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丨第2104期
《琵琶仕女》，林風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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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痴晏幾道》詩意的人NO.7來自為你讀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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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痴晏幾道
為你讀詩：朱衛東 | 主播
好友黃庭堅對晏幾道有一個評價，說他平生有“四痴”：
一是自己的父親門生眾多，晏幾道要當大一點的官很容易，但他沒有利用這些資源；
二是，明明文章寫得好，卻不以此作為晉升的敲門磚；
三是，幫助別人慷慨大方，自己和家人卻食不果腹；
第四是，無論別人怎麼辜負自己，都不怨恨，也不懷疑別人可能是欺騙。
黃庭堅總結得很好，但他還漏了一個：情痴。
《紅樓夢》裡有個賈寶玉，他的名言是：“這女兒兩個字，極尊貴、極清淨的，比那阿彌陀佛、元始天尊兩個寶號還更尊榮無比的呢！”
晏幾道，也是一位這樣的情痴。
和寶玉一樣，晏幾道也是一位濁世中的翩翩佳公子，不喜歡研究仕途經濟，卻喜歡寫些詩詞歌賦，整天泡在脂粉堆裡。
“記得小蘋初見，兩重心字羅衣。琵琶弦上說相思。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小蘋是一個歌女。歌女身份低下，被闊人販來賣去。可在晏幾道的眼裡，她們那樣純真、美麗。他從沒有輕視過她們，並把每個歌女的名字小心地放在詩詞裡，珍藏了每一段感情。
他記得那些初見的時刻。
西樓月下當時見，淚粉偷勻。歌罷還顰。恨隔爐煙看未真。
別來樓外垂楊縷，幾換青春。倦客紅塵。長記樓中粉淚人。
——《採桑子·西樓月下當時見》
那是一次夜宴。別人記得的，是這個歌女面對眾人時強裝的歡笑；而最撼動晏幾道心靈的，是她獨自偷偷的哭泣。
這個世界，是薄情的世界。而晏幾道所能做的，是在每一個女孩哭泣時，陪在她的身旁。
晏幾道能娶這些風塵中的女子嗎？不能，這樣就不能為他的家族所容，也不為他的父親所理解。
他的父親晏殊，大名鼎鼎，小小年紀就以神童應試，被皇帝賜同進士出身，官做到宰相，位極人臣。北宋名臣范仲淹、歐陽修、韓琦等，都出自他的門下。晏殊也寫兒女情長，但相比兒子沉溺在悲哀中的不能自拔，他卻是理性的。
“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
是的，將來和過去都無需留戀，不如把握住眼前的人和事。但這樣的勸誡，兒子晏幾道會聽嗎？
看看兒子所寫的詞吧：
初心已恨花期晚，別後相思長在眼。蘭衾猶有舊時香，每到夢迴珠淚滿。
多應不信人腸斷，幾夜夜寒誰共暖。欲將恩愛結來生，只恐來生緣又短。
——《木蘭花·初心已恨花期晚》
你看，一個男人和愛人分開，還抱著人家離去後的被子，拼命聞，每天以淚洗面。這可不是中國傳統文化裡推崇的那種男人。所謂“樂而不淫，哀而不傷”這種對感情的剋制和中庸，才是正統的大道。而晏幾道的感情來得太痴迷，太熱烈，也太沉醉了。
父親晏殊去世以後，這個傻呵呵不識人間疾苦的晏幾道飽嘗了人情冷暖，世態炎涼。以前，他們家人聲鼎沸，熙熙攘攘，如今“門前冷落鞍馬稀”，再沒有人問津了。
本來不喜歡巴結達官貴人的晏幾道，也就徹底和官場絕緣。他的生活十分窘迫，甚至連家人的溫飽也成了問題，但他卻不為所動，安之若素。
因為晏幾道的文筆優美，權傾朝野的奸相蔡京慕名幾次派人前來，請他寫詞。這在別人眼裡，是一個不可錯過的、飛黃騰達的好機會。但晏幾道不冷不熱地寫了兩首詞奉上，竟無一詞言及蔡京。就這樣，送上門來的榮華富貴被我們的詞人晏幾道給斷送了。
而他放心不下的，念茲在茲的，仍然是那些他愛過的女孩。
