她不識字啊,於是她就讓那些老姐們幫忙抄在上面,回家來讓我教她念。

剛上小學的我,一開始很逞能,很有自信的教他,我讀一句,她就一個字一個字的用手指著念,彷彿要把那些陌生的方塊看到腦子裡去。但第二天,仍舊一個字也不記得,於是就又讓我教。我很快就不耐煩了,因為我想著要和小夥伴們玩抓石子。

奶奶的孫子孫女一大堆,我不教,她就找弟弟妹妹們教她,但總也教不會,就都不耐煩了。以至於到了後來,我們一看她拿著小歌本走過來,就一溜煙兒跑個沒影兒了,奶奶在後面就笑著罵:這些個龜羔子!

奶奶每天晚上都會禱告,虔誠至極。

她跪在床前,就像是一尊卡西莫多的石膏像。我記憶中,奶奶的腰一直就是彎的。年輕時的勞累讓她的腰像一棵被風雨折彎的大樹。沒有柺杖的支持,走路時,上身深深地彎成九十度,背部高高的拱起,看人都要很費力地揚起頭。

我時常看著她嘴裡唸唸有詞,一臉認真禱告的樣子,感覺很好笑,但是我又覺得這是很嚴肅的事情,不該笑。奶奶每次要禱告半個小時,我只能聽懂最後一句:願我主保佑全家老小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阿—門!

在奶奶的世界裡,主是無所不能的,她深信全家的幸福平安,都是拜主所賜。她常說,我一輩子不做壞事,不罵人,主是能看見的。為此,爺爺不以為然,說她迷信。有一次爺爺嗆了她一句,主能給你錢花嗎?奶奶氣得好幾天都沒理他。

小時候,我每次生病,奶奶都會焦急地拉著我跪在耶穌像前,早一遍禱告,晚一遍禱告。過兩天好了,奶奶就會和爺爺說,你看?主會保佑的吧?別不信!

後來,我長大了,去外地上學,有一次回家來,和奶奶一起住。剛要睡,奶奶拍拍我的腳說,等會睡,聽我背背這些歌詞兒,我天天在嘴裡唸叨,我就不信記不住,說著遞給我一個小本兒。我很吃驚,十幾年過去了,她那小歌本兒還在,只是已經磨得捲了邊,沒了皮。那些歌詞的字跡,已經模糊不清。

我能想象出,這些年來,每天晚上在昏暗的燈泡下,奶奶戴著斷了一條腿的老花鏡,用粗糙的手指,一個字一個字的指著,認真念歌詞的樣子。其實,那些字,她仍不認得,只是靠聽來的發音,去比對著念,有時都指錯行了,她仍不覺。

我誇她都背對了,她得意地笑了,像個孩子。

第二天,我給她買了一個新的筆記本,並用大號正楷字體,一個字一個字把那些歌詞抄在了上面。奶奶拿著新歌本,趕忙翻開來看,樂地合不攏嘴,這個好!這個好!我的孫女兒有心了,字兒一個個兒的,不戴鏡子也能看清亮!

又過去了幾年,奶奶七十多的時候,村裡簡陋的教堂點撤消了。聽爸爸說,奶奶每個星期天都會弓著腰騎著三輪車,去離家七八里地的教堂去做禮拜。為了安全,全家一致反對她再去做禮拜。但她偷偷地去,直到那一次把三輪車騎到了路旁的溝裡,從此她就告別了教堂。

有一次,我問她,你不去做禮拜,主會怪你不?奶奶立刻很堅定地說,主不會怪我的,主就在我心裡,我每天都想著祂。

後來我結了婚,回去的少了。但每次回去,看到奶奶仍是那樣的康健,跟我們拉呱談笑。石先生和我一起回去,就會問她,奶,恁身體還好啊?奶奶就呵呵笑著:主保佑著,身體好著呢!

自爺爺去了之後,奶奶一直一個人在老家住著。快八十了仍不閒著,整日裡弓著腰鼓搗著她家前園後的小菜地。爸爸不放心她一個人住著,就和叔叔們商定,讓奶奶輪流每家住一段時間,方便照顧。

在我的腦海中,奶奶一直就是個老人,是個善良不會罵人信主的老人。既然已經是老人了,還能老到哪裡去呢?我眼見著我的孩子長成了一個少年,卻沒想著流逝的時光也會讓奶奶更加的蒼老。

似乎就在昨天,我回孃家時,她還有說有笑,思維清晰的和我們拉呱。但從什麼時候起,奶奶忽然就糊塗了呢?

近兩年,我時常回孃家就會看到奶奶一個人坐在大門口,一動不動地看著遠處路上的車和行人。

吃飯的時候,媽媽去叫她,她就顫巍巍地推著小車一小步一小步挪到屋裡,十幾米的距離需要三四分鐘,我要去扶她,她幅度緩慢地擺著胳膊不讓。吃完飯,再推著小車一步一步挪到大門口,慢慢轉身坐下,繼續靜靜地看著遠處,看累了有時會眯著眼打會盹。夕陽照在她的身上,滄桑又寂寥。

我問媽媽,奶奶今年有八十了吧?

八十?都快九十嘍!今年八十八了!

我一怔,奶奶都這麼大年齡了嗎?

剛回到家的時候,看著她一個人坐在門口,也不和人說話,很孤獨的樣子。我就去和她打招呼,我蹲在她膝前,摸著她樹皮一樣乾枯的手,指甲仍是灰的。她用渾濁昏黃的眼珠看著我,半天,像是忽然想起來,“娟子,你來了?”聲音渾濁不清,但我聽得懂,我也大聲地回她:“是的啊!奶,你晒太陽啊?”

她只是笑笑,然後就不在說話,繼續看著遠處。彷彿剛才沒有和我說過話。我知道她沒聽清我說的話,從去年開始,奶奶的聽力越來越差,到了說話需要在她耳邊喊的地步。

當我去把車子停好回來,又走到她跟前時,她坐在小椅子,揚著灰白無神的頭看著我,她的背已經弓的像只蜷起來的蝦。我蹲下,想繼續和她說說話,但她忽然很大聲地說:“娟子,你來啦?”

我忽然間很難過,奶奶已經糊塗了,她開始不認識家裡的小輩,時常剛吃完飯,就嚷著又要吃飯,經常像個孩子似得把零食藏在被窩裡。奶奶的生命已經如同一盞即將熬幹油的燈。

那天傍晚,我要回家了,就去跟奶奶告別,我喊了半天才讓她聽見我說的話,但她一直漠然地看著我,不說話。就在我轉身離去時,她忽然說了一句,願我主保佑你全家平安幸福,阿——門!

那個信耶穌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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