彩袖殷勤捧玉鍾，當年拚卻醉顏紅。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
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鷓鴣天·彩袖殷勤捧玉鍾》
這樣的見面，真讓晏幾道喜悅啊。拿著燈不停地照，也許還要掐彼此的臉，以為這又是大夢一場。
相聚總是短暫，離別才是真相。晏幾道到底能給這些女孩子什麼樣的保護呢？如今的他，從“白玉為堂金作馬”到“只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養活自己尚且困難，還怎麼保護這些他喜歡的女孩呢。
賈寶玉曾經希望，大觀園的姐妹們都在一起，永遠不要分開。而晏幾道也像天真的孩子一樣，沒想過愛人竟然要有分離。他又說起了痴語：“若問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見時。”
但喜歡的女孩還是走了，像花朵都散去了天涯。晏幾道賭氣說著：“此後錦書休寄，畫樓雲雨無憑。”再也沒有相見的日子了。但晏幾道哪能忘記呢，他就是靠著深情活著的，他不斷地想起那些在一起的美好往事，理解了她們，並原諒了她們。
宋徽宗大觀四年（1110年），年過古稀的晏幾道悄然辭世。晏幾道沒有走傳統文人科舉入仕的道路，在政治上也沒有大的作為，關於他的生平事蹟，正史中幾乎沒有任何記載。
他留下一部《小山詞》，供後人評說。很多人不喜歡這部作品，指斥其“狹隘而淺薄”。但晏幾道生平不多的朋友之一，知己黃庭堅卻力挺它，說它“清壯頓挫，能動搖人心”，併為這部作品寫下序言。
晏幾道確是一個情痴。他把那些在世俗眼裡低到塵埃裡的女性，大力地歌唱，乃至崇拜。相比別人的理智，晏幾道的痴，顯得這般可愛，這般珍貴。
本期內容由「為你讀詩」詩意生活研究院供稿
晏幾道（1038—1110），號小山，江西撫州（今南昌）人，晏殊第七子。長於小令，工於言情，多寫愛情生活，是婉約派的重要作家，有《小山詞》留世。與其父晏殊合稱“二晏”。
淺情人不知
“當星辰以一種我們無以回報的激情燃燒著，我們怎能心安理得？如果愛不可能有對等，願我是愛得更多的那人。”
——英國詩人·奧登
愛有很多種。有無情、淺情，也有多情、痴情和深情。
而多情的人，最怕碰到無情和淺情的人。因為他的愛是單向的，得不到迴應、肯定和報答。
晏幾道不太幸運，他碰到太多的無情人、淺情人。他無可奈何地寫道：“相逢欲話相思苦。淺情肯信相思否。還恐漫相思。淺情人不知。”
每一次的相見，相戀，帶來的卻總是彼此的離別，讓晏幾道“獨享”相思之苦。或許別人已經忘記了，但晏幾道沒有忘記，他甚至不願意忘記，所以他總是受傷最多的那個，流淚最多的那個。
“醉拍春衫惜舊香。天將離恨惱疏狂。年年陌上生秋草，日日樓中到夕陽。
雲渺渺，水茫茫。徵人歸路許多長。相思本是無憑語，莫向花箋費淚行。 ”
晏幾道也懊惱，也痛苦，也悲傷，甚至有時也有點怨恨。“此後錦書休寄，畫樓雲雨無憑。”但他不後悔，一個深情之人是不會後悔的，更是不會遺忘的。他在夢裡，在喝醉酒時，在生活的每時每刻，都會想起自己愛過的人。
需要補充的是，當晏幾道還是一個貴公子時，有些他認為的對方的無情，可能並不是無情，而是彼此關係和階級的不對等。
對於那些來自貧寒人家，或被販來賣去的歌女，愛情是那麼奢侈和遙不可及。即使愛上，恐怕也不敢說，更不敢大膽地去追求，只能讓自己冷卻，並且忘記。
文 / 湘人彭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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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樂剪輯自音樂人常靜的作品《長相思》和音樂人張維良的作品《杏花天影》。
▎詩意的朗讀者
朱衛東：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播音指導、新聞主播，「為你讀詩」首席語言藝術指導
留言：你有沒有一次奮不顧身的愛